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寶石也看到了夏小雨,卻沒說什麼,拉了一下我的胳膊,招呼我朝樓上走去。
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因為始終沒換過鈴聲,頓時吸引了夏小雨的注意。
她轉過頭來,見到我和李寶石,尴尬的笑了一下。
我問她:“你怎麼沒上班呢?”
她像是隐含着痛苦的搖了搖頭,說:“沒事兒。”
以我和她現在的關系,既然她不願多說,我自然也就不能再問。于是禮貌的對着她笑了一下,掏出手機,見到是朱麗花打來的,當即按下了接聽鍵。
朱麗花問我:“老公,睡醒了嗎?”
我說:“這都幾點了,早就醒了。”
她說:“哦,你幹嗎呢?”
我說:“正準備跟李寶石吃飯,在春天烤魚,你吃了嗎?沒吃過來一起吃點兒。”
她說:“好啊,正好我也沒吃呢。”
挂斷電話,我和李寶石上了樓,挑了間整面都是落地窗的雅間,點好了菜,無聊的看着深井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一粒雪花慢慢悠悠的飄落下來。
更多的雪花飄落而下。
李寶石說:“下雪了。”
我說:“看樣兒還不小呢,已經入冬了吧?也該下上一場大雪了。”
她說:“瑞雪兆豐年。”
我說:“好詩!”
她說:“狗屁!”
章麒麟下雪的時候也帶着個墨綠色的蛤蟆鏡,兩隻手插進深灰色半長大衣的口袋,穿過飄搖的雪花走進店裡,啪啪的拍着一進門的收銀台,在下面吼道:“老闆呢!給老子滾出來!”
這家夥以為自己喝了假酒,說過兩次要來砸這家店,沒想到,他還真的來了……
我在心裡暗罵了一聲,趕忙走出雅間招呼他上樓。
他看了一眼在大廳自顧自喝着白酒的夏小雨,一臉不爽地來到樓上,說:“你來之前怎麼也沒給我打個電話?怎麼樣,這兒的老闆承不承認他賣的是假酒?”
我說:“拉倒吧,酒是真的,昨晚咱倆喝多了。”
他說:“怎麼可能?你也太小瞧我的酒量了,要不這樣,咱們再要一瓶嘗嘗,要是假的,就直接把這家店給砸了。”
我招呼他進了雅間,見到李寶石,他詫異的愣了一下,說:“感情你倆是在這兒約會呢啊?”
李寶石瞪了他一眼,說:“坐下吧,一會兒朱麗花也來。”
章麒麟笑着坐到椅子上,說:“看來還真是在約會。诶對了,樓下喝悶酒那小妞兒,怎麼看着那麼眼熟呢?”
我說:“咱們公司的文秘。”
李寶石切了一聲,說:“王飛翔的前女友。”
章麒麟戴着蛤蟆鏡翻了個白眼,看起來就像是面部神經忽然抽了。我趕忙的岔開話題,和他倆閑扯了一會兒,朱麗花也開車到了店外,冒着大雪推開店門,噔噔噔地上了樓。
服務員把熱騰騰的烤魚端上來,我又要了一瓶50度的古井貢醇香、六瓶青島純生。
我和章麒麟喝白酒,李寶石和朱麗花喝純生,邊吃邊喝,落地窗很快被雅間裡的煙火氣蒙上了一層霧色。
透過霧色,我看到一輛彪悍的福特越野車停在了店門前,很快的從車裡下來四個人,分别是谷吉、方雲庭、何偉業、趙俊爽。
這樣的陣容令我感覺有些驚訝,不解的問李寶石:“趙俊爽怎麼跟他們在一起?”
李寶石呵呵一笑,說:“那個何偉業耽誤着工期,還振振有詞的,沒辦法,我就讓朱麗花給他派去了一名私人助理,隻要是工作時間,必須全程的跟着他。”
我聽得一愣,說:“把趙俊爽派去了?”
她點了點頭。
靠……
太狠了吧!
這是要把何偉業折磨緻死的節奏啊!
谷吉四人風風火火的上了樓,進入了一間雅間,點完了菜,開始聊起了翡翠華庭的室内裝修。
因為方雲庭負責的林溪禦苑已經正式交工,也被派到了翡翠華庭,協助何偉業全力的搶工期。
而谷吉則是承包了大部分的裝修項目,一邊聊着,一邊不斷的把我擡出來,吹噓我倆的關系如何親近……
是挺親近的,這厮上樓的時候,肯定沒看到喝得醉态醺然的夏小雨。
外面的雪勢又大了幾分,一行二十幾名男男女女,打着傘來到店門口,紛紛的收了傘,我和同樣坐在窗口的李寶石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
這二十幾名男男女女,居然都是以江漁、楊不韋為首的盤龍鼎員工。
一行人呼啦啦的進入店裡,三個一幫、兩個一夥的在大廳裡落了座。
我和李寶石、朱麗花、章麒麟都是一臉的詫異,心說這可真是巧了,居然都跑來湊熱鬧……
下面的人見到了夏小雨,七嘴八舌的問她,怎麼請了假跑來一個人喝悶酒。夏小雨暈暈乎乎的回答:“借酒……澆愁……哈哈哈哈,我實在是太不開心了……”
江婷這妮子見到夏小雨喝多,故意在一旁套話,問她:“為什麼不開心呀,是不是因為咱們王總?”
