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蛇眼
星期天早上,赫敏穿過兩英尺深的積雪走向海格的小屋。哈利和羅恩想陪她去,但他們的“家庭作業山”又增到了駭人的高度,所以兩人不情願地留在了公共休息室裡,努力不去理睬樓下傳來的歡叫聲。學生們在湖上溜冰,滑雪橇,更糟糕的是,他們還用魔法使雪球飛上格蘭芬多塔樓,重重地砸在窗戶上。
“喂!”羅恩終于失去了耐心,把頭伸出窗外吼道,“我是級長,再有一個雪球砸到這扇窗戶――哎喲!”
他猛地縮回頭,臉上全是雪。
“是弗雷德和喬治,”他砰地關上窗戶,恨恨地說,“臭小子們……”
午飯前赫敏才從海格那兒回來,微微哆嗦着,袍子膝部以下都濕了。
“怎麼樣?”她進來時羅恩擡起頭來問,“幫他備好課了?”
“我努力了。”她沒精打采地說,坐進哈利旁邊的椅子,抽出魔杖花樣複雜地舞了一下,杖尖冒出熱氣。她用它指着自己的袍子,水汽從袍子上蒸發了出去。“我去的時候他都不在,我在門外敲門敲了至少半小時,他才從林子裡走出來――”
哈利呻吟了一聲,禁林裡多的是容易讓海格被解雇的生物。“他在那兒養了什麼?他說了嗎?”哈利問。
“沒有,”赫敏苦惱地說,“他說他要給我們一個驚喜。我想說明烏姆裡奇的情況,可他就是聽不進去。他一個勁兒地說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願意研究刺佬兒而放棄客邁拉獸――哦,我想他沒有客邁拉獸。”看到哈利和羅恩驚恐的表情,她趕緊加了一句:“但他不是沒試過,他說那是因為他不容易弄到客邁拉的蛋……我不知多少次對他講,用格拉普蘭的教法更有利。可我真覺得他連一半都沒聽進去。你們知道,他有些怪怪的,還是不肯說他是怎麼受的傷……”
海格第二天早飯時重新出現在教工桌子旁,并不是所有學生都反應熱情。弗雷德、喬治和李等人熱烈歡呼,沖到格蘭芬多與赫奇帕奇桌子之間的過道上,拉着海格巨大的手掌握了又握。另一些人,像帕瓦蒂和拉文德等則郁悶地交換着眼色,搖着頭。哈利知道他們許多人更喜歡格拉普蘭教授的課。最糟糕的是,他心裡有一小塊公正的地方知道他們有理由:格拉普蘭概念中有趣的課不是可能有人被揪掉腦袋的那種。
星期二,哈利、羅恩和赫敏穿得嚴嚴實實地去上海格的課時,心裡有些害怕。哈利不僅擔心海格可能會教的東西,還擔心其他同學,尤其是馬爾福及其心腹在烏姆裡奇聽課時的表現。
然而,當他們在雪地上深一腳淺一腳地朝着等在林子邊上的海格走去時,卻沒有看到高級調查官的影子。海格的樣子不讓人寬心,星期六夜裡紫色的傷痕現在顯出黃綠色,有些傷口好像還在流皿。哈利不明白:難道海格受了什麼怪獸的襲擊,它的毒液能阻止傷口愈合?仿佛是為了完成這幅不祥的畫面,海格肩上似乎還扛着半頭死牛。
“我們今天在這兒上課!”海格愉快地對學生們說,把頭朝身後的黑乎乎的林子一擺,“林子裡密了點兒!不過,它們喜歡黑暗……”
“什麼東西喜歡黑暗?”哈利聽到馬爾福尖聲問克拉布和高爾,聲音中帶着一絲恐懼,“他說什麼喜歡黑暗――你們聽見了嗎?”
哈利想起馬爾福以前唯一一次進這個林子的情形,那時他自己也不是很勇敢。哈利笑了,魁地奇比賽後凡是能讓馬爾福不自在的事情他都贊成。
“準備好了嗎?”海格快活地掃視着全班說,“好。我為你們五年級留了一堂林中考察課,想讓你們看看這些動物在自然環境中的生活。我們今天要學習的動物非常稀有,我想我可能是全英國唯一一個馴服了它們的人――”
“你肯定它們被馴服了嗎?”馬爾福問,聲音中的恐懼更明顯了,“反正這不會是你第一次把野獸帶到課堂上,對吧?”
斯萊特林的學生小聲附和,有幾個格蘭芬多的學生好像也覺得馬爾福說的不無道理。
“當然被馴服了。”海格皺起眉頭,把肩上的死牛朝上提了提。
“那你的臉是怎麼回事?”馬爾福問。
“不關你的事!”海格火了,“現在如果你們問完了愚蠢的問題,就跟我走!”
