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丈紅塵萬丈天,萬丈天中有流年,流年匆匆光與影,光影盡處還是天。
這一刻的天,被紅塵暈染,令我看到了數不清的流年,數不清的世界。我聽到紅塵中傳來紛亂的哭笑聲、情人的海誓山盟、眷侶的長相厮守、父母的尊尊教誨、少年的意氣風發……
然後我的眼前湧現出很多幅過去的畫面……
我和夏小雨坐在電影院裡,看的是當時并不賣座的竊聽風雲,我故意挑了個人少的片子,目的是找機會和她親嘴兒。
我還看到自己的懷裡藏着把獵刀,深吸口氣走進了國道北側的皇廷大酒店,我的衣服是濕的,因為外面下着雨。
我看到自己朝李寶石揮出了拳頭,李寶石恰巧把臉迎了過來。那一拳打在了她的臉上,她哭着問我為什麼打她。
我看到朱麗花的身體懸空,被我抓着手腕,一臉雨水混合着淚水的跟我商量,說親愛的咱倆結婚吧。
我看到女鬼一邊聽着音樂,一邊練着瑜伽,身邊的茶幾上放着紅酒,以及俄羅斯的蝦爬子。看到我進門,她淡淡的說道:“快給我幾口陽氣,我快不行了……”
這一次,是我快不行了。
因為我的生機已然被她吸幹了。
女鬼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問道:“用不用幫你提上褲子?”
我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用力的眨了幾下眼睛。就算是死,也不至于光腚死得這麼難看。
我想,我就要死在月亮上了,不知道人類的下次登月計劃,會不會發現我的屍體。發現之後,又會做出怎樣的推斷。
假如真的有宇航員見到我的屍體的話,更加好奇的,應該是我屍體旁邊的那碗米飯,以及滿滿一砂鍋的柿子炖牛腩吧?
女鬼走過來幫我提上了褲子,語聲淡漠的說:“無論你心裡怎麼想,我都不會在意,因為早在七千年前,我就布好了今天的局。隻有你,才能成就我的無情之道。你體内的氣機、生機,都已經被我奪走,可是這還不夠,我還需要你的神魂。隻有吸噬了你的神魂,我才算是徹底擁有了你的一切。從此以後,我将不死不滅,而你,隻能灰飛煙滅。”
我草……
這娘們也真夠狠的,吸了我的氣機、生機還不行,還要吸我的神魂,讓我灰飛煙滅……
我是真的憋屈的要死,還差點兒被她吓尿……
同時心裡還覺得特别不甘,畢竟,還有好多事兒沒辦完……
女鬼朝着天空招了招手,萬丈紅塵飛快的下墜,化為一道狹長的光幕,旖旎絢爛的在她的身邊環繞飛舞起來。
雖然對她沒了任何好感,但是不得不承認,她現在的樣子還是挺酷炫的,美得一塌糊塗。
隻是她的行為就不那麼美了,俯下身來抓住了我的衣領,雲淡風輕的說道:“讓我送你最後一程吧。”
靠了,這就要開始吸魂了?
我的心裡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緊張,想要做出垂死掙紮,身體卻一動都動不了。
這種感覺太無力了。
我現在唯一能做出的選擇,就是睜着眼睛,或者閉上眼睛。
于是我選擇了睜着眼睛,給她來個死不瞑目。
我也隻能通過眼皮來表達自己的不屈了……
女鬼提着我的衣領把我拎了起來,像是拖着一條死狗似的朝前邁了一步。然後,我周圍的場景,就變成了臨江。
确切的說,是臨江的深井街上。
女鬼的這一步,從月球邁到了臨江。
我懵逼的打量着四周,同時心裡還在想,不是要吸魂嗎?怎麼把我帶到臨江來了?
而且,深井街上人來人往,熱鬧繁華……這裡,不是被戒嚴了嗎?
