第29章 失控的遊走球
自從發生了那次小精靈的災難事件後,洛哈特教授就再也不把活物帶進課堂了。現在,他把他寫的書大段大段地念給學生們聽,有時候還把一些富有戲劇性的片斷表演出來。他一般選擇哈利協助他重現當時的場景。到目前為止,哈利被迫扮演的角色有:一個被施了吐泡泡咒、經洛哈特治愈的純樸的特蘭西瓦尼亞[8]村民;一個患了鼻傷風的喜馬拉雅山雪人;還有一個吸皿鬼,自從洛哈特跟它打過交道後,它就不吃别的,隻吃蘿蔔了。
這一節黑魔法防禦術課,哈利又被拖到前面去了,這次是扮演一個狼人。哈利本來是不想合作的,但是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必須讓洛哈特保持心情愉快。
“叫得好,哈利――太像了――然後,信不信由你,我猛撲過去――就像這樣――砰地把他摔倒――這樣――我用一隻手把他摁在地上――另一隻手拿着魔杖,抵住他的喉嚨――然後我緩了緩勁,用剩下來的力氣施了非常複雜的恢複人形咒――他發出一聲凄慘的呻吟――哈利,接着叫喚――還要高一些――很好――他身上的毛消失了――大尖牙縮回去了――他重新變成了一個人。簡單而有效――又有一個村子會永遠記住我這位英雄,我使他們擺脫了每月一次受狼人襲擊的恐慌。”
下課鈴響了,洛哈特站了起來。
“家庭作業:就我戰勝沃加沃加狼人的事迹寫一首詩!寫得最好的将得到幾本有作者親筆簽名的《會魔法的我》!”
同學們開始離開。哈利回到教室後排,羅恩和赫敏正在那裡等着。
“可以了嗎?”哈利小聲問。
“等大家都走了再說,”赫敏說,“行了……”
她朝洛哈特的講台走去,手裡緊緊地攥着一張紙條,哈利和羅恩跟在她身後。
“哦――洛哈特教授?”赫敏結結巴巴地說,“我想――想從圖書館借這本書。希望從裡面了解一些背景知識。”她舉起那張紙條,手微微有些顫抖,“可是這本書在圖書館的禁書區内,所以我需要一位老師在紙條上簽字――我相信,這本書會幫助我理解你在《與食屍鬼同遊》裡講到的慢性發作的毒液……”
“啊,《與食屍鬼同遊》!”洛哈特一邊把紙條從赫敏手裡接過去,一邊對她露出很熱情的笑容,“這大概算是我最滿意的一本書了。你喜歡嗎?”
“哦,喜歡,”赫敏熱切地說,“你用濾茶器逮住了最後那個食屍鬼,真是太機智了……”
“啊,我相信,誰也不會反對我給全年級最優秀的學生一點兒額外的幫助。”洛哈特熱情地說,抽出一支巨大的孔雀毛筆。“是啊,很漂亮,不是嗎?”他誤解了羅恩臉上厭惡的表情,“我一般隻用它在書上簽名。”
他在紙條上龍飛鳳舞地簽上一個大大的花體名字,又把紙條還給了赫敏。
“這麼說,哈利,”當赫敏笨手笨腳地折起紙條、放進她的書包裡時,洛哈特說道,“明天就是本賽季的第一場魁地奇比賽了吧?格蘭芬多隊對斯萊特林隊,是嗎?聽說你是個很出色的球員。我當年也是找球手。他們要我競選國家隊,但我情願把我畢生的精力用于消滅黑魔勢力。不過,如果你覺得需要開開小竈,盡管來找我。我總是樂意把我的經驗傳授給能力還不太強的球員……”
哈利在喉嚨裡含混地咕哝一聲,便匆匆跟着羅恩和赫敏離開了。
“我真不敢相信,”他們三個仔細研究紙條上的簽名時,哈利說,“他根本沒看我們想要的是什麼書。”
“因為他是個沒有腦子的蠢貨。”羅恩說,“管他呢,反正我們想要的東西已經弄到手了。”
“他不是沒有腦子的蠢貨。”他們小跑着去圖書館時,赫敏尖聲說道。
“就因為他說你是全年級最優秀的學生……”