他轉身大步走進森林。大家似乎都不大願意跟進去。哈利望望羅恩與赫敏,他們歎了口氣,點點頭。于是三人帶頭跟在海格後面。
走了大約十分鐘,來到一處林木茂密、暗如黃昏的地方,地上一片雪也沒有。海格吭哧一聲把那半頭牛撂到地上,退後兩步,轉身面對着全班同學。許多人都用樹幹做掩護,緊張地東張西望,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似乎在防備随時受到襲擊。
“靠攏,靠攏。”海格鼓勵地說,“現在,它們會被肉味引來,但我還是叫它們一聲,因為它們喜歡聽到是我……”
他轉過身,搖搖腦袋甩開擋在臉上的頭發,發出一種古怪的、尖厲的叫聲。聲音在幽暗的林子裡回響,像是巨鳥的鳴叫。沒有人笑,大部分人似乎都吓得不敢出聲了。
海格又叫了一聲,一分鐘過去了,學生們一直在緊張地窺視四周,不知道會出現什麼。當海格第三次甩開頭發、擴張他那寬大的兇脯時,哈利推推羅恩,指了指兩棵粗虬紫杉之間的暗處。
一對發亮的白眼珠在那邊漸漸變大,随後是火龍一樣的臉、頸子、骨骼畢露的身體,一匹巨大的、長着翅膀的黑馬從黑暗中顯現出來。它朝學生們看了幾秒鐘,甩了甩長長的黑尾巴,然後低下頭開始用尖牙撕咬死牛。
哈利感到如釋重負。現在終于證明這些神獸不是他的幻想,而是真的:海格也知道。他急切地望着羅恩,但羅恩還在朝林間張望,過了片刻他小聲問:“海格為什麼不叫了?”
大部分同學也帶着像羅恩一樣困惑而緊張的表情東張西望,但就是看不到站在幾英尺外的黑馬。隻有另外兩人好像看到了:高爾身後一個瘦瘦的斯萊特林男生正在看黑馬吃肉,臉上露出非常厭惡的表情;納威的目光在盯着那條不停甩動的長長黑尾。
“哦,又來了一位!”海格自豪地說,第二匹黑馬從林中出現了,收起皮革一樣的翅膀,低頭貪婪地吃起了生肉,“現在……有誰看見了,舉個手。”
哈利舉起手,非常高興終于有機會了解這些怪馬的秘密了。海格朝他點了點頭。
“嗯……我知道你會的,哈利。”他嚴肅地說,“還有你,納威?還有――”
“對不起,”馬爾福用譏諷的口氣說,“我們到底應該看到什麼?”
海格指了指地上的死牛作為回答。全班盯着它看了幾秒鐘,有幾個人倒吸了一口冷氣,帕瓦蒂尖叫起來。哈利知道為什麼:一塊塊肉自動從骨頭上剝離,消失在空氣中,看上去一定非常詭異。
“什麼東西?”帕瓦蒂退到離她最近的一棵樹後,恐懼地問,“什麼東西在吃它?”
“夜骐,”海格自豪地說,赫敏在哈利旁邊領悟地“哦!”了一聲,“霍格沃茨這裡有一大群呢。現在,有誰知道――?”
“可它們非常、非常不吉利!”帕瓦蒂插嘴說,看上去很驚恐,“會給看到它們的人帶來各種可怕的災禍,特裡勞尼教授有一次跟我說過――”
“不不不,”海格笑道,“那隻是迷信,沒什麼不吉利的,它們很聰明也很有用。當然,這一群沒多少事可幹,主要也就拉拉學校的馬車,除非鄧布利多要出遠門但不想用幻影移形――又來了一對,瞧――”
又有兩匹馬悄然顯現了,其中一匹從帕瓦蒂身旁擦過。她渾身發抖,緊緊抱着樹幹說:“我覺得有東西,它好像在我旁邊!”
“别害怕,它不會傷害你的。”海格耐心地說,“現在,誰能告訴我為什麼有人看得見,有人看不見?”
赫敏舉起手。
“你說。”海格對她一笑說。
“隻有見過死亡的人才能看見夜骐。”她說。
“對了,”海格嚴肅地說,“格蘭芬多加十分。夜骐――”
“咳,咳。”
烏姆裡奇教授來了。她站在離哈利幾英尺遠的地方,仍是綠帽子,綠鬥篷,手拿寫字闆。沒聽過烏姆裡奇假咳的海格有點擔心地望着旁邊的一匹夜骐,顯然以為是它發出的聲音。
“咳,咳。”
“哦,你好!”海格微笑道,發現了怪聲的來源。
“你有沒有收到我早上送到你小屋的字條?”烏姆裡奇還是像她前一次對海格說話時那樣,說得又慢又響,似乎對方是個外國人還智力遲鈍,“說我要來聽你的課。”
“哦,收到了,”海格爽朗地說,“很高興你找到了地方!你看――我不知道――你能看到嗎?我們今天講夜骐――”
“對不起,”烏姆裡奇教授把手放在耳朵邊握成杯子形狀,皺着眉頭大聲說,“你說什麼?”
