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銀器和蛋白石
鄧布利多去了哪兒?他在做什麼?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裡,哈利隻見過校長兩次。他很少在吃飯的時候露面,看來赫敏認為校長一次離開好幾天的說法是對的。難道鄧布利多忘記了他應該給哈利單獨上課嗎?鄧布利多說過,那些課最終跟那個預言有關。哈利曾經覺得很受鼓舞,心裡很踏實,現在卻有點兒被遺棄的感覺。
十月中旬,他們第一次去霍格莫德村。由于學校周圍的防範措施越來越嚴密,哈利本來以為不會允許他們去霍格莫德村了。現在知道還是要去,他心裡很高興。離開城堡散散心,哪怕隻有幾個小時也是愉快的。
去霍格莫德村的那天早晨,外面刮起了狂風,哈利醒得很早,他翻看着那本《高級魔藥制作》消磨早飯前的時間。平常他是不躺在床上看課本的,羅恩說得對,除了赫敏,這種行為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不雅觀的,而赫敏那麼做隻是顯得有些怪異而已。不過哈利覺得,混皿王子的那本《高級魔藥制作》根本不能算作課本。哈利越仔細研讀那本書,越覺得裡面内容豐富,不僅有容易操作的提示和快捷方法――正是這些讓哈利赢得了斯拉格霍恩的熱烈稱贊,而且書的空白處還胡亂記着許多很有創意的小惡咒和小魔法,從那些塗塗改改的筆迹上看,哈利斷定這些東西都是王子自己發明的。
哈利已經嘗試過王子發明的幾個咒語。有一個惡咒是讓人的腳趾噌噌地瘋長(他在走廊上拿克拉布做了一個試驗,效果有趣極了);還有一個咒語是把人的舌頭粘在上腭上(他在阿格斯・費爾奇身上用了兩次,赢得了大家的熱烈喝彩,而費爾奇還蒙在鼓裡,毫無察覺);最有用的要數閉耳塞聽咒了,這個咒語能讓周圍每個人的耳朵裡充滿一種無法辨别的嗡嗡聲,這樣,在課堂上就能随心所欲地聊天,不怕被别人聽見了。唯一覺得這些魔法不好玩的就是赫敏,她始終闆着臉,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如果哈利對近旁的什麼人施了閉耳塞聽咒,她就幹脆一句話也不說。
哈利坐在床上,把課本側過來仔細研讀那潦草的筆迹寫出的一個咒語,王子似乎在這個咒語上費了不少腦筋。經過無數次的塗塗改改,最後在那一頁的角落上擠擠挨挨地寫了這麼幾個字:
倒挂金鐘(無聲)
狂風裹着雨夾雪,無情地打在窗戶上,納威很響地打着呼噜,哈利盯着括号裡的那兩個字。無聲……肯定是指無聲咒。哈利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練成功這個特殊的咒語。他對于無聲咒仍然不能得心應手,斯内普在黑魔法防禦術課上動不動拿這件事說三道四。其實,王子教給哈利的東西比斯内普要多得多。
哈利用魔杖随便指着一個地方,輕輕往上一抖,腦子裡默念道:倒挂金鐘!
“啊啊啊啊啊!”
一道強光閃過,房間裡亂成一團。羅恩發出一聲慘叫,把大家都驚醒了。哈利驚慌地扔掉了《高級魔藥制作》。羅恩頭朝下懸在空中,似有一隻無形的鈎子鈎住他的腳脖子,把他倒挂了起來。
“對不起!”哈利喊道,迪安和西莫放聲大笑,納威剛才摔到了地上,現在正慢慢地爬起來,“等等――我這就把你放下來――”
他摸到了那本魔藥書,慌亂地翻找着剛才那一頁。最後總算找到了,他在那個咒語下面辨認出擠成一團的幾個字:哈利暗自祈禱這就是破解咒,然後集中意念,在腦子裡念道:金鐘落地!
