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選擇,是什麼?”
沒等我撤回手,宋之淵就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他的眼睛閃着奇特的光芒,仿佛能直接看穿我的靈魂一般。
我直接木在當場,這個時候還問我的選擇,宋之淵到底想做什麼?
我……還能有什麼選擇呢?
宋之淵的宣判,仿佛直接剝奪了我站在他身邊的權利一般。
下意識收緊手,這時我才注意到,我還緊緊抓着宋之淵的手不放。
像彈簧般放開,我忽然有些窘迫起來。
我不知道現在宋之淵對我是什麼心态,以他的性格,應該是打從心裡嘲笑我現在的狼狽模樣吧。
習慣作為獵人的他,很樂意看到獵物的痛苦掙紮。
盡管現在,我連是不是他的獵物都說不準了。
“不回答,是什麼都不會改變的。”
宋之淵沉吟着說出這句,而後就繼續動筷子,夾了一個櫻花壽司丢入口中。
而後,他就緩緩斟了一杯酒,怡然自得地喝起來,和我這邊的低壓正好相反。
不明白宋之淵在想什麼,我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但有一點可以确定,即使我恢複了自由身,仍舊想呆在宋之淵身邊。
這種欲望,比因為有着契約存在而束縛着的時候更加強烈。
大概是意識到,需要一個更合理也更強大的理由才能留在宋之淵身邊這件事。
攥緊拳頭,其實并不是需要時間才能想清楚的答案,因為這個答案,早就已經存在于我的心中。
我隻是需要将它說出來。
然而,僅僅是說出來,卻變得如此艱難。
因為宋之淵在我的視角裡,一直都那麼遙遠,那麼高高在上,我即使能爬上懸崖,也許也夠不到他的一根手指。
沒錯,還沒邁出第一步,我就害怕了。
我并不是怕最終的失去,我很明白,我不可能一直擁有眼前的這個人。
我隻是怕,我鼓足勇氣,想嘗試着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得到的會是無情的打擊。
然而,就像宋之淵所說的,如果我不回答,是什麼都不會改變的,自然也什麼都無法達成。
那麼,就說吧。
現在也别無選擇,不說就注定要離開,而說了,我還有一線希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前的宋之淵仍舊有一口每一口地吃着。
在他不耐煩之前,就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吧!
可就在醞釀好情緒,打算開口的時候,宋之淵忽然夾起一隻天婦羅舉到我面前。
因為有些震驚,我一下就忘記自己本來想要說什麼。
“做什麼?”
聽到我這麼問,宋之淵則是一手撐着臉,一手直接越過桌上的杯杯盤盤,将那隻碩大的天婦羅放到我面前的那個小碟子上。
“這家店的天婦羅很出名。”
所以呢?
低頭對着炸得金黃酥脆的大蝦眨了眨眼,我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勇氣,就全部獻給這隻蝦了?
“……”
宋之淵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不過我意志不夠堅定也是事實,猶豫的事情太多,導緻連自己的真心也無法直率地表達出來。
“不試一試嗎?”
說着,宋之淵自己夾了一隻,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他本人其實是對食物沒什麼特别要求的人,食物對他來說,隻有果腹的功能。
但現在,他就像是要引誘我一樣,假裝很享受地吃着桌上的美食。
雖然對他的這種行為很無語,但人就是容易别誘惑的生物。
看宋之淵吃得這麼香,我就突然有想要嘗嘗的想法。
意随心動,這麼想着的時候,我已經吃了起來。
“唔唔嗯……”
确實好吃,不過,好吃歸好吃,要說的話也别忘了說。
這次,我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帶着壯士出征前的那種視死如歸一飲而盡。
然後,在酒杯放下的瞬間,“哒”一聲,此刻我的内心仿佛充滿力量。
“一定要做什麼決定的話,我不會再猶豫。”
這麼說着的時候,我擡眸認真地看進宋之淵眼裡,仿佛這麼做就能讓自己想說出來的想法更堅定一般。
宋之淵饒有興緻地看着我,他沒有答話,那意思是讓我繼續說下去。
抿了抿嘴,想說和說出來,還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事實上,并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
然而即使不好說出口,被宋之淵這麼看着的話,總覺得不能就這麼認輸。
宋之淵嘴角的弧度越來越明顯,就像我還沒說出口,他就已經知道了答案一般。
不知為何,我忽然感覺心中一松,總覺得似乎沒那麼難說出口了。