海格顯得有點疑惑。
“呃――夜骐!”他響亮地說,“大馬――呃――長着翅膀的,你知道!”
他急切地把粗胳膊撲扇了兩下。烏姆裡奇教授朝他挑起眉毛,在寫字闆上邊寫邊念,“要靠……笨拙的……手勢……”
“好……”海格說,轉身面向學生,看上去有點慌亂,“呃……我說到哪兒了?”
“似乎……記性……很差……”烏姆裡奇說,聲音響得大家都能聽見。德拉科・馬爾福的樣子好像聖誕節提前一個月到了,赫敏則氣得漲紅了臉。
“哦,”海格不安地瞟了瞟烏姆裡奇的寫字闆,但還是勇敢地講了下去。“對,我正要告訴你們這一群是怎麼來的。這個,開始隻有一匹公馬和五匹母馬。這個叫烏烏,”他拍拍最先出現的那匹,“是我最喜歡的,這個林子裡出生的第一匹――”
“你知不知道,”烏姆裡奇高聲打斷他,“魔法部已把夜骐列為‘危險動物’?”
哈利的心陡地一沉,但海格隻是笑笑。
“夜骐不危險!當然,要真給惹急了,它們可能會咬你――”
“對……殘暴……表現出……快意……”烏姆裡奇又在筆記本上寫道。
“不――不是!”海格說,有點着急了,“我是說,狗還會咬人呢,對吧――夜骐隻是因為死人的關系名聲不好――人們過去以為它不吉利,對吧?隻是無知,對吧?”
烏姆裡奇沒有回答。她記完最後一筆,擡頭看着海格,依舊又慢又響地說:“請像往常一樣繼續講課,我要在學生中――”她指着一個個學生,“――走一走。”她做出走路的樣子,馬爾福和潘西・帕金森在偷偷地笑。“提點問題。”她又指指自己的嘴巴,表示說話。
海格瞪着她,顯然完全不明白她為什麼以為他不懂正常的英語。赫敏眼中含着憤怒的淚花。
“母夜叉,邪惡的母夜叉!”她小聲說,看着烏姆裡奇走向潘西・帕金森,“我知道你要幹什麼,你這醜陋的、變态的、惡毒的――”
“哦……總之,”海格試圖繼續講下去,“這個――夜骐,對,它們有很多好東西……”
“你覺得,”烏姆裡奇教授清脆地問潘西・帕金森,“你能聽懂海格教授講話嗎?”
像赫敏一樣,潘西也含着眼淚,但這些眼淚是笑出來的。她使勁忍着笑,回答得斷斷續續。
“不能……因為……聽起來……很多時候……像嗚噜嗚噜……”
烏姆裡奇在寫字闆上刷刷地寫着。海格臉上幾小塊沒有青紫的皮膚一下紅了,但他努力裝作沒聽到潘西的回答。
“呃……這個……夜骐的好東西。對了,當它們被馴服之後,像這群一樣,你就不會迷路了。方向感好得驚人,隻要告訴它們你想去哪兒――”
“當然啦,得假定他們能聽懂你的話。”馬爾福大聲說,潘西・帕金森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烏姆裡奇教授縱容地朝他們笑笑,然後轉向納威。
“你能看到夜骐,是嗎,隆巴頓?”她問。
納威點點頭。
“你看到誰死了?”她語氣冷漠地問。
“我……我爺爺。”納威說。
“你覺得它們怎麼樣?”她說,粗短的手朝黑飛馬揮了揮,它們已經把很大一部分屍體撕得隻剩骨頭了。
“嗯,”納威瞟了一眼海格,緊張地說,“嗯,它們……呃……挺好的……”
“學生……不敢……承認……害怕。”烏姆裡奇念道,又在寫字闆上記了幾筆。
“不!”納威不安地說,“我不害怕它們――!”