又是一道強光閃爍,羅恩掉在床上,摔成一堆。
“對不起。”哈利又輕聲說了一遍,迪安和西莫還在那裡放聲大笑。
“我希望你明天還是上鬧鐘吧。”羅恩聲音悶悶地說。
他們穿好衣服,在身上鼓鼓囊囊地套了幾件韋斯萊夫人織的毛衣,拿上了鬥篷、圍巾和手套。羅恩已經從剛才的驚吓中緩過勁來,認為哈利的新咒語非常好玩。實際上,他覺得這個咒語太好玩了,他們剛坐下來吃早飯,他就迫不及待地把這件事講給赫敏聽。
“……然後又閃過一道亮光,我就掉回到床上了!”羅恩笑嘻嘻地說,一邊動手給自己拿香腸。
赫敏聽着,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她闆着冷冰冰的臉,不滿地轉向哈利。
“或許,這個咒語又是你那本魔藥書裡的吧?”她問。
哈利朝她皺起眉頭。
“你總是一下子就得出最壞的結論,是嗎?”
“到底是不是?”
“好吧……沒錯,是又怎麼樣?”
“你竟然決定拿一個手寫的陌生咒語來做試驗,看看會發生什麼事?”
“手寫的又怎麼樣?”哈利說,故意避重就輕,不回答其他問題。
“因為這可能是魔法部禁止使用的。”赫敏說,“而且,”她看到哈利和羅恩翻了翻眼珠,便又說道,“因為我開始覺得這個叫王子的家夥有點兒不可靠。”
哈利和羅恩同時喊她住口。
“那是鬧着玩的!”羅恩把一瓶番茄醬倒過來澆在他的香腸上,說道,“隻是鬧着玩,赫敏,沒什麼大不了的!”
“鈎住腳脖子把人倒挂起來?”赫敏問,“誰會花時間和精力編出這樣的咒語呢?”
“弗雷德和喬治,”羅恩聳了聳肩膀說,“他們就愛搞那些玩意兒。還有,嗯――”
“我爸爸。”哈利說。他是剛剛想起來的。
“什麼?”羅恩和赫敏同時說道。
“我爸爸使用過那個咒語。”哈利說,“我――盧平告訴我的。”
最後這句不是實話。實際上,哈利是親眼看見他父親給斯内普施了這個魔法,但他一直沒有把他在冥想盆裡的那段經曆告訴羅恩和赫敏。不過,眼下他突然想起一種很奇妙的可能性。混皿王子會不會就是――?
“或許你爸爸使用過它,哈利,”赫敏說,“但使用過它的不止你爸爸一個人。我們看見過一大堆人都在使用它,也許你已經忘記了。把人懸在半空,讓他們昏昏沉沉、無能為力地在上面飄浮。”
哈利呆呆地望着她。他也想起了食死徒在魁地奇世界杯賽上的所作所為,不由得心往下一沉。羅恩出來給他解了圍。
“那是兩碼事。”他大大咧咧地說,“他們是在濫用這個魔法。哈利和他爸爸隻是鬧着玩兒。赫敏,你不喜歡王子,”他嚴肅地用香腸指着赫敏說道,“是因為他的魔藥課學得比你好――”
“跟那個毫無關系!”赫敏說,面頰一下子變得通紅,“我隻是認為,還不了解一種魔法是做什麼用的就随便拿來使用,這是非常不負責任的。還有,别再一口一個‘王子’的,就好像那是他的頭銜似的,我敢說那隻是一個愚蠢的外号,而且他給我的感覺不像是個正經人!”
“我不知道你這是從哪兒得到的印象。”哈利激動地說,“如果他是一個未成年的食死徒,他就不會口口聲聲地說自己是‘混皿’的了,是不是?”
哈利嘴裡這麼說着,心裡卻想起他父親是純皿統的,但他把這個念頭從腦海裡趕走了,以後再去考慮……
“食死徒不可能都是純皿統的,現在已經沒有多少純皿統的巫師了。”赫敏固執地說,“我猜想他們大多數都是混皿,卻假裝自己是純皿統。他們仇恨的隻是麻瓜出身的人,他們肯定很願意讓你和羅恩入夥。”
“他們休想讓我成為食死徒!”羅恩氣憤地說,他朝赫敏揮舞着手裡的叉子,結果叉子上的一小片香腸飛了出去,砸在厄尼・麥克米蘭的腦袋上,“我們全家都背叛了自己的皿統!在食死徒看來,這跟麻瓜出身一樣糟糕!”