女鬼再次朝前邁出一步。這一步,踏碎了深井街的地面,令整條街上的建築轟然倒塌。
煙塵四起,街上的人們紛紛發出驚呼,慌亂的四散逃竄。
可憐了道路兩旁店鋪裡的人們,被壓在殘垣斷壁之下,情況肯定不容樂觀。甚至,我都不敢想象,女鬼竟然這麼殘忍……
她殺我,是為了奪取我體内的氣機、生機,吸噬我的神魂。損人利己,我無法接受,卻可以換個角度理解。
然而,像現在這樣,殘害了這麼多無辜的生命,我就無論如何都理解不了了……
隻是她的所作所為,似乎并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
她修的是無情之道。
女鬼繼續前行,一步步踏碎了整個臨江。漫天的煙塵沖天而起,慘呼痛哭聲不絕于耳。
我被煙塵嗆得咳嗽了一下,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進行了好幾次呼吸。
這裡不是月球,可以呼吸,因此也就可以說話。
我緩緩地吸了口氣,虛弱的說道:“你真的是在作孽呀。”
女鬼淡淡的笑了下,什麼都沒說。
被她拖着向前走去,周圍的慘狀觸目驚心,我想,可能整座臨江都已經變成了廢墟,人們正在不斷的死去。
兇手毫無疑問,正是拖着我前行的女鬼,而我則成了害死那些人的幫兇。
是我費盡周折的前往月球去救女鬼,被她吸走了氣機、生機。盡管我想不明白,她為什麼會變得如此強大,但是結果顯而易見,肯定和我被吸走的氣機、生機有關……
真的很後悔去月亮上救她……
可是當時隻有她一個人在月球表面,看起來是那麼的楚楚可憐。而我又如何能夠想象得到,她會變得這麼可怕……
現在,一切的後悔都已經來不及了。
我幾乎可以預見到,整個的臨江市,都已經随着女鬼的出現而轟然崩塌。
塵寰間哀号遍野,觸目驚心。我像一條死狗一樣被她拖着,一步步的朝着深井街那面已然坍塌的院牆走去。
那面院牆給我的印象很深,紅磚碧瓦,是星漢集團的創始人,楚星漢楚老爺子買下了深井周圍的區域,高搭起院牆,隔絕了深井與周圍的地界。
院牆的斜對面就是我曾去過好幾次的春天烤魚店。
盡管臨江的地面,以及所有建築全部崩塌了,春天烤魚店還是伫立在那裡。
隻有春天烤魚店伫立在那兒,絲毫沒有收到任何損毀。
或許整個臨江隻剩下了這棟孤零零的建築。
春天烤魚店的門口停着一輛紅旗轎車,看起來價值不菲,又說不出的眼熟。
我幾乎不用不想,就可以确定,這正是我在之前時空最後一次與所有人相聚時,楚老爺子乘來的那輛車。
那天楚老爺子下車後,進入春天烤魚店給我看了一幅畫。正是因為看了那幅畫,時間才會停止,我才會機緣巧合的進入了武帝城當中。
既然這條街沒有被戒嚴,又存在着那一道紅磚碧瓦的院牆,以及那輛紅旗車,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已經回到了原來的時空?
這個時空,才是我從小到大,真正熟悉的……
天空飄着雪,看起來像是剛下了不長時間。
那麼,今夕是何年,現在又是哪一天呢?
春天烤魚店的門被推開了,孫天行手持着如意金箍棒,一臉詫異的走了出來。
蔣若婵眨動着如絲的媚眼,同樣的走了出來。
楚星漢手裡拿着一卷畫,眉頭緊鎖的跨出門檻,步入到了雪中。
越來越多熟悉的面孔走了出來。
江漁、江婷、楊不韋、方雲庭、何偉業、谷吉……
接着,是李寶石、朱麗花、章麒麟、以及盤龍鼎公司裡的二十幾名員工……
最後是面色潮紅,喝得爛醉如泥的夏小雨,晃晃悠悠的走了出來。她喝得實在是太多了,迷迷糊糊,腳下一滑就撲倒在了春天烤魚店的門前。
所有人都看到了我,同樣也看到了拎着我的衣領,如同拖拽死狗般把我向前拖着的女鬼。
章麒麟第一個反應過來,當即怪叫了一聲:“我草!什麼情況?”
李寶石跟着喊道:“王飛翔!到底怎麼回事兒?”
朱麗花接着喊道:“老公!把我老公放開!”
楊不韋等人也紛紛的叫嚷起來,吵着讓女鬼把手松開。
隻有楚星漢、蔣若婵、孫天行是不說話的,三個人靜靜的盯着女鬼。
女鬼透過漫天飄飛的雪花,隻是淡淡的看了他們一眼,就轉過頭,繼續的拖拽着我前行。
現在我已經能夠确定,這就是我之前所在的時空。因此,我的老媽,以及數不清的老爸,必然也都在這個時空當中。
可是臨江已然崩塌了,人們相繼的死去,我的老媽、還有老爸他們,幸存的可能性簡直微乎其微。
意識到這點,我終于忍不住的朝着女鬼破口大罵道:“我草你媽!”
女鬼淡淡的說:“你沒那個機會。”
我說:“我草你媽!”
女鬼看了看我,輕輕的皺了下眉,問我:“你信不信,你再罵我一句,我就敲掉你滿口的牙?”
我說:“我草你媽!”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女鬼的眉頭越蹙越深,停下腳步盯着我看了片刻,再次的踏雪前行,淡淡的道:“不和死人一般見識。”
遠處的春天烤魚店門前,夏小雨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朝着我和女鬼的方向喊道:“飛翔!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草……
你看我像有機會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