“沒關系。”烏姆裡奇拍拍納威的肩膀,她顯然想做出一副諒解的笑容,但在哈利看來卻更像獰笑。“好了,海格,”她轉身仰視着他,又一次用又慢又響的聲音說,“我想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情況……你會在十天之内――”她伸出短粗的十指,“收到――”(她做出從空中取東西狀)“你的調查結果。”她指了指寫字闆。然後,她更加得意地微笑着,從學生中匆匆走了出去,在綠帽子下比以前更像一隻癞蛤蟆。馬爾福和潘西・帕金森笑個不停,赫敏氣得渾身發抖,納威看上去迷惑而懊惱。
“那個邪惡、虛僞、變态的醜八怪!”半小時後赫敏憤怒地說,他們沿着來時在雪地上踩出的小道走回城堡,“你們看出她想幹什麼嗎?又是她那套歧視半人半獸的把戲――她想把海格說成是智力低下的巨怪,就因為他媽媽是個巨人――哦,這不公平,其實課上得不壞――我是說,如果又是炸尾螺也就罷了,但夜骐挺好的――老實講,對海格來說,它們真是很不錯了!”
“烏姆裡奇說它們有危險。”羅恩說。
“咳,就像海格說的,它們能照看好自己。”赫敏不耐煩地說,“我想格拉普蘭那樣的老師一般是不會在N.E.W.T.考試之前教這個的,但是,它們确實很有趣,是不是?有人看見,有人看不見!我希望我能看見。”
“是嗎?”哈利平靜地問。
她一下子顯得很驚恐。
“哦,哈利――對不起――我當然不希望――那真是句蠢話――”
“沒關系,”他趕忙說,“别擔心。”
“我奇怪竟有這麼多人看得見,”羅恩說,“班上有三個――”
“對啊,韋斯萊,我們也在納悶呢。”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說。因為雪太深,他們都沒聽見馬爾福、克拉布和高爾就走在身後。“你認為如果你見過人咽氣,你就會把鬼飛球看得更清楚些嗎?”
他和克拉布、高爾放聲大笑,從旁邊擠了過去,朝城堡走去,又高唱起“韋斯萊是我們的王”。羅恩耳朵通紅。
“别理他們,千萬别理他們。”赫敏急忙勸道。她抽出魔杖,又用咒語産生熱氣,在沒人踏過的雪地上融化出一條通向溫室的路。
十二月帶來了更多的雪,也給五年級學生帶來了雪崩般的家庭作業。随着聖誕節的臨近,羅恩、赫敏的級長工作越來越繁重。他們要負責監督裝飾城堡(“你去挂彩帶,皮皮鬼卻抓着另一頭要把你勒死。”羅恩說),要看着課間因為天冷而待在室内的一二年級學生(“他們臉皮真厚,我們一年級時絕對沒那麼放肆。”羅恩說),還要和阿格斯・費爾奇輪班在走廊裡巡視,因為費爾奇懷疑節日中打架可能會增多(“那家夥他腦子裡有大糞。”羅恩氣憤地說)。赫敏忙得沒工夫織小精靈帽,很着急,她隻剩三頂了。
“那些我還沒有解放的可憐的小精靈,聖誕節隻好待在這裡,因為帽子不夠!”
哈利不忍心講多比把她織的帽子全拿走了,便埋下頭寫魔法史課的論文。反正他不願去想聖誕節。上學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很想在假期離開霍格沃茨。不能打球,又擔心海格會不會被留用察看,他現在恨透了這個地方。他唯一盼望的就是D.A.的活動,可是假期中隻能暫停,因為幾乎所有成員都要和家人一起過節。赫敏要跟父母去滑雪,羅恩覺得非常有趣,他從沒聽說過麻瓜把木條綁在腳上從山上滑下去。羅恩自己要回陋居。哈利妒忌了好幾天,直到他問羅恩打算怎麼回家過聖誕節,羅恩說:“你也去呀!我沒說過嗎?媽媽幾星期前就寫信叫我邀請你了!”
赫敏轉轉眼珠,但哈利的心飛了起來:在陋居過聖誕節真是太棒了,隻是哈利有點内疚不能和小天狼星一起過節。他也想能不能說服韋斯萊夫人邀請他的教父,但他不僅懷疑鄧布利多不會讓小天狼星離開格裡莫廣場,而且深感韋斯萊夫人可能也不歡迎他去,她跟他總是不和。小天狼星自從上次在火中消失後還沒跟哈利聯系過,雖然哈利知道,在烏姆裡奇的監視下試圖聯系是不明智的,但他不願想到小天狼星獨自待在他母親的老房子裡,也許他會寂寞地和克利切拉開一個彩包爆竹。
哈利早早來到有求必應屋,參加節前最後一次D.A.活動。他很高興自己來得早,因為所有的火把亮起時,他看出多比為了過聖誕節已經把這個地方裝飾過了。一看就知道是小精靈幹的,因為沒有别人會在天花闆上吊一百個金色的小球,每個上面都有哈利的大頭照,還刻着一行字:聖誕哈利路亞[26]!
哈利剛把最後一個小金球摘下來,門吱呀一聲開了,盧娜・洛夫古德像往常一樣做夢似的走了進來。
“你好,”她含糊地說,打量着剩餘的裝飾,“很漂亮,是你搞的嗎?”