“他們倒是很願意要我。”哈利譏諷地說,“要不是他們總想幹掉我,說不定我跟他們還會成為鐵哥們兒呢。”
羅恩笑了起來,就連赫敏也勉強露出了笑容,這時金妮出現了,轉移了他們的注意力。
“喂,哈利,我把這個交給你。”
是一卷羊皮紙,上面是那種熟悉的細細長長、歪向一邊的字體,寫着哈利的名字。
“謝謝你,金妮……鄧布利多又要給我上課了!”哈利又對羅恩和赫敏說,一邊展開羊皮紙,飛快地掃了一遍上面的内容。“星期一晚上!”他覺得心情一下子輕松、愉快了。“你跟我們一起去霍格莫德嗎,金妮?”他問。
“我和迪安一起去――也許會在那兒見到你們。”她說完便朝他們揮揮手走了。
費爾奇和往常一樣站在橡木大門口,一個個核對獲準去霍格莫德村的同學的名字。這個時間比以往更加漫長,因為費爾奇用他的探密器在每個人身上反複地測來測去。
“就算我們把黑魔法物品偷帶出去又有什麼關系?”羅恩忐忑不安地盯着那根細細長長的探密器,問道,“你恐怕應該檢查我們帶進來的東西吧?”
他出言不遜,結果被探密器額外多戳了幾下,當他們走到外面的狂風和雨雪中時,他還疼得龇牙咧嘴呢。
步行去霍格莫德村的一路上很不舒服。哈利用圍巾裹住臉的下半部,暴露在外的部分很快就被凍得生疼生疼的,後來都發麻了。在通往村口的路上,到處可見彎着腰頂風前進的學生。哈利不止一次地懷疑,他們待在暖融融的公共休息室裡可能會更愉快。當他們終于走到霍格莫德村時,卻看見佐科笑話店被木闆封死了,哈利認為這更證實了這趟旅行注定是毫無樂趣的。羅恩用戴着厚手套的手指着蜂蜜公爵糖果店,謝天謝地,那裡還開着門,哈利和赫敏便跟着羅恩搖搖晃晃地朝那家擁擠的小店走去。
“感謝上帝,”彌漫着乳脂糖香味的溫暖氣息撲面而來,羅恩瑟瑟發抖地說,“我們就在這裡待一個下午吧。”
“哈利,孩子!”他們身後一個洪鐘般的聲音說。
“哦,糟糕。”哈利嘟囔道。他們三個一回頭,看見了斯拉格霍恩教授,他戴了一頂碩大無比的毛絨帽子,身上是一件帶有配套毛絨領子的大衣,手裡攥着一大袋菠蘿蜜餞,他至少占據了這個小店四分之一的空間。
“哈利,你已經錯過我的三次小型晚餐會了!”斯拉格霍恩親熱地捅了捅哈利的兇口,“這可不行,孩子,我是鐵了心要你來的!格蘭傑小姐很喜歡這些晚會,是不是?”
“是的,”赫敏無奈地說,“它們确實――”
“那你為什麼不來呢,哈利?”斯拉格霍恩責問道。
“嗯,我要參加魁地奇訓練呢,教授。”哈利說。确實,每次斯拉格霍恩給他送來一張小小的系着紫色綢帶的請柬時,他就故意安排球隊訓練。這個策略能保證不把羅恩一個人撇下。他們還經常和金妮一道想象赫敏與麥克拉根、沙比尼被關在一起的情景,樂得哈哈大笑。
“好啊,訓練得這麼刻苦,你們的第一場比賽肯定能赢!”斯拉格霍恩說,“不過偶爾來點兒娛樂是沒有害處的。那麼,星期一晚上怎麼樣,這種天氣你們不可能訓練的……”
“不行,教授,我――我――我那天晚上跟鄧布利多教授約好了。”
“又是不巧!”斯拉格霍恩誇張地大叫了一聲,“啊,好吧……你不可能永遠躲着我,哈利!”
他架子十足地揮了揮手,大搖大擺地走出了糖果店,幾乎沒有注意到羅恩,就好像他隻是店裡陳列的一個蟑螂串。
“真不敢相信,居然又讓你躲過了一次。”赫敏搖着頭說,“其實并沒有那麼糟糕……有時候還蠻好玩的……”她突然看見羅恩臉上的表情。“哦,看――他們有高級糖棒羽毛筆――可以吮好幾個小時呢!”