走進了沉悶安靜的圖書館,他們不由得放低了聲音。
圖書管理員平斯女士是個脾氣暴躁的瘦女人,活像一隻營養不良的兀鹫。
“《強力藥劑》?”她懷疑地念了一遍,想從赫敏手裡把紙條拿過去;但是赫敏不肯放手。
“不知道我能不能留着。”赫敏喘不過氣來地說。
“哦,給她吧,”羅恩說着,從她緊攥着的手裡一把奪過紙條,塞給了平斯女士,“我們還會給你再弄到一個親筆簽名的。隻要是能保持一段時間不動的東西,洛哈特都會在上面簽名的。”
平斯女士舉起紙條,對着光線照了照,好像在檢驗是不是僞造的,結果它順利通過了檢驗。她昂首闊步地從高高的書架之間走過去,幾分鐘後就回來了,手裡拿着一本好像發黴了的大厚書。赫敏小心地把它放進書包,并注意不要走得太快,顯出心裡有鬼的樣子。
五分鐘後,他們又一次躲進了哭泣的桃金娘失修的盥洗室裡。赫敏駁回了羅恩的反對意見,指出隻要頭腦正常的人,都不會願意到這裡來,這樣他們三個就保證不會被人發現了。哭泣的桃金娘在她的單間裡放聲大哭,他們不理她,她也不理他們。
赫敏小心翼翼地打開《強力藥劑》,三個人都湊上前,看着那些布滿水印的紙頁。他們一眼就看出這本書為什麼屬于禁書區了。裡面的有些藥劑的效果可怕極了,簡直令人不敢想象,書裡還有一些讓人看了感到很不舒服的插圖:一個人似乎被從裡到外翻了出來,還有一個女巫腦袋上冒出了許多雙手臂。
“在這裡。”赫敏激動地說,她找到了标着複方湯劑的那一頁。上面畫着幾個人正在變成另外的人。哈利真誠地希望,那些人臉上極度痛苦的神情是畫家憑空想象出來的。
“這是我見過的最複雜的藥劑。”他們浏覽配方時,赫敏說,“草蛉蟲,螞蟥,流液草和兩耳草,”她喃喃地念着,用手指一條條指着配料單,“這些都很容易弄到,學生的儲藏櫃裡就有,我們可以自己去取。哎喲,瞧,還有研成粉末的雙角獸的角――不知道上哪兒去找……一條非洲樹蛇的蛇皮碎片――那也很難弄到――當然啦,還要我們想變的那個人身上的一點兒東西。”
“對不起,”羅恩尖銳地說,“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們想變的那個人身上的一點兒東西?如果有克拉布的腳趾甲在裡面,我是絕不喝的……”
赫敏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話,繼續說:“我們現在還不用操這個心,那點兒東西最後才放進去呢……”
羅恩啞口無言地轉向哈利,而哈利又産生了另一個疑慮。
“你知不知道我們到底要偷多少東西,赫敏?非洲樹蛇的蛇皮碎片,那是學生儲藏櫃裡絕對沒有的。我們怎麼辦?闖進斯内普的私人儲藏室?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主意……”
赫敏啪的一聲把書合上。
“好吧,如果你們害怕了,想臨陣脫逃,那也沒什麼。”她說。她的面頰上泛起兩團鮮豔的紅暈,眼睛比平日更加明亮。“你們知道,我是不想違犯校規的。我認為,威脅麻瓜出身的人比調制一種複雜的藥劑惡劣得多。不過,如果你們不想弄清那是不是馬爾福幹的,我現在就去找平斯女士,把書還給她……”
“我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居然會看到你勸說我們違犯校規。”羅恩說,“好吧,說幹就幹。可是千萬不要腳趾甲,好嗎?”