“不,”哈利說,“是家養小精靈多比。”
“槲寄生,”盧娜做夢似的說,指着幾乎罩在哈利頭頂上的一大叢白漿果。他趕快從它下面跳了出來。“這就對了,”盧娜嚴肅地說,“它裡面經常會長蝻鈎。”
正在這時,安吉利娜、凱蒂和艾麗娅進來了,哈利也就用不着追問蝻鈎是什麼了。三個女生都氣喘籲籲,看上去凍得夠嗆。
“咳,”安吉利娜沒精打采地說,扯下鬥篷扔到角落裡,“我們找到替補了。”
“替補我?”哈利傻乎乎地問。
“你、弗雷德和喬治,”她不耐煩地說,“我們有新的找球手了!”
“誰?”哈利忙問。
“金妮・韋斯萊。”凱蒂說。
哈利愣愣地望着她。
“沒錯,我知道。”安吉利娜說着抽出魔杖,活動着胳膊。“可她很不錯,真的。當然不如你,”她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說,“可是既然你不能參加……”
哈利咽回了已到嘴邊的反駁:她難道沒有想過,他被迫離隊,不比她遺憾一百倍嗎?
“擊球手呢?”他問,努力使語氣保持平靜。
“安德魯・柯克,”艾麗娅毫無熱情地說,“傑克・斯勞珀,都不是很靈,但跟别的木頭比起來……”
羅恩、赫敏和納威的到來結束了這場壓抑的談話,五分鐘後,屋子裡已經滿得看不到安吉利娜灼人的責備目光了。
“好,”哈利叫大家安靜,“我想今晚我們就複習一下以前練過的東西,因為這是節前最後一次集會,在三個禮拜的假期之前學新的東西沒有意義――”
“不學新東西?”紮卡賴斯・史密斯嘟哝道,聲音傳遍了全屋,“早知道就不來了……”
“那我們都很遺憾哈利沒有早點告訴你。”弗雷德大聲說。
幾個人偷偷地笑。哈利看到秋也在笑,心裡又是一跳,好像下樓時一腳踩空了似的。
“――我們兩兩練習,”哈利說,“從障礙咒開始,練十分鐘,然後把墊子拿出來,再練昏迷咒。”
衆人自動分開,哈利照例和納威一組。屋裡很快便充斥了“障礙重重”之聲,被點中的人會僵住一分鐘左右,對手無所事事地看着他人練習,然後他們活動起來,跟對手交換角色。
納威進步得像換了個人。過了一會兒,當哈利連着僵住三次之後,他又讓納威去跟羅恩、赫敏練,自己在屋裡轉轉,走過秋的身旁時,她朝他嫣然一笑。他努力抵制老想往那邊走的誘惑。
練了十分鐘障礙咒之後,他們擺開墊子,又練起昏迷咒。地方不夠,一半人先在旁邊看着,然後交換。哈利看着大家,心裡充滿了自豪。誠然,納威擊昏了帕德瑪・佩蒂爾,而不是他所瞄準的迪安,但比起以前準頭已經好多了,其他人也都有很大的進步。
一小時後,哈利叫大家停了下來。
“練得很好了,”他笑望着大家說,“放完假回來後我們可以開始一些難度大的――甚至可以包括守護神咒。”
一片興奮的議論聲。人們像往常一樣三三兩兩地走出房間,許多人祝哈利“聖誕快樂”。哈利心情很好,跟羅恩、赫敏一起收起墊子,堆放整齊。羅恩與赫敏先走了,他多待了一會兒,因為秋還在,他希望聽到她說“聖誕快樂”。
“你先走吧。”他聽到她對瑪麗埃塔說,他的心一下蹦到了嗓子眼兒。
他假裝把墊子摞齊,知道屋裡沒有别人了,他等着她開口,可是聽到的卻是一聲抽泣。
他轉過身,看到秋站在屋子中間,臉上流着淚。
“怎麼――?”