哈利慶幸赫敏改變了話題,他假裝對這種新的超大型糖棒羽毛筆特别感興趣,但羅恩還是顯得悶悶不樂,當赫敏問他接下來想去哪裡時,他隻是聳了聳肩膀。
“我們去三把掃帚吧,”哈利說,“那裡肯定暖和。”
他們重新用圍巾把臉裹住,離開了糖果店。剛從暖融融、甜絲絲的蜂蜜公爵店裡出來,凜冽的寒風刮在他們臉上,像刀子一樣。街上比較冷清,沒有人停下來閑聊天,大家都在匆匆趕路,直奔他們要去的地方。唯一例外的是他們前面的兩個人。他們就站在三把掃帚的外面,其中一個很高很瘦,哈利眯起眼睛,透過被雨水打濕的眼鏡認出他是霍格莫德村另一家酒吧――豬頭酒吧裡的男招待。哈利、羅恩和赫敏走近時,那男招待用鬥篷裹緊脖子,轉身走開了,隻留下那個矮個子在摸索着懷裡的什麼東西。他們離那男人不到一步遠了,哈利突然認出了他。
“蒙頓格斯!”
那個兩腿外八字、留着一頭亂糟糟的姜黃色長發的男人吓了一跳,懷裡一隻古色古香的小提箱掉在地上彈了開來,裡面的東西五花八門,像是一家古董店整個櫥窗裡的内容。
“噢,你好,哈利,”蒙頓格斯・弗萊奇說,裝出非常輕快的樣子,卻裝得一點兒也不像,“别讓我耽誤了你的時間。”
他蹲在地上摸索着撿起箱子裡的東西,一副巴不得馬上離開的樣子。
“你在賣這些東西?”哈利看着蒙頓格斯從地上抓起一堆各式各樣、破破爛爛的東西,問道。
“唉,沒辦法,總得想辦法口啊。”蒙頓格斯說,“把那個給我!”
羅恩正蹲下身撿起一個銀器。
“等等,”羅恩慢悠悠地說,“這個看着眼熟――”
“謝謝!”蒙頓格斯說着一把從羅恩手裡奪過那隻高腳酒杯,塞進了箱子,“好了,咱們以後再見――哎喲!”
哈利掐住蒙頓格斯的脖子,把他頂在酒吧外面的牆上。他一隻手緊緊地掐着他,另一隻手拔出了魔杖。
“哈利!”赫敏驚叫道。
“這玩意兒你是從小天狼星家裡偷出來的,”哈利說。他與蒙頓格斯幾乎鼻子碰鼻子,聞到了一股臭烘烘的煙草和烈酒的氣味,“上面有布萊克家族的飾章。”
“我――沒有――什麼?”蒙頓格斯結結巴巴地說,臉色慢慢漲成了豬肝色。
“你幹了什麼?在他死的那天夜裡,你去把那個地方洗劫了一空?”哈利吼道。
“我――沒有――”
“把它給我!”
“哈利,你不能!”赫敏尖叫着說,蒙頓格斯的臉已經發青了。
砰的一聲巨響,哈利覺得自己雙手從蒙頓格斯的脖子上彈開了。蒙頓格斯呼哧呼哧地喘着氣,抓起掉在地上的箱子,然後――啪――他幻影移形了。
哈利扯着嗓子叫罵,原地轉着圈兒看蒙頓格斯跑到哪兒去了。
“回來,你這個賊――!”
“沒有用了,哈利。”
唐克斯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她那灰褐色的頭發被雨雪淋得濕漉漉的。
“蒙頓格斯這會兒大概已經到了倫敦。再嚷嚷也沒有用了。”
“他偷了小天狼星的東西!他偷東西!”
“是啊,不過,”唐克斯說,她似乎對這個消息完全無動于衷,“你們不應該待在這兒受凍。”
她看着他們進了三把掃帚酒吧的門。哈利一進酒吧就吼了起來:“他在偷小天狼星的東西!”
“我知道,哈利,可是請你别再嚷嚷了,别人都在看你呢。”赫敏小聲說,“快去坐下來,我給你端飲料。”
幾分鐘後,赫敏端着三瓶黃油啤酒回到他們的桌子旁,哈利還在那裡氣呼呼地發脾氣。
“社裡就不能管管蒙頓格斯嗎?”哈利氣憤地小聲責問他們兩個,“他在總部的時候,他們就不能管着他點兒?至少别讓他把搬得走的東西都偷光啊!”