夏小雨根本就沒量,喝了大半瓶的白酒,肯定是徹底醉了,聽到江婷這麼問,就在下面嗚嗚的哭了起來,一邊哭着一邊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聽得心揪在了一塊,不忍心的站了起來,走出包間,來到樓梯旁的攔河前,對着下面說道:“江婷,你趁着人家喝醉,打聽人家的私事真的好嗎?”
朱麗花、李寶石、章麒麟也跟着走了出來,站在我的旁邊。
大廳突然安靜了下來。
江婷的眼圈頓時紅了,看樣子像是要哭。
我皺了皺眉,說:“夏小雨喝多了,你把她送回去吧。”
江婷委屈的含着眼淚點了點頭。
夏小雨醺醉的眨着一雙淚眼,倔強的說:“我不回去!還有小半瓶沒喝完呢!喝完以後,還得喝啤酒!我要喝醉!喝醉……”
我感到一陣窒息,深深的吸了口氣,說:“行,我陪你。”
說完我就下了樓,坐在了夏小雨的對面。
李寶石三人也跟了下來,和我倆坐到了一起。李寶石說:“正好沒事兒閑着,要醉一起醉吧!”
朱麗花大大方方的笑了一下,說:“老公,我也陪你醉。”
章麒麟愁眉苦臉,說:“可是,他家賣的是假酒啊。”
或許是覺得氣氛有些沉悶,店老闆走進收銀台,在大廳裡放起了音樂。
一首降央卓瑪的《西海情歌》,悠悠蕩蕩的在大廳裡回響起來。
“自你離開以後,從此就丢了溫柔,等待在這雪山路漫長,聽寒風呼嘯依舊。”
“一眼望不到邊,風似刀割我的臉,等不到西海天際蔚藍,無緣這蒼茫的高原。”
“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不會讓我把你找不見,可你跟随那南歸的候鳥飛得那麼遠,愛象風筝斷了線,拉不住你許下的諾言。”
“我在苦苦等待雪山之巅溫暖的春天,等到高原冰雪融化之後歸來的孤雁,愛在難以續情緣,回不到我們的從前……”
楊不韋這家夥無論到哪都喜歡活躍氣氛,端着酒杯過來敬了一圈酒,說公司的人聚到這裡是為了慶功,上午會計已經做出了十月份的分公司報表,銷售額超出了預期的百分之三十。說完他又轉過頭,問同來的公司裡的員工,上個月的業績那麼好,這頓飯,是不是得讓王總請啊?
包括江漁在内的所有員工都端起了杯,起哄的叫道:“王總!請客!王總!請客……”
夏小雨喝得迷迷瞪瞪,也在一旁跟着咋呼:“王總!請客!王總!請客……”
就連樓上的雅間裡,也傳來谷吉、方雲庭等人豪邁的喊聲:“王總!請客!王總!請客……”
在這紛亂的起哄聲中,外面的雪似乎更大了些,我感受到口袋裡傳來一陣震動,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見到是關震龍打來的。
我以手勢讓大家先安靜下來,接起了電話。
關震龍問我:“現在說話方便嗎?”
這樣的情況,說話肯定是不方便的,我故意的岔開話題,問他:“吃飯了嗎?”
他倒是實在,說:“還沒吃呢。”
我說:“那你來深井街的春天烤魚吧,正好這有一大幫公司的同事,我請客。”
挂斷電話以後,店裡響起一片歡呼,氣氛也變得熱烈起來。
不一會兒,關震龍打車來了店裡,和我坐在一張桌上,趁着吃喝的間隙,偷偷把一張紙條塞進了我的口袋。
章麒麟這個賤咖喝了會兒酒,笑呵呵的說:“這酒喝着倒不像假的。對了,你和朱麗花隻是領了證,什麼時候辦一下?到時候哥給你們随份厚禮,一艘豪華遊艇怎麼樣?”
他這話一問出來,周圍又突然安靜了。
朱麗花一臉忐忑;李寶石蹙着眉頭;夏小雨噼裡啪啦的流出了眼淚……
外面緩緩地駛來一輛黑色的紅旗轎車,停在門口,先後從車上下來兩個人,是蔣若婵和楚星漢。
楚星漢手裡拿着卷畫;蔣若婵拉開店門,一股略帶寒意的風雪侵入店中。
楚星漢隻身朝我走了過來,與此同時,時間仿佛突然陷入了靜止,所有人的神情,紛紛凝固在了臉上。
外面的雪花也全部懸停在空氣當中。
我有些懵逼,看了一圈所有人臉上的神情,然後隐隐的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或許,這已是此生我與他們的最後一次相見。
或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伴随着這樣的感覺,楚星漢來到我面前,慢慢的,擡起了手中的畫卷……
我感覺這幅畫卷有些眼熟,想了想,發現正是上午在李寶石家的電腦裡見到的那段視頻,女鬼取消拍賣的那幅畫。
确切的說,是一張圖。
那張圖在我的眼前徐徐展開,我下意識的轉動目光,看到了那張圖,卻發現周圍的所有人,全部都消失了。
那張圖是空的,就好像這個世界,也變成了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