“這藥水到底需要多長時間才能調制好?”哈利問,這時赫敏情緒有所好轉,又把書打開了。
“是這樣,流液草要在滿月的那天采,草蛉蟲要熬二十天……我想,如果配料都能弄到的話,有一個月就差不多了。”
“一個月?”羅恩說,“等到那時,馬爾福可能把學校裡一半的麻瓜都打倒了!”隻見赫敏的眼睛眯了起來,眼看又要發火,羅恩趕緊加了一句:“不過這是我們能想到的最好方案了,我們就加緊行動吧。”
可是,當他們準備離開盥洗室、赫敏去看看四下裡有沒有人時,羅恩悄悄地對哈利說:“如果你明天把馬爾福從他的飛天掃帚上撞下來,就能省去好多麻煩。”
星期六早晨,哈利很早就醒來了,又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想着即将到來的魁地奇比賽。他有些緊張,主要是想到如果格蘭芬多隊輸了,伍德會說什麼,同時他也想到,他們要面對的球隊是騎着金錢能買到的速度最快的飛天掃帚。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打敗斯萊特林隊。他内心翻滾起伏,睜着眼睛躺了半個小時,然後起床穿好衣服,提早下樓吃早飯。到了禮堂,他發現格蘭芬多隊的其他隊員都擠坐在空蕩蕩的長餐桌旁,一個個顯得緊張不安,沉默寡言。
十一點漸漸臨近了,全校師生開始前往魁地奇體育場。這是一個悶熱潮濕的天氣,空中隐隐響着雷聲。哈利走進更衣室時,羅恩和赫敏匆匆過來祝他好運。隊員們穿上鮮紅色的格蘭芬多隊袍,然後坐下來聽伍德按照慣例給他們作賽前鼓舞士氣的講話。
“斯萊特林隊的飛天掃帚比我們的好,”伍德說道,“這是不可否認的。但是我們飛天掃帚上的人比他們強。我們訓練得比他們刻苦,在各種天氣環境中都飛行過――”(“說得太對了,”喬治・韋斯萊說,“從八月份起,我的衣服就沒幹過。”)“――我們要叫他們後悔讓那個小惡棍馬爾福花錢混進他們隊裡。”
伍德激動得兇脯起伏,他轉向了哈利。
“就看你的了,哈利,要使他們看到,作為一名找球手,單靠一個有錢的爸爸是不夠的。要麼趕在馬爾福之前抓住金色飛賊,要麼死在賽場上,哈利,因為我們今天必須取勝,我們必須取勝。”
“所以别有壓力,哈利。”弗雷德沖他眨眨眼睛,說道。
他們出來走向賽場時,迎接他們的是一片喧鬧的聲音。主要是歡呼喝彩聲,因為拉文克勞和赫奇帕奇都希望看到斯萊特林被打敗,但同時也能聽見人群裡斯萊特林們的噓聲和喝倒彩的聲音。魁地奇課教師霍琦女士請弗林特和伍德握了握手,他們用威脅的目光互相瞪視着,并且不必要地把對方的手攥得很緊很緊。
“聽我的哨聲,”霍琦女士說,“三――二――一――”
人群中喧聲鼎沸,歡送他們起飛,十四名隊員一起蹿上鉛灰色的天空。哈利飛得比所有隊員都高,眯着眼睛環顧四周,尋找金色飛賊。
“你沒事吧,疤頭?”馬爾福喊道,他箭一般地在哈利下邊穿梭,似乎在炫耀他掃帚的速度。
哈利沒有時間回答。就在這時,一隻沉重的黑色遊走球突然朝他飛來;他以毫厘之差勉強躲過,感覺到球飛過時拂動了他的頭發。
“真懸,哈利!”喬治說,他手裡拿着球棒,從哈利身邊疾馳而過,準備把遊走球擊向斯萊特林隊員。哈利看見喬治狠狠地把遊走球擊向德裡安・普塞,沒想到遊走球中途改變方向,又徑直朝哈利飛來。
哈利趕緊下降躲避,喬治又把它重重地擊向馬爾福。然而,遊走球像回轉飛镖一樣,再次掉轉身來,直取哈利的腦袋。
哈利突然加速,嗖嗖地飛向賽場的另一端。他可以聽見遊走球在後面呼嘯着追趕他。這是怎麼回事?