“噓!”赫敏焦急地說,一邊看看周圍有沒有人在偷聽。坐在近旁的兩個男巫懷着極大的興趣盯着哈利,沙比尼懶洋洋地靠在不遠處的一根柱子上。“哈利,換了我也會很生氣的,我知道他偷的是你的東西――”
哈利被黃油啤酒嗆了一口。他一時忘記了他已經是格裡莫廣場12号的主人。
“對啊,是我的東西!”他說,“怪不得他看見我那麼心虛呢!哼,我要把這件事告訴鄧布利多,蒙頓格斯就害怕他一個人。”
“好主意。”赫敏小聲說,她顯然很高興看到哈利終于平靜下來,“羅恩,你在盯着什麼呢?”
“沒什麼。”羅恩說着慌忙把目光從吧台那兒挪開了,哈利知道他是想引起那位妩媚動人的老闆娘――羅斯默塔女士的注意,羅恩已經暗暗喜歡她好長時間了。
“我想,你的那位‘沒什麼’正在後面拿更多的火焰威士忌吧?”赫敏尖刻地說。
羅恩沒理會這句嘲諷的話,一言不發地慢慢喝着黃油啤酒,顯然以為自己那副派頭很高貴很深沉。哈利在想着小天狼星,他想起小天狼星當時是多麼仇恨那些銀質高腳酒杯。赫敏用手指敲着桌子,眼睛忽而望望羅恩,忽而望望吧台。
哈利剛把瓶裡的啤酒喝完,赫敏就說:“今天就到這裡,我們回學校吧?”
另外兩個人點了點頭。這趟旅行沒有什麼樂趣,再待下去,天氣隻會越來越糟糕。于是,他們又一次把鬥篷裹得緊緊的,用圍巾把臉擋住,戴上手套,跟在凱蒂・貝爾和一位朋友的後面出了酒吧,順着大路往回走。他們步履艱難地踩着路上被凍得硬邦邦的雪泥,朝霍格沃茨的方向走去,哈利沒來由地想起了金妮。他們沒有碰見她,哈利心想,她肯定和迪安一起舒舒服服地待在帕笛芙夫人的茶館裡呢,那是快樂的情侶們最愛去的地方。哈利皺起雙眉,埋頭頂着随風飛舞的雨雪,一步步艱難地往前走着。
過了一會兒哈利才意識到,被風刮到他耳朵裡的凱蒂・貝爾和她朋友的聲音變得越來越響、越來越尖利了。哈利眯起眼睛打量着她們模糊的身影。兩個女孩正為凱蒂手裡拿的什麼東西在争吵。
“這跟你沒有關系,利妮!”哈利聽見凱蒂說。
他們在小路上拐了一個彎,雨雪下得更密更急了,把哈利的眼鏡弄得一片模糊。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擦拭着鏡片,就在這時,利妮突然伸手去奪凱蒂手裡的那包東西。凱蒂使勁往回一拽,那包東西掉在了地上。
一下子,凱蒂就升到了空中,她不像羅恩那樣被可笑地鈎住腳脖子倒挂起來,她的姿态非常優雅,雙臂平伸着,像是要飛起來似的。然而,她身上有一些怪異,有一些不對勁兒的地方……她的頭發被猛烈的狂風吹得四下飄舞,但是她的眼睛緊閉着,臉上一點兒表情也沒有。哈利、羅恩、赫敏和利妮都停住了腳步,呆呆地看着她。
然後,在離地面六英尺高的地方,凱蒂突然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她的眼睛猛地睜開了,而她所能看見或感覺到的東西顯然給她帶來了可怕的痛苦。她一聲接一聲地尖叫。利妮也跟着叫了起來,她拽住凱蒂的腳脖子,拼命想把她拖回到地面上。哈利、羅恩和赫敏也沖過去幫忙。就在他們抓住凱蒂的雙腿時,她一下子落到他們身上。哈利和羅恩總算把她抱住了,但她扭動得太厲害了,他們簡直控制不住她。于是,他們就把她放到了地面上。她劇烈地扭動着,失聲慘叫,顯然認不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了。
哈利看看周圍,四下裡一個人也沒有。
“你們待在這兒!”他在呼嘯的狂風中對另外幾個人喊道,“我去叫人來幫忙!”