此刻我的心情逐漸變得平靜,向着宋之淵微微一笑,我對他說,“我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甩掉的人。盡管需要考慮的方面很多,但這次,我決定要遵從自己的心意。現在,我要留在你身邊,最好做好覺悟。”
說完,我就閉上眼睛。
我在等宋之淵的回答,我也已經把自己能說的話全部說了。
等待總是一個十分煎熬的過程,不管這個過程究竟是長還是短。
隔間很安靜,隻能聽到遠處偶爾傳來的,幾不可聞的竊竊私語。
我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才聽到一些不一樣的動靜。
我沒有睜眼,所以不知道宋之淵究竟做了什麼。
直到我的額頭輕輕貼過來什麼溫熱又有硬度的東西後,我才猛地睜開眼睛。
而睜眼的一瞬間,首先就看到一雙漂亮的眸子,如同蘊藏着星辰的黑夜一般,璀璨得讓人無法直視。
是宋之淵的眼睛。
此時他正用自己的額頭輕輕抵着我的,我們的距離是如此地近。
這時我才發現宋之淵是站起來半俯着身子到我跟前的,因為太過驚訝,我隻能猛睜着眼睛看着他,身子僵硬,口舌笨拙。
宋之淵直視着我,半天才忽然輕笑一聲,雖然笑聲裡仍舊有那種俾倪萬物的傲慢,但他說出的話卻如早春的風一般,帶着絲綢一般的觸感,直入人的心底。
他說道,“我似乎,聽到了不得了的告白。”
然後,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宋之淵不再提我留不留在他身邊這個問題,仿佛一切都是自然而然一樣。
我們愉快地吃了頓豐盛的早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宋之淵在聽到我的回答之後,心情似乎變得異常地好。
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他在給小費的時候,服務生看他的眼神簡直就像是再生父母。
其實我有時候會想,宋之淵真正高興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因為我從來都沒有見過。
或者說,因為他的表情一直都沒有多少變化,也善于僞裝,所以即使是他真正高興的時候,也許我也不知道吧。
我一直覺得,有錢人就應該是快樂信手拈來,直到我接觸了宋之淵。
他的人生裡,好像并沒有這個詞語。
還是說,他根本不知道,所謂“高興”是什麼樣的一種情感?
當然,這些全部都是我的猜測,他表達情緒高的方式也許和正常人不一樣吧,畢竟他本身就是一個很難被搞懂的人。
從溫泉館出來,宋之淵就驅車去了碼頭。
這時,剛好有一輛車緩緩駛進來。
難道真的是來接人的?
我不禁好奇地看了宋之淵一眼,因為我一直以為“接人”隻是他帶我來這裡的一個借口。
現在看來,似乎帶我來這裡才是順便的行為。
我沒問宋之淵接的是誰,他也沒有馬上下車,直到船上的階梯被慢慢放下來,他才開門下車。
但是他并沒有叫我跟上,老實說,我有些猶豫。
如果知道接的人是誰,起碼我就不會這麼糾結。
不過,我才剛大言不慚地讓宋之淵做好我留在他身邊的覺悟,怎麼這會兒卻優柔寡斷起來了。
順着宋之淵行進的方向看去,我忽然覺得偶爾按照自己的意志到他身邊去,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于是,我直接下車追了過去。
就在我剛在他身後半個身位的地方站穩時,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稚嫩聲音。
“安夏!”
喊的,是我的名字。
我一下望過去,就看到宋頌明顯比以前更加有神的大眼睛。
他徑直沖我跑過來,一下子抱住我。
我沒想到,宋之淵要來接的人,竟然是他。
和我親密地打完招呼,宋頌似乎才記起旁邊站着的這個人是他老爸。
和與我打招呼的樣子不一樣,宋頌突然就變得嚴肅了起來。
他對宋之淵微微鞠了一躬,并恭敬地說道,“爸爸,我回來了。”
老實說,這一幕看起來十分詭異。
明明是父子倆,怎麼搞得像特别生份的上下級一般。
如果是之前,宋之淵大概隻會淡淡地回應一聲“嗯”吧。
但是這一次,他卻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宋頌的腦袋。
我看到宋頌的小身軀明顯僵了一下,也許是不敢相信宋之淵竟然會這麼做吧。
盡管宋之淵什麼都沒有說,但對宋頌來說,這一個動作就已經得到滿足了吧?
他們兩個,都遠比自己想象中更愛對方,隻是表達的方式很怪異罷了。
登時我就心下一動,待宋之淵收回手的時候,直接牽起宋頌的小手,對他說,“走,我們回家!”
此刻的和諧,讓我有一家三口的錯覺。
隻是我沒想到,就在一切都要變好的時候,有些不好的東西已經開始在帝都的暗處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