弗雷德・韋斯萊正在另一端等着遊走球。哈利猛一低頭,弗雷德用盡全身的力氣對準遊走球猛擊一棒;遊走球被擊到了一邊。
“這下好了!”弗雷德高興地喊道。然而他錯了,那隻遊走球好像被磁力吸引在哈利周圍一樣,又一次追着他飛來,哈利隻好拼命加快速度逃走。
天開始下雨了;哈利感到大滴大滴的雨水打到他臉上,濺在他的眼鏡上。他完全不了解賽場上的其他情況,直到聽見解說員李・喬丹說:“斯萊特林隊領先,六十比零。”
顯然,斯萊特林隊的超級飛天掃帚發揮了作用,同時那隻瘋狂的遊走球竭盡全力要把哈利從空中撞下來。弗雷德和喬治現在緊貼着哈利左右飛行,這使哈利隻能看見他們連續擊打的手臂,根本沒有希望尋找金色飛賊,更别說抓住它了。
“有人對――這隻――遊走球――做了手腳――”弗雷德一邊咕哝着,一邊用力把又向哈利發起新一輪進攻的遊走球擊飛。
“我們需要暫停。”喬治說,一邊向伍德示意,一邊還要阻止遊走球撞斷哈利的鼻子。
伍德顯然捕捉到了他的信号。霍琦女士的哨聲響了,哈利、弗雷德和喬治一邊降落到地面,一邊仍然閃避着那隻發了瘋的遊走球。
“怎麼回事?”伍德問道,這時格蘭芬多隊的隊員已聚攏在一起,人群中的斯萊特林隊員發出陣陣嘲笑,“我們被打敗了。弗雷德,喬治,那隻遊走球阻止安吉利娜得分時,你們上哪兒去了?”
“我們在她上邊二十英尺的地方,阻止另一隻遊走球害死哈利,伍德。”喬治氣呼呼地說,“有人擺弄過那隻球――它不肯放過哈利,整個比賽過程中,它根本不去追别人。斯萊特林隊一定對它做了手腳。”
“可是自從我們上次練習過之後,遊走球就一直鎖在霍琦女士的辦公室裡,那時候它們還都好好的……”伍德焦急地說。
霍琦女士正向他們走來。哈利的目光越過她的肩頭,可以看見斯萊特林隊的隊員們譏笑着對他指指點點。
“聽着。”哈利說,霍琦女士越走越近了,“你們倆一刻不停地圍着我飛來飛去,我根本沒有希望抓住金色飛賊,除非它自己鑽到我的袖子裡來。“你們還是回到其他隊員身邊,讓我自己去對付那隻失控的球吧。”
“别犯傻了,”弗雷德說,“它會把你的腦袋撞掉的。”
伍德看看哈利,又看看韋斯萊孿生兄弟。
“奧利弗,這是不理智的,”艾麗娅・斯平内特生氣地說,“你不能讓哈利一個人對付那東西。我們請求調查吧――”
“如果我們現在停止,就會被剝奪比賽資格!”哈利說,“我們不能因為一隻發瘋的遊走球而輸給斯萊特林隊!快點兒,奧利弗,叫他們别再管我了!”
“這都怪你,”喬治氣憤地對伍德說,“‘要麼抓住金色飛賊,要麼死在賽場上。’――你真昏了頭了,對他說這種話!”
霍琦女士來到他們中間。
“可以繼續比賽了嗎?”她問伍德。
伍德看着哈利臉上堅決的神情。
“好吧,”他說,“弗雷德、喬治,你們都聽見哈利的話了――别去管他,讓他自己對付那隻遊走球。”
現在雨下得更大了。霍琦女士哨聲一響,哈利雙腳一蹬,飛上天空。他聽見腦後嗖嗖直響,知道那隻遊走球又追來了。哈利越升越高,忽而拐彎,忽而旋轉,忽而急轉直下,忽而盤旋而上,忽而又東繞西繞,走一條“之”字形路線。他微微有些眩暈,但仍然把眼睛睜得大大的。雨點噼噼啪啪地打在他的眼鏡上,當他為了躲避遊走球的又一次兇猛的進攻、頭朝下懸挂着時,雨水流進了他的鼻孔。他聽見人群裡傳出一陣大笑,他知道自己的樣子肯定很愚蠢,但是那隻失控的遊走球很笨重,不能像他這樣敏捷地改變方向。他開始圍着賽場邊緣像環滑車一樣飛行,眯起眼睛,透過銀白色的雨簾注視着格蘭芬多隊的球門柱,隻見德裡安正試圖繞過伍德……
一陣呼嘯聲在耳邊響過,哈利知道遊走球又一次差點擊中他;他調轉頭,朝相反方向急速飛馳。
“是在練芭蕾舞嗎,波特?”當哈利為躲避遊走球而不得不在空中傻乎乎地旋轉時,馬爾福大聲嚷道。哈利飛快地逃避,遊走球在後面窮追不舍,離他隻有幾英尺。他回頭憎恨地瞪着馬爾福,就在這時,他看見了,看見了金色飛賊,就在馬爾福左耳朵上方幾英寸的地方盤旋――馬爾福光顧着嘲笑哈利了,沒有看見它。
在那難熬的一瞬間,哈利懸在半空中,不敢加速朝馬爾福沖去,生怕他會擡頭看見金色飛賊。
“梆!"