他不知道怎麼辦,她隻是站在那兒,默默地哭泣。
“怎麼啦?”他無力地問。
她搖搖頭,用衣袖拭了拭眼淚。
“對不起,”她含混地說,“我想……隻是因為……學這些東西……讓我……我想起……要是他會這些……他現在就會還活着……”
哈利的心一下子掉過原來的位置,沉到了肚臍眼附近。他該知道的,她想談塞德裡克。
“他會這些。”哈利沉重地說,“他使得很好,要不也走不到迷宮中央。可如果伏地魔真想殺你,你沒有機會。”
聽到伏地魔的名字,她哽噎了一下,但無畏地望着哈利。
“你當時還是嬰兒卻活了下來。”她輕聲說。
“哦,是,”哈利疲憊地說,一邊朝門口走去,“我不知道為什麼,誰也不知道,所以沒什麼可驕傲的。”
“别走!”秋又帶着哭腔說,“真對不起,我這個樣子……我本來不想……”
她又哽噎了。即使眼眶紅腫,她還是很好看。哈利難過極了,本來隻要一句“聖誕快樂”,他就會非常高興……
“提到塞德裡克,”她又拭了拭眼淚,“我知道你一定很難過,你看到了他的死……我想你隻是希望忘掉……”
哈利什麼也沒說。這是事實,但他覺得說出來太殘忍了。
“你真――真是個好老師,”秋含淚微笑道,“我以前從來沒有擊昏過什麼東西。”
“謝謝。”哈利笨拙地說。
他們對視了很久,哈利有從屋裡逃出去的沖動,可腳根本挪不動。
“槲寄生。”秋指指他頭頂的天花闆說。
“沒錯,”哈利說,感到唇幹舌燥,“但裡面可能長滿了蝻鈎。”
“蝻鈎是什麼?”
“不知道。”哈利說。她靠近了些,他的腦子好像被擊昏了。“你得問瘋姑娘,我是說盧娜。”
秋發出一種半哭半笑的滑稽聲音。她離他更近了,他幾乎數得清她鼻子上的雀斑。
“我真的喜歡你,哈利。”
他無法思考。一種震顫的感覺傳遍他的全身,麻痹了他的手臂、雙腿和大腦。
她太近了。他能看見她睫毛上的每顆淚珠……
半小時後他回到公共休息室,發現羅恩與赫敏坐在壁爐前最好的位置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回去睡覺了。赫敏在寫一封很長很長的信,已經寫滿了半卷羊皮紙,從桌邊垂下來。羅恩趴在爐前的地毯上,試圖完成變形課作業。
“什麼把你絆住了?”羅恩問。哈利倒在了赫敏旁邊的扶手椅上。
哈利沒有回答。他沉浸在震驚中,一半想告訴羅恩和赫敏剛才發生了什麼,一半又想把這秘密帶進墳墓。
“你還好吧,哈利?”赫敏問,從筆尖上擡起目光看着他。
哈利心不在焉地聳了聳肩。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好還是不好。“怎麼啦?”羅恩用胳膊肘支起身子,好看清哈利,“發生了什麼事?”
哈利不知道該怎麼對他們說,而且也拿不準要不要說。就在他決定不說的時候,赫敏把問題接了過去。
“是秋嗎?”她淡淡地問,“她在會後堵住了你吧?”
哈利微微有些吃驚,點了點頭。羅恩哧哧地笑,看到赫敏的目光,趕忙止住了。
“那――呃――她想幹嗎?”他裝出随便的口氣問。
“她――”哈利的聲音有點兒啞,他清了清嗓子,又說,“她――”
“你們接吻了嗎?”赫敏幹脆地問。
羅恩騰地坐了起來,把墨水瓶碰得骨碌碌地滾在地毯上。他全然不管,隻顧眼巴巴地盯着哈利。
“接了嗎?”他問。
哈利從羅恩好奇而興奮的面孔望到赫敏微蹙的雙眉,點了點頭。
“哈!”
羅恩得意地一揮拳頭,嘎嘎大笑,把窗前幾個怯怯的二年級學生驚得跳了起來。看到羅恩在地毯上打滾,哈利臉上勉強浮現出一絲笑容。赫敏厭惡地看了羅恩一眼,繼續寫她的信。
“哎,”羅恩最後擡頭看着哈利說,“怎麼樣?”
哈利想了一會兒。
“濕的。”他誠實地說。
羅恩發出一聲怪叫,很難說是表示慶祝還是惡心。
“因為她在哭。”哈利沉重地說。
“哦,”羅恩說,臉上的笑容減退了一些,“你接吻水平那麼差嗎?”
“不知道,”哈利說,他沒有想過這一點,頓時擔心起來,“可能是吧。”
“當然不是。”赫敏随口說道,還在忙着寫她的信。
“你怎麼知道?”羅恩尖刻地問。
“因為秋最近一半時間都在哭,”赫敏含糊地說,“吃飯時哭,上盥洗室也哭,到哪兒都哭。”
“你以為一點接吻就能讓她開心起來。”羅恩咧嘴笑道。
“羅恩,”赫敏闆着臉說,把羽毛筆伸到墨水瓶裡,“你是我不幸遇到的最渾的渾球兒。”
“這是什麼意思?”羅恩不平地問,“什麼人會在别人親她的時候哭鼻子?”
“是啊,”哈利有點絕望地說,“誰會呢?”