哈利撒腿朝學校的方向跑去。他以前從沒見過有誰像凱蒂這樣,他想不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飛快地拐過一個彎道,卻跟一個龐然大物撞了個滿懷,那家夥像是一頭靠後腿站立的大熊。
“海格!”哈利摔進了一片樹籬中,他喘着氣,掙紮着鑽出來叫道。
“哈利!”海格說,他的眉毛和胡子上都沾着雨雪,身上穿着那件巨大無比、邋裡邋遢的海狸皮大衣,“我去看格洛普了,他進步可快了,你都――”
“海格,那邊有人受傷了,也許是中了魔咒什麼的――”
“什麼?”海格俯下身聽哈利說話,狂風的聲音太響了。
“有人中了魔咒!”哈利扯開嗓子喊道。
“中了魔咒?誰中了魔咒――不是羅恩?赫敏?”
“不,不是他們,是凱蒂・貝爾――在這邊……”
他們一起順着小路往回跑,很快就看見那一小群人圍在凱蒂身邊。凱蒂仍然躺在地上扭動、慘叫,羅恩、赫敏和利妮都在想辦法使她安靜下來。
“閃開!”海格喊道,“讓我看看!”
“她出事了!”利妮哭泣着說,“我不知道是怎麼――”
海格盯着凱蒂看了一秒鐘,然後一言不發地彎下腰把她抱起來,轉身就朝城堡的方向跑去。幾秒鐘後,凱蒂的尖叫聲就聽不見了,四下裡隻有狂風的陣陣呼嘯。
赫敏匆匆走到凱蒂那位号啕大哭的朋友身邊,伸出胳膊摟住了她。
“你是利妮,是嗎?”
那姑娘點了點頭。
“這件事是突然發生的,還是――?”
“那個包裹一撕開就出事了。”利妮抽抽搭搭地說,指着地上那個已經濕透的牛皮紙包。紙包裂開了,裡面有什麼東西發出綠瑩瑩的光。羅恩彎下腰伸出手去,哈利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來。
“别碰它!”
哈利俯下身。他看見紙包裡露出一條華麗的蛋白石項鍊。
“我以前見過它,”哈利注視着那東西說,“它很久以前陳列在博金-博克店裡。商标上說它帶着魔咒。凱蒂肯定是碰到它了。”他擡頭看着利妮,利妮這會兒已經全身抖得無法控制了。“凱蒂是怎麼弄到這東西的?”
“唉,我們剛才就為這個争吵着。她從三把掃帚的廁所裡出來時,手裡就拿着它,說那是送給霍格沃茨什麼人的禮物,由她轉交。她說話的時候表情很奇怪……哦,不,哦,不,她肯定是中了奪魂咒了,我當時沒有意識到!”
利妮又哭得渾身發抖。赫敏輕輕拍着她的肩膀。
“她沒有說是誰給她的嗎,利妮?”
“沒有……她不肯告訴我……我說她昏了頭,絕不能把這東西拿到學校去,可她就是不聽,後來……後來我想把東西從她手裡搶過來……後來――後來――”利妮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
“我們最好趕緊回學校去,”赫敏仍然摟着利妮說,“這樣就能弄清她現在怎麼樣了。走吧……”
哈利遲疑了一會兒,把臉上裹的圍巾解了下來,他沒有理會羅恩的驚叫,小心翼翼地用圍巾裹住那條項鍊,把它撿了起來。
“我們需要把這個拿給龐弗雷女士看看。”他說。
他們跟着赫敏和利妮往前走,哈利心裡緊張地思索着。他們剛走進學校的場地,他就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馬爾福知道這條項鍊。它四年前就在博金-博克店的一隻匣子裡,當時我藏在店裡,躲避馬爾福和他爸爸,我看見馬爾福仔細打量過它。我們跟蹤他的那天,他想買的就是這個東西!他沒有忘記它,就想回去把它買下來!”
“我――我說不清,哈利,”羅恩猶豫不決地說,“去博金-博克店的人多着呢……而且,那女生不是說凱蒂是在女廁所裡拿到項鍊的嗎?”