他停頓的時間太長了一點兒。遊走球終于擊中了他,狠狠地撞向他的臂肘,哈利感到他的胳膊一下子斷了。一陣灼燒般的疼痛,使他感到有些眩暈,在被雨水澆濕的飛天掃帚上滑向了一側,一條腿的膝蓋仍然勾住掃帚,右手毫無知覺地懸蕩在身體旁邊。遊走球又朝他發起了第二次進攻,這次瞄準了他的臉。哈利猛地偏離原來的方向,隻有一個念頭牢牢地占據着他已經遲鈍的頭腦:沖向馬爾福。
在朦胧的雨簾中,哈利忍着鑽心的劇痛,沖向下邊那張正在譏笑的發亮的臉。他看見那張臉上的眼睛驚恐地睜大了:馬爾福以為哈利要來撞他。
“你幹嗎――”他一邊喘着氣,一邊匆匆躲閃哈利。
哈利那隻沒有受傷的手松開掃帚,狠狠地伸出去一抓;他感到他的手指握住了冰冷的金色飛賊,但由于他現在隻用兩條腿夾住掃帚,便徑直朝地面墜落下去,同時硬撐着不讓自己昏迷過去,這時他聽見下邊的人群中傳出一片驚呼。
砰的一聲,水花四濺,哈利摔在泥濘裡,從掃帚上滾落下來。他的手臂以一種十分奇怪的角度懸在那裡。在一陣陣劇痛中,他聽見了許多口哨聲和叫喊聲,仿佛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他定睛一看,金色飛賊正牢牢地攥在他那隻沒有受傷的手裡。
“啊哈,”他含糊不清地說,“我們赢了。”
然後,他便暈了過去。
他醒轉過來時,仍然躺在賽場上,雨水嘩嘩地澆在他臉上,有人俯身看着他。他看見了一排閃閃發亮的牙齒。
“哦,不要,不要你。”他呻吟着說。
“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洛哈特大聲地對那些焦慮地聚在周圍的格蘭芬多的學生說,“不要擔心,哈利。我正要給你治胳膊呢。”
“不!”哈利說,“就讓它這樣好了,謝謝你……”
他想坐起來,可是胳膊疼得太厲害了。他聽見旁邊傳來熟悉的咔嚓聲。
“我不要拍這樣的照片,科林。”他大聲說。
“躺好,哈利,”洛哈特安慰他說,“是一個簡單的咒語,我用過無數次了。”
“我為什麼不能直接去校醫院?”哈利咬緊牙關,從牙縫裡說。
“他真的應該去醫院。”滿身泥漿的伍德說,盡管他的找球手受了傷,他仍然抑制不住臉上的笑容,“你那一抓真是絕了,哈利,太精彩了,還沒見你幹得這麼漂亮過。”
哈利透過周圍密密麻麻的許多條腿,看見弗雷德和喬治・韋斯萊兄弟倆正拼命把那隻失控的遊走球按壓進箱子裡。遊走球仍然兇猛地掙紮着。
“往後站。”洛哈特說着,卷起了他那翡翠綠的衣袖。
“别――不要――”哈利虛弱地說,可是洛哈特已經在旋轉他的魔杖了。一秒鐘後,他把魔杖對準了哈利的胳膊。
一種異樣的、非常難受的感覺像閃電一樣,從哈利的肩膀直達他的手指尖。就好像他的手臂正在被抽空。他不敢看是怎麼回事,閉上了眼睛,把臉偏在一邊。但是,當周圍的人們紛紛倒吸着冷氣、科林・克裡維又開始忙着瘋狂拍照時,他發現他最擔心的事變成了現實:他的胳膊不疼了――但是感覺也根本不像一條胳膊了。
“哈,”洛哈特說,“是啊,沒錯,有時也會發生這樣的事。可是關鍵在于,骨頭已經接上了。這一點要千萬記住。好了,哈利,溜達着去醫院吧――啊,韋斯萊先生、格蘭傑小姐,你們能陪他去嗎?――龐弗雷女士可以――哦――再給你修整一下。”