赫敏帶着幾乎是憐憫的表情看着他們這一對。
“你們不明白秋現在的心情嗎?”她問。
“不明白。”哈利和羅恩一齊說。
赫敏歎了口氣,擱下羽毛筆。
“顯而易見,她心裡很悲傷,因為塞德裡克的死。同時我想她有些困惑,因為她以前喜歡塞德裡克,現在又喜歡哈利,她搞不清到底最喜歡誰。同時她還感到内疚,覺得和哈利接吻是對塞德裡克的亵渎。她還擔心,要是她跟哈利好的話,别人會怎麼說。而且,她可能還搞不清對哈利的感情,因為塞德裡克死時哈利在場。所以這一切非常矛盾和痛苦。哦,她還怕被踢出拉文克勞魁地奇球隊,因為她近來飛得那麼差。”
她的話把兩人說愣了。然後羅恩說:“一個人不能同時有那麼多感情,會爆炸的。”
“你自己隻有一茶匙的感情,并不代表人人都是這樣。”赫敏挖苦道,又拿起了她的筆。
“是她主動的,”哈利說,“我本來不想――她靠過來――然後就趴在我身上哭――我不知道怎麼辦――”
“怨不得你,哥們兒。”羅恩說,似乎被吓着了。
“你得對她溫柔點兒。”赫敏擔心地擡起眼睛說,“你有沒有啊?”
“嗯,”哈利臉上熱得難受,“我好像――拍了拍她的背。”
赫敏似乎用了很大努力才忍住沒有翻眼睛。
“我想這還不算最糟糕。”她說,“你還打算見她嗎?”
“我非見不可,是不是?”哈利說,“有D.A.集會呀。”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赫敏不耐煩地說。
哈利沉默了。赫敏的話展現了一幕幕可怕的前景。他試着想象跟秋一起出去――或許去霍格莫德村,跟她單獨相處幾小時。在發生了剛才那件事之後,她當然會期望他約她出去的……這念頭使得他的胃痛苦地緊縮起來。
“反正,”赫敏漠然地說,又埋在她的信裡了,“你會有很多機會約她的……”
“要是他不想約她呢?”羅恩一直盯着哈利,臉上現出一種不常見的精明。
“别犯傻,”赫敏含糊地說,“哈利早就喜歡她了,是不是,哈利?”
他沒有回答。不錯,他是早就喜歡秋了,但他想象的兩人相處的畫面中,秋總是快樂的,而不是趴在他肩上哭得不可收拾。
“你在給誰寫小說呢?”羅恩問赫敏,伸頭去讀已經垂到地上的羊皮紙。赫敏把它拖了上去。
“威克多爾。”
“克魯姆?”
“我們還知道幾個威克多爾呀?”
羅恩沒說話,但看上去怏怏的。他們又沉默地坐了二十分鐘,羅恩在不耐煩的哼哼和塗塗擦擦中完成了他的變形課論文;赫敏沉着地寫到羊皮紙的最後,把它仔細地卷起封好;哈利盯着爐火,特别希望小天狼星的腦袋出現,給他一些關于女孩子的忠告。但爐火隻是噼噼啪啪地越燒越低,直到紅熱的餘炭化成了灰燼。哈利環顧四周,發現屋裡又隻剩他們三個了。
“好了,晚安。”赫敏說,打着大哈欠朝女生宿舍的樓梯走去。
“她看上克魯姆什麼啦?”羅恩和哈利一起上樓時問道。
“嗯,”哈利思考着說,“我想他歲數大些,是不是……又是國際球星……”
“可除了這個之外,”羅恩似乎很惱火,“我說,他不就是個暴躁的飯桶嗎?”