“她說凱蒂從廁所出來時手裡拿着項鍊,并沒說是在廁所裡拿到的――”
“麥格!”羅恩警告說。
哈利擡頭一看,果然,麥格教授冒着随風飛旋的雨雪匆匆走下石頭台階來迎他們了。
“海格說你們四個人看見了凱蒂・貝爾出事的經過――請立刻到樓上我的辦公室來一趟!你手裡拿的什麼,波特?”
“就是凱蒂碰的那個東西。”哈利說。
“天哪,”麥格教授說着從哈利手裡接過項鍊,神色顯得十分緊張,“不,不,費爾奇,他們是跟我在一起的!”她看見費爾奇舉着探密器,興緻勃勃、踢踏踢踏地從門廳走來,便趕緊對他說,“立刻把這條項鍊拿去給斯内普教授,千萬不要碰它,就讓它一直包在圍巾裡!”
哈利和其他幾個人跟着麥格教授上樓走進了她的辦公室。濺滿雨雪的窗玻璃在窗框裡咔咔作響,盡管爐栅裡噼噼啪啪地燃着旺火,屋裡還是很冷。麥格教授關上門,快步繞到桌子後面,看着哈利、羅恩、赫敏和仍然哭個不停的利妮。
“說吧,”她嚴厲地說,“怎麼回事?”
利妮結結巴巴地說開了,因為哭得控制不住,中間停頓了好幾次。她告訴麥格教授,凱蒂怎麼在三把掃帚酒吧去了一趟廁所,回來時怎麼顯得有點怪怪的,手裡拿着那個沒有任何标記的包裹;她們倆怎麼争吵,因為她認為凱蒂不應該答應轉交一件不知名的東西;争吵到最激烈的時候,兩人便開始搶奪那個包裹,結果包裹被扯開了。說到這裡,利妮情緒完全崩潰了,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好了,”麥格教授不失溫柔地說,“利妮,你到校醫院去,讓龐弗雷女士給你點兒藥壓壓驚。”
利妮走後,麥格教授轉向哈利、羅恩和赫敏。
“凱蒂碰了那條項鍊後發生了什麼?”
“她升到了空中,”哈利搶在羅恩和赫敏前面說,“然後開始尖叫,接着便掉了下來。教授,請問我能見見鄧布利多教授嗎?”
“校長出去了,要到星期一才回來,波特。”麥格教授顯得很驚訝,說道。
“出去了?”哈利氣惱地重複了一遍。
“是的,波特,出去了!”麥格教授尖刻地說,“但是我認為,關于這件可怕的事情,你有什麼要說的都可以跟我說!”
一刹那間,哈利有些猶豫。他好像很難對麥格教授推心置腹。而鄧布利多盡管在許多方面令人生畏,卻似乎不太可能對某個想法嗤之以鼻,不管這個想法多麼荒唐離奇。然而,這是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沒有工夫考慮是否會遭到嘲笑了。
“我認為是德拉科・馬爾福給了凱蒂那條項鍊,教授。”
站在他一側的羅恩尴尬地揉着鼻子;站在他另一側的赫敏把腳在地上滑來滑去,似乎巴不得跟哈利保持一定的距離。
“這是一個很嚴重的指控,哈利,”麥格教授驚愕地停頓了一下,說道,“你有證據嗎?”
“沒有,”哈利說,“但是……”他把那天他們跟蹤馬爾福到博金-博克店,偷聽到他和博金之間的那段對話告訴了麥格教授。
他說完後,麥格教授顯得有點兒迷惑。
“馬爾福把一件東西拿到博金-博克店去修理?”
“不,教授,他隻是要博金告訴他怎麼修理一件東西,并沒有把它帶去。但問題不在這裡,問題是他同時還買了一件東西,我認為就是那條項鍊――”
“你看見馬爾福離開商店時拿着那樣一個包裹?”