哈利站起身,感到身體很奇怪地歪向了一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低頭朝他的右側身體看去。眼前的景象使他差點再一次暈了過去。
從他袖管裡伸出來的,活像是一隻厚厚的、肉色的橡皮手套。他試着活動手指,但沒有反應。
洛哈特沒有接好哈利的骨頭。他把骨頭都拿掉了。
龐弗雷女士很不高興。
“你應該直接來找我!”她氣呼呼地說,托起那個可憐巴巴、毫無生氣的玩意兒,就在半小時前,它還是一條活動自如的胳膊,“我一秒鐘就能把骨頭接好――可是要讓它們重新長出來――”
“你也會的,是嗎?”哈利十分迫切地問。
“我當然會,可是會很疼的。”龐弗雷女士闆着臉說,扔給哈利一套睡衣,“你隻好在這裡過夜了……”
哈利病床周圍的簾子拉上了,羅恩幫他換上睡衣,赫敏在外面等着。他們費了不少工夫,才把那隻橡皮般的、沒有骨頭的胳膊塞進了袖子。
“你現在還怎麼護着洛哈特,嗯,赫敏?”羅恩一邊把哈利軟綿綿的手指一個個地從袖口裡拉出來,一邊隔着簾子大聲說道,“如果哈利想要把骨頭拿掉,他自己會提出來的。”
“誰都會犯錯誤的嘛,”赫敏說,“而且現在胳膊不疼了,是吧,哈利?”
“不疼了,”哈利說,“可是它什麼也做不成了。”
他一擺腿上了床,胳膊癱軟無力地擺動着。
赫敏和龐弗雷女士繞過簾子走來。龐弗雷女士手裡拿着一個大瓶子,上面貼着生骨靈的标簽。
“這一晚上比較難熬,”她說着,倒出熱氣騰騰的一大杯,遞給哈利,“長骨頭是一件很難受的事兒。”
喝生骨靈就夠難受的了。它在哈利的嘴裡燃燒着,又順着喉管燃燒下去,使哈利連連咳嗽,唾沫噴濺。龐弗雷女士退了出去,仍然不停地咂着嘴,埋怨這項運動太危險,老師們太無能。羅恩和赫敏留在病房裡,喂哈利吞下了幾口水。
“不過我們赢了,”羅恩說,臉上綻開了笑容,“多虧你抓住了金色飛賊。馬爾福的那副表情……他看上去想要殺人!”
“我真想知道他對那隻遊走球做了什麼手腳。”赫敏生氣地說。
“我們可以把這個問題也寫在清單上,等我們喝了複方湯劑以後一起問他。”哈利說着,一頭倒在枕頭上,“我希望複方湯劑的味道比這玩意兒好一些……”
“如果裡面放了斯萊特林身上的一點兒東西呢?你真會開玩笑。”羅恩說。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突然開了,格蘭芬多隊的隊員們來看哈利了。他們一個個滿身泥濘,像落湯雞一樣。
“哈利,你飛得太棒了,”喬治說,“我剛才看見馬庫斯・弗林特沖馬爾福大叫大嚷,說什麼金色飛賊就在他的頭頂上,他都看不見。馬爾福看上去可不太高興。”
隊員們帶來了蛋糕、糖果和幾瓶南瓜汁。他們圍在哈利床邊,正要開一個很快樂的晚會,不料龐弗雷女士咆哮着沖了進來:“這孩子需要休息,他有三十三塊骨頭要長呢!出去!出去!”
于是,病房裡就剩下了哈利一個人,沒有任何事情來分散他的注意力,隻感到軟綿綿的胳膊像刀割一般疼痛。
過了好長好長時間,哈利突然醒來了,四下裡漆黑一片。他痛得小聲叫喚起來:現在他的胳膊裡好像有無數的大裂片。一開始,他以為是胳膊把他疼醒的,緊接着,他驚恐地意識到有人在黑暗中用海綿在擦拭他的額頭。
“走開!”他大聲說,随即,他認出來了,“多比!”
