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館中,秦未跟燕廷尉還在查案,南朝會館中人情緒相當激憤,死的這位是他們的一個副會長,地位聲望皆高,故而一片嘩然。
秦未分别聽取了當時在場雙方的口供,過程大緻相同,分歧就在誰是兇手這裡,據南朝會館的人所言,當時懷朔王一方不甘認輸,便謠指他們動手腳使詐,于是就這麼争吵起來,是懷朔王一方先動的手。
這一點倒有八分可信,以懷朔王為首的那幾個公子是什麼爛脾氣,大家心知肚明,在洛陽城裡橫着走的上層人,對教訓幾個庶民這種事都不以為然,但一群人動手,動辄就會群情激憤,最易導緻死傷。
隻是混亂之中,誰才是導緻商賈最終身亡的人便很難有個确切論斷,懷朔王說的是隋家公子隋旭先動的手,打人打的也最為激烈,他自己隻是最後踹了一腳,誰知道人就這麼沒了,頗覺的冤枉。
而南朝會館卻認為,假如沒有懷朔王的授意,底下人根本不會動手,何況人也沒少打,并不向他說的一般隻是踢了最後一腳,堂堂懷朔王縱人行兇不算,還不敢認,可見大魏朝皇族中人并不磊落,對南朝人亦不尊重,假如不能給南朝一個說法,将與大魏朝斷絕一切貿易往來。
斷絕貿易之事可比兩朝宣戰更要嚴重,打仗之事大魏朝可能不怕,但南朝物質豐厚,貿易一停,大魏朝将會受極大損失,再如果南朝轉而跟柔然等其他小國合作,必将壯大柔然等國,大魏朝将會四面樹勁敵。
秦未跟燕廷尉雙雙為難,官家給的标準恐怕是達不到了,還很可能要搭一條人命進去才能平息人家的憤怒,可動手的都是世家權貴,搭進誰去都不好辦啊。
“秦将軍,這下事情可棘手喽,如何,您可有主意?”
秦未說道:“刑獄之事還得看燕廷尉如何判定,該如何便如何,至于懷朔王,待最終結論出來,再交由官家定奪。”
燕廷尉心領神會的笑笑,官家讓秦未跟着來,不知道是不是一時糊塗,有他在,何來擺平一說,分明就是公事公辦的态度,如此懷朔王最終是償命還是如何,就不大好說了啊。
“秦将軍刻正,某甚為佩服。”
“燕廷尉方為各種翹楚才是,不枉官家看重。”秦未隐約有試探之意。
“慚愧慚愧,是官家擡愛,某雖為一介儒士,亦有懲惡揚善之心,廷尉一地最正人性,某略盡綿薄之力而已。”
秦未挑眉,“哦?燕廷尉以往可是遇到過什麼不平事?”
“不平之事常有,不管是眼見的還是親身經曆過的,秦将軍您該比某理解的透徹吧。”
秦未沉吟,越覺他話中有話,片刻後笑了笑說道:“如此,咱們還是先把眼前的案子懲惡揚善再言吧,審問隋公子一事就交給燕廷尉了,我去會館了解一下情況。”
“如此甚妥。”
秦未目送燕廷尉離去,自己就在會館中四處閑查,會館中此時白缦遍布,嚎喪喊冤聲震耳欲聾,會館中前來圍觀者大有人在,多是他國中人,秦未在人群裡尋了兩眼,忽見之中有一柔然人探頭探腦,這人正是柔然質子底下的人,不知是來看熱鬧還是為甚。
柔然質子才來幾天,底下人就來湊這種熱鬧,可見此事影響,假如大魏朝不能善了此事,影響會廣及四夷。
秦未有心詢問會館中人幾句,隻可惜大都不肯配合他,一副除了嚴懲兇手其他一概免談的态度,于是他隻好走出會館,去四圍打探。
此時葉長安正陪着徐應桐往四夷館而來,皆因此次事件也牽扯了賀添那個傻蛋,徐娘子嘴上罵他笨蛋活該,到底心裡放心不下,被葉長安稍微一忽悠就來了。
事情起因是這樣的,賀添在那幫公子中算不得是出挑能打的,所以此次群毆事件中,他隻是發揮了十分有限的作用,然而他雖然打架不靈光,卻富有一身的傻缺意氣,又自以為能替懷朔王承擔一切,故而大言不慚的說最後一腳是自己踹的,于是就惹禍上身了。
徐應桐已經念叨他一路,“我就想不通了,他腦袋裡裝的都是漿糊嗎,這種時候裝什麼大尾巴狼,顯得他比别人能耐大嗎,就他那一腳,夠給人撓癢癢嗎!”