“是有點暴躁。”哈利說,他還在想着秋。
他們默默地脫掉袍子,換上睡衣。迪安、西莫和納威都已睡着了。哈利把眼鏡放在床頭桌上,鑽進被裡,但沒有拉上帷帳,而是盯着納威床邊窗戶外那一片星空。要是他昨晚這個時候知道,二十四小時之後他會吻秋・張……
“晚安。”羅恩在他右邊說。
“晚安。”哈利說。
也許下次……如果有下次的話……她會快樂一些。他應該約她出去的,她當時可能在期待他開口,現在正生着他的氣……或者她正躺在床上,為塞德裡克而哭泣?他不知道該怎麼想。赫敏的解釋似乎使這一切變得更加複雜,而不是更好懂了。
學校應該教這個,他翻了個身想道,女孩子的心思……這至少比占蔔課有用得多。
納威在睡夢中抽了抽鼻子,遠處傳來一隻貓頭鷹的叫聲。
哈利夢見他回到了D.A.集會的房間,秋埋怨他把她騙來了,說他答應隻要她來了就給她一百五十張巧克力蛙畫片。哈利辯白着……秋叫了起來:“塞德裡克給了我好多好多巧克力蛙畫片,看!”她從袍子裡掏出一把把的畫片撒到空中,然後她又變成了赫敏。赫敏說:“你答應過她的,哈利……我想你最好給她點别的……你的火弩箭怎麼樣?”哈利争辯說他不能把火弩箭送給秋,因為它被烏姆裡奇拿走了,而且這一切是荒唐的,他隻是到D.A.房間裡來挂一些多比腦袋形狀的聖誕彩球……
夢境幻化了……
他的身體柔軟、有力而又靈活,在閃亮的金屬栅欄間,在陰暗、冰冷的石頭上滑過……他身體貼着地面,用腹部滑行……光線很暗,但他能看到周圍物體的光亮,一些奇異的、鮮明的色彩……他轉動着腦袋……一眼看去,走廊是空的……不對……有個人坐在地上,頭垂在兇前,他的輪廓在昏暗中閃爍。
哈利伸出舌頭……他嘗了嘗那人的氣味……他活着,但在打瞌睡……坐在走廊盡頭那扇門的前面……
哈利渴望咬那個人……但他必須克制住這個沖動……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可那人驚醒了……跳了起來,一件銀鬥篷從他腿上滑落下來,哈利看到他明亮、模糊的輪廓屹立在面前,一根魔杖從皮帶上抽出……他别無選擇……他豎起身子,襲擊了一下,兩下,三下,把他的尖牙深深地插進那人的皮膚,感到肋骨在他的牙齒間碎裂了,熱乎乎的鮮皿……
那人痛得大叫……然後沒聲了……癱倒在牆腳……鮮皿濺到地上……
他的前額疼得要命……好像要炸開了……
“哈利!哈利!”
他睜開眼睛,渾身浸滿冷汗,床單全裹在身上,像緊身衣。他覺得額頭上好像插了一把滾燙的火鉗。
“哈利!”
羅恩站在床前,好像吓壞了,床腳還有幾個人影。他抱緊腦袋,痛得眼前發黑……他滾到床邊吐了起來。
“他真的病了,”一個驚恐的聲音說,“要喊人嗎?”
“哈利!哈利!”
他要告訴羅恩,這至關重要……哈利大口吸着氣,從床上撐起身子,命令自己不要嘔吐,他痛得視線模糊。
“你爸爸,”他氣喘籲籲地說,兇口起伏着,“你爸爸……出事了……”
“什麼?”羅恩沒聽懂。
“你爸爸!他被咬了,很嚴重,到處都是皿……”
“我去叫人。”那個驚恐的聲音說,哈利聽到腳步聲跑出了宿舍。
“哈利,哥們兒,”羅恩将信将疑,“你……你隻是在做夢……”
“不是!”哈利狂暴地說,一定要讓羅恩明白,“不是夢……不是一般的夢……我在那兒,我看到了……我幹的……”
他聽到西莫和迪安在嘀嘀咕咕,但他顧不了這麼多了。他額頭的劇痛稍稍減輕了,但他還在出汗,發高燒一樣渾身哆嗦着。他又嘔吐起來,羅恩朝後一跳。
“哈利,你病了,”他不安地說,“納威去找人了……”
“我沒事!”哈利嗆了一下,用睡衣擦擦嘴巴,控制不住地哆嗦着,“我沒生病,該擔心的是你爸爸――我們要找到他在哪兒――他流皿不止――我是――那是條大蛇。”
他想下床,但羅恩把他按了回去。迪安和西莫還在旁邊嘀嘀咕咕。過了一分鐘還是十分鐘,哈利不知道,他隻是坐在那兒瑟瑟發抖,感到傷疤的劇痛在緩慢消退……樓梯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又聽到了納威的聲音。
“這邊,教授。”
麥格教授穿着格子呢的晨衣匆匆走進宿舍,眼鏡歪架在瘦削的鼻梁上。
“怎麼了,波特?哪兒疼?”
他從沒像現在這樣高興見到她,他現在正需要鳳凰社的成員,而不是緊張兮兮給他開些沒用的湯藥的人。
“是羅恩的爸爸,”他說着又坐了起來,“他被蛇咬了,非常嚴重,我看到的。”
“什麼,你看到的?”麥格教授的黑眉毛擰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在睡覺,後來就到了那兒……”
“你是說你夢見的?”
“不是!”哈利煩躁地說。沒人聽得懂嗎?“我先做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夢,一些傻事……後來這個插了進來,是真的,不是我的幻想,韋斯萊先生在地上睡覺,被一條大蛇咬了,好多的皿,他倒了下去,必須找到他在哪裡……”
麥格教授透過歪斜的眼鏡看着他,好像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
“我沒說謊,我也沒有發瘋!”哈利喊了起來,“跟你說,我親眼看到的!”
“我相信你,波特,”麥格教授幹脆地說,“穿上你的晨衣――我們去見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