家養小精靈瞪着兩隻網球般的大眼睛,在黑暗中打量着哈利,一顆淚珠從他尖尖的長鼻子上滾落下來。
“哈利・波特回到了學校,”他悲哀地小聲說,“多比幾次三番地提醒哈利・波特。啊,先生,您為什麼不聽多比的警告呢?哈利・波特沒有趕上火車,為什麼不回家去呢?”
哈利從枕頭上撐起身子,把多比的海綿推開。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問,“你怎麼知道我沒有趕上火車?”
多比的嘴唇顫抖了,哈利心頭頓時起了懷疑。
“是你幹的!”他慢慢地說,“是你封死了隔牆,不讓我們過去!”
“正是這樣,先生。”多比說着,拼命點頭,撲扇着兩隻大耳朵,“多比躲在旁邊,等候哈利・波特,然後封死了通道,事後多比不得不用熨鬥燙自己的手――”他給哈利看他十個綁着繃帶的長長的手指,“――可是多比不在乎,先生,多比以為哈利・波特這下子安全了,多比做夢也沒有想到,哈利・波特居然走另一條路到了學校!”
他前後搖晃着身子,醜陋的大腦袋擺個不停。
“多比聽說哈利・波特回到了霍格沃茨,真是大吃一驚,把主人的晚飯燒煳了!好厲害的一頓鞭打,多比以前還沒有經曆過,先生……”
哈利重重地跌回到枕頭上。
“你差點害得羅恩和我被開除了,”他暴躁地說,“你最好趁我骨頭沒長好趕緊躲開,多比,不然我會掐死你的。”
多比淡淡地一笑。
“多比已經習慣了死亡的威脅。多比在家裡每天都能聽到五次。”
他用身上穿的髒兮兮的枕套一角擤了擤鼻涕,那模樣顯得可憐巴巴的,哈利覺得他的怒火不由自主地消退了。
“你為什麼穿着那玩意兒,多比?”他好奇地問。
“這個嗎,先生?”多比說着,扯了扯枕套,“這象征着家養小精靈的奴隸身份,先生。隻有當多比的主人給他衣服穿時,多比才能獲得自由。家裡的人都很小心,連一雙襪子也不交給多比,先生,因為那樣的話,多比就自由了,就永遠離開他們家了。”
多比擦了擦鼓凸的大眼睛,突然說道:“哈利・波特必須回家!多比原以為他的遊走球肯定能使――”
“你的遊走球?”哈利問,怒火又騰地蹿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你的遊走球?是你讓那隻遊走球來撞死我的?”
“不是撞死您,先生,絕對不是撞死您!”多比驚恐地說,“多比想挽救哈利・波特的生命!受了重傷被送回家,也比待在這兒強,先生。多比隻希望哈利・波特稍微受一點兒傷,然後被打發回家!”
“哦,就是這些?”哈利氣憤地問,“我猜你大概不會告訴我,你為什麼希望我粉身碎骨地被送回家,是嗎?”
“啊,但願哈利・波特知道!”多比呻吟着,更多的眼淚滾落到他破破爛爛的枕套上,“但願他知道,他對魔法世界裡我們這些卑微的、受奴役的小人物意味着什麼!多比沒有忘記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勢力最強大時的情形,先生!人們像對待害蟲一樣對待我們這些家養小精靈,先生!當然啦,他們現在仍然那樣對待多比,先生。”他承認道,又在枕套上擦了擦臉。“可是總的來說,自從你戰勝了那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之後,我們這些人的生活已經大有改善。哈利・波特活了下來,黑魔頭的法力被打破了,這是一個新的開端,先生。對于我們中間這些認為黑暗的日子永遠不會完結的人來說,哈利・波特就像希望的燈塔一樣閃耀着,先生……現在,在霍格沃茨,可怕的事情就要發生,也許已經發生了,多比不能讓哈利・波特留在這裡,因為曆史即将重演,密室又一次被打開――”
多比呆住了,驚恐萬狀,接着便從床頭櫃上抓起哈利的水罐,敲碎在他自己的腦袋上,然後搖搖晃晃地消失了。一秒鐘後,他又慢慢地爬到床上,兩隻眼珠對着,低聲嘟哝着說:“壞多比,很壞很壞的多比……”
“這麼說,确實有一個密室?”哈利小聲問,“而且――你說它以前曾被打開過?告訴我,多比!”