“誰說不是那徐娘子,所以啊還得你來勸兩句,要不賀公子一時熱皿上湧,把事情都給擔了下來,那罪過可就大了。”
“笨蛋!傻子!”
葉長安在旁偷笑,這倆人就是天生的冤家,賀公子是一身傻氣,徐娘子是看不清自己的心意,可不還得靠她這個媒人嗎,畢竟謝媒錢都收了哇。
“咱不着急啊徐娘子,這會兒燕廷尉一定還在審案,假如賀公子責任不深,不會有什麼事的,不過前提是你得把賀公子罵明白了,他啊還是會聽你話的。”
“哼!真是爛泥扶不上牆,正事怎麼不見他這麼上趕着往前沖那!”
“也不能這麼說嘛,賀公子他還是有可取之處的,至少心眼兒不壞啊。”
“長安你别誇他了,他能有人家秦将軍一半的一半好嘛!咦……”徐應桐忽然停下來,“那不是秦将軍嘛?”
葉長安并不知道秦将軍也在,乍然看見他還十分意外,“是他唉。”
“秦将軍!”徐應桐老遠就揮手喊他,“我們在這裡!”
葉長安本能的就要心虛,不知道私下跑過來會不會被罵,不過秦将軍過來的時候面色平靜,并沒有要罵人的意思,還淡淡看了她一眼。
“你們如何過來了?”
“哇……秦将軍,你去了須真好看唉!”徐應桐的眼裡此時隻有秦将軍,俨然已經把賀添丢到洛水裡去了。
秦未掩嘴輕咳,若有似無的瞥了葉長安一眼,似是在示意她救場,然而某個看熱鬧的姑娘隻會幸災樂禍,還沖他吐舌頭扮鬼臉。
秦未想笑不能笑,沒有胡子遮掩很容易破功,隻好自救,“徐娘子是為了賀公子來的吧?”
“是啊是啊,秦将軍料事如神,好厲害啊!”徐應桐十分捧場。
秦未無奈失笑,“徐娘子謬贊,倒是賀公子此時很需要人規勸一二,徐娘子不妨試一試?”
“唉讓秦将軍費心了,不知他可會有妨礙?”
“目前來看,賀公子并沒有直接殺人的罪過,但是也動了手,故而暫時還不能自由,況且他死咬認罪,判決結果恐怕對他不利。”
“果然是個糊塗蛋,秦将軍勞煩您快帶我去見他。”
賀添跟隋旭幾個公子此時都在南朝會館,為雙方對峙而來,秦未帶她們兩個去見賀添,徐應桐一個人進去規勸,葉長安跟秦未等在外面。
“秦将軍别罵我啊,我是為了賀公子才帶她來的,實在沒想到你也在。”葉長安先開口讨饒,“怎麼樣,案子查的還順利嗎?”
“還好。”秦未看她,“你最近又跑回官媒衙門了嗎。”
“是啊,我不是受傷了嗎,再說官家對娘子們的訓練成果很滿意,我就暫時放她們休息幾日,不去官媒衙門怎麼養家糊口啊。”
秦未皺眉,“最近蔡郎君回家住,手頭不寬裕嗎?”