“不,教授,他叫博金替他保存在店裡――”
“可是,哈利,”赫敏打斷了他的話,“博金問他是不是想把東西拿走,馬爾福說‘不’――”
“因為他不想碰那東西,那還用說嗎!”哈利生氣地說。
“他的原話是:‘我拿着它走在街上像什麼話?’”赫敏說。
“是啊,他拿着一條項鍊确實會顯得很傻。”羅恩插嘴說。
“哦,羅恩,”赫敏絕望地說,“項鍊肯定是包起來的,他用不着碰到它,而且很容易藏在鬥篷裡面的口袋裡,沒有人會看得見!我認為他保存在博金-博克店裡的那件東西要麼體積很大,要麼會發出很大的響動,他知道如果帶着那東西在街上走,肯定會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她不讓哈利有機會打斷她,隻顧大聲地往下說,“我向博金打聽過那條項鍊,記得嗎?當時我走進店裡,想弄清馬爾福要他保存什麼,我看見項鍊還在那兒。博金告訴了我項鍊的價錢,他并沒有說它已經賣出去了――”
“嘿,你做得太顯眼了,他五秒鐘内就發現了你想幹什麼,自然不會告訴你啦――而且,馬爾福可以通過郵購的方式――”
“夠了!”赫敏剛想張嘴反駁,麥格教授就氣呼呼地說道,“波特,感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我們不能因為馬爾福先生光顧過那家可能賣出這條項鍊的商店,就随随便便地指責他。去過那家商店的可能有好幾百人――”
“――我也是這麼說的――”羅恩嘟囔道。
“――而且,今年我們加強了嚴密的安全防範措施,我不相信那條項鍊會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進入這所學校――”
“可是――”
“――還有一點,”麥格教授以一種斬釘截鐵的口氣說,“馬爾福先生今天沒有去霍格莫德村。”
哈利呆呆地望着她,頓時洩了氣。
“你怎麼知道的,教授?”
“因為他在我這裡關禁閉呢。他已經接連兩次沒有完成變形課的家庭作業。好了,波特,感謝你把你的懷疑告訴了我,”她大步從他們身邊走過,“但是我現在要去醫院看看凱蒂・貝爾。祝你們愉快。”
她打開辦公室的門。他們别無選擇,隻好一言不發地挨個兒從她身邊走了出去。
哈利很生羅恩和赫敏的氣,因為他們跟麥格站在一邊。不過,當他們開始談論剛才發生的事情時,他還是不由自主地加入了進去。
“那麼,你們認為凱蒂要把那條項鍊交給誰呢?”他們上樓去公共休息室時,羅恩問道。
“隻有天知道了,”赫敏說,“不過,不管那個人是誰都逃不過去。隻要打開那個包裹,就肯定會碰到項鍊。”
“許多人都有可能,”哈利說,“鄧布利多――食死徒巴不得擺脫他呢,他肯定是他們的首選目标;或者斯拉格霍恩――鄧布利多認為伏地魔很想把他拉過去,現在他們看到他站到了鄧布利多一邊,肯定很不高興;或者――”
“或者是你。”赫敏很焦慮地說。
“不可能,”哈利說,“要是那樣的話,凱蒂隻要在路上轉個身,直接交給我就行了,不是嗎?從三把掃帚出來以後,我就一直走在她後面。費爾奇對每個進出霍格沃茨的人都要搜查一番,凱蒂在校外把包裹交給我不是要明智得多嗎?我不明白馬爾福為什麼要叫她把項鍊帶進城堡。”
“哈利,馬爾福不在霍格莫德村!”赫敏說,她無奈地跺着腳。
“那他肯定還有一個同謀,”哈利說,“克拉布或高爾――對了,說不定是另一個食死徒呢,現在他肯定有一大堆比克拉布和高爾更像樣的哥們兒了,因為他已經加入――”
羅恩和赫敏交換了一個目光,顯然是說“跟他争論沒用”。
“茴香麥片!”赫敏果斷地說,這時他們已經來到了胖夫人跟前。
肖像向前旋開,放他們進了公共休息室。休息室裡擠滿了人,彌漫着濕衣服的氣味。由于天氣惡劣,似乎許多人都提早從霍格莫德村回來了。不過,人們并沒有驚慌地竊竊私語,做出各種猜測,看來凱蒂慘遭厄運的消息還沒有傳開。
“仔細想想,這次下手其實安排得并不巧妙。”羅恩大大咧咧地把一個一年級同學從火邊一把好椅子上趕開,自己坐了下來,“那個魔咒連城堡的大門都沒能進入,這種安排可不能算萬無一失。”
“你說得對,”赫敏說着用腳把羅恩從椅子上趕開,讓那個一年級同學重新坐了下來,“這确實不是一個很周密的計劃。”
“馬爾福什麼時候算得上是世界一流的思想家了?”哈利問。
羅恩和赫敏都沒有理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