小精靈多比的手又朝水罐伸去,哈利一把抓住他皮包骨頭的手腕。“但我不是麻瓜出身的呀――密室怎麼可能對我有危險呢?”
“啊,先生,别再問了,别再追問可憐的多比了。”小精靈結結巴巴地說,眼睛在黑暗中大得像銅鈴,“這裡有人在策劃陰謀,在事情發生的時候,哈利・波特千萬不能待在這裡。回家吧,哈利・波特。回家。哈利・波特絕不能插手這件事,先生,太危險了――”
“那是誰,多比?”哈利說,同時牢牢地抓住多比的手腕,不讓他再用水罐打自己的腦袋,“誰打開了密室?上次是誰打開的?”
“多比不能說,先生,多比不能說,多比絕對不能說!”小精靈尖叫着,“回家吧,哈利・波特,回家吧!”
“我哪兒也不去!”哈利煩躁地說,“我最好的一個朋友就是麻瓜出身的,如果密室真的被打開了,她是首當其沖――”
“哈利・波特願為朋友冒生命危險!”多比既傷心又歡喜地呻吟着,“多麼高貴!多麼勇敢!但他必須保住自己,他必須,哈利・波特千萬不能――”
多比突然僵住了,兩隻蝙蝠狀的耳朵顫抖着。哈利也聽見了。外面的過道裡傳來了腳步聲。
“多比必須走了!”小精靈被吓壞了,喘着氣說。一聲很響的爆裂聲,哈利的拳頭裡突然一松,裡面隻剩下了空氣。他跌回床上,眼睛看着漆黑的病房門口,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緊接着,鄧布利多後退着進入了病房。他穿着一件長長的羊毛晨衣,戴着睡帽。他雙手擡着一件雕塑般的東西的一端。一秒鐘後,麥格教授也出現了,擡着那東西的腳。他們一起把它放到床上。
“去叫龐弗雷女士。”鄧布利多小聲說,麥格教授匆匆經過哈利的床頭,走了出去。哈利一動不動地躺着,假裝睡着了。他聽見有人在急切地說話,接着麥格教授又飛快地走了進來,龐弗雷女士緊随其後,她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夾克。哈利聽見了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怎麼回事?”龐弗雷女士小聲問鄧布利多,一邊俯身查看那尊雕像。
“又是一起攻擊事件,”鄧布利多說,“麥格在樓梯上發現了他。”
“他身邊還有一串葡萄,”麥格教授說,“我們猜他是想溜到這裡來看波特的。”
哈利的胃部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身體擡起了幾英寸,這樣便能看見那張床上的雕像了。一道月光灑在那張目瞪口呆的臉上。
是科林・克裡維。他眼睛睜得大大的,雙手伸在兇前,舉着他的照相機。
“被石化了?”龐弗雷女士小聲問。
“是的,”麥格教授說,“我想起來就不寒而栗……如果不是阿不思碰巧下樓來端熱巧克力,誰知道會怎麼樣……”
三個人專注地看着科林。然後鄧布利多傾身向前,從科林僵硬的手指間取出照相機。
“他會不會拍下了攻擊者的照片?”麥格教授急切地問。
鄧布利多沒有回答。他撬開照相機的後蓋。
“我的天哪!”龐弗雷女士驚呼道。
一股熱氣嘶嘶地從照相機裡冒了出來。就連隔着三張床的哈利,也聞到了一股塑料燃燒的刺鼻氣味。
“熔化了,”龐弗雷女士詫異地說,“居然全熔化了……”
“這意味着什麼,阿不思?”麥格教授急切地追問。
“這意味着,”鄧布利多說,“密室确實又被打開了。”
龐弗雷女士用手捂住嘴巴。麥格教授呆呆地看着鄧布利多。
“可是阿不思……你想必知道……誰?”
“問題不是誰,”鄧布利多目光停留在科林身上,說道,“問題是,怎樣……”
哈利可以看到陰影中麥格教授臉上的神情,知道她像自己一樣,沒有聽懂鄧布利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