“還好,過得去啦,反正我最近在秦将軍家白吃白住,能省好多的。”
那倒是,她一個人的飯量頂兩個半大小子,在他家住的确省不少,這姑娘要強,不肯要他接濟,照這個飯量标準算,往日一個人的時候肯定沒少挨餓。
“沒事,你能來吃飯于伯是最高興的,家裡要是沒人做飯,讓他們過來吃也無妨。”
“好啊,秦将軍如此盛情,我都不好意思推拒了。”
秦未哼了一聲,“我什麼時候不盛情了嗎,推還是不推,還不都看你高興。”
“那不一樣啊,我那會要是知曉秦将軍你垂涎于我,我肯定不走啊,我這不是怕我一時沒忍住把秦将軍撲倒嘛?”
秦未嘴角一抽,真是服了她,“你一個大姑娘,能不能别這麼生猛直白。”
葉長安猥瑣的笑笑,“這有什麼,我還會霸王硬上弓信不信?”
“你都跟誰學的!”秦未瞅她,“你們媒人還學這個嗎?”
“咦,秦将軍你怎麼知道,我跟你說啊,那幫婦人在一塊可是什麼都說的,我想不聽也不成,是不是很造孽!”
秦将軍沒話說了,琢磨着現在把她從官媒衙門裡撈出來會不會太晚了。
“官媒衙門你就别去了,我明日會幫你辭掉,不準反駁,這事就這麼定了。”秦将軍心說這要是自家養的姑娘,一準兒把官媒衙門連帶那幫婦人一起活埋了。
葉長安:“……”
她賴以生存的飯碗就這麼沒了。
“秦将軍你占有欲好強啊,不過我喜歡嘿嘿……”
秦未臉一紅,氣的想砸牆。
“啊秦将軍我差點給忘了。”葉長安湊到他耳邊,将柔然人進司馬府的事給說了。
秦未眉頭一皺,“你如何知道的?”
“我,嗯,是扶搖幫的眼線跟我說的,我還讓他們繼續盯着了,是不是很機智?”
秦未皮笑肉不笑,“是啊,陽奉陰違可不是很機智嗎,忘了怎麼答應我的了?”
葉長安舔着臉說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保證,是我人緣好啊,人家拿我當朋友,再說多個朋友多條路,這不就用上了嗎,秦将軍你說是不是?”
“是什麼是!”秦未瞪她,明顯不信她這套鬼話。
“我坦白,我都坦白。”葉長安怕他生氣,立時舉手起誓,“真的是想找他們幫忙的,就是那天遇上燕廷尉的,燕廷尉說賽場那邊有好馬賣,我就去順道看了一眼,然後,然後遇上了賀添跟懷朔王她們,他們拉我下場比賽,但是我沒去,真的沒去,是邢山代我下場的。”
居然還遇上了懷朔王他們,竟然還差點兒下場賭賽!秦未聽的腦袋突突跳,忍着火氣問她:“那日跟懷朔王對賽的是誰?”
“對,對賽的……我好像不知道啊。”
“那你跟我來。”秦未領她到南朝商賈停屍處,“你來看看是不是他。”
葉長安無比心虛,抻着脖子看了眼,一下就認出來那人,“啊!就是他。”
原來死的人就是他啊,葉長安恍然大悟,秦将軍這麼生氣,這裡頭肯定沒好事,所以他們都被人算計了嗎?
她這樣一指認,秦未大概就猜到了事情起末,懷朔王是當了一回傻子叫人利用,還得心甘情願的認了,不過有意思的是,燕廷尉好似在這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且不提他是敵是友,一定是故意借丫頭提點他。
此事牽扯了南朝在内,又恰逢柔然質子進洛陽,秦未猛然記起方才在南朝商會外看見的柔然人,似乎明白了燕廷尉想要提醒他什麼,看來南朝跟柔然已經暗通曲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