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縣衙大堂已經開啟了審訊程序,堂下有站着的也有躺着的,坐堂的大老爺是秦将軍。
蔡崇嘉去于家抄家過後,帶來了無可辯駁的物證,于家主萬萬沒想到秦将軍毫無征兆的就去抄家,一時間有些無力辯駁。
“秦将軍,這也不算違法吧,我朝各家皆養兵,不是也不見如何嗎,這也是為了外敵入侵的時候出點力不是?”
“于家主說的不錯。”長公主走上堂來,“白淵何須這樣大張旗鼓的,原也不是了不得的大事,大不了把兵器收歸公有就是。”
長公主一來,于家主松了口氣的同時心裡更加七上八下,畢竟養兵藏兵器的事都瞞着她,這女人這樣敏感,一定會懷疑他的私心。
秦未連個笑也欠奉,“要是我沒記錯,各家養私兵都要過明面吧,偷偷摸摸招兵買馬,這性質可就大不一樣了,誰知道他們私下裡還勾結了誰,長公主你能保證全知道嗎?”
長公主被戳了痛處,别說全知道,她一樣也不知。
秦未将蔡崇嘉拿來的那份文案扔給長公主,然後對着堂下半死不活躺着的劉昌說道:“劉昌進長安城,不是隻為了來喝酒吧,定陽百姓日子過的苦,你倒是活的挺滋潤嗎。”
劉昌辯解道:“秦将軍,我也是今日剛剛進長安城,為了幾樁生意上的事,正想着上報來着,這不就……”
長安城以外的世家進城,按理是要先過明面的,因為各家多少都有私兵,為防止有異心,故而行動上就要受些限制,偷偷摸摸的難免遭忌諱,何況劉家跟于家私交也屬事實。
“劉公子是剛進長安城嗎?莫不是我眼花了?”葉長安忽然插嘴,“今日在東市客所還瞧見你還有于公子跟靖陽公夫人聊的甚歡,不像是剛來的樣子啊。”
長公主眼神一縮,“跟靖陽公夫人?”
“是啊,靖陽公夫人去買藥,說是靖陽公病了,不知為何倒是先跟于公子相會在一處,我隻當是他們私下裡交好,便也沒有多問。”
葉長安頭回覺得自己很有說人是非的潛質,事是這麼個事,但讓人一聽,分明又不是這樣簡單的事,于錦泰或是劉昌,大概是給靖陽公戴了帽了。
長公主的眼神已經不能用可怕來形容了,她刀子似的目光剮向于錦泰還有于家主,已經先一步認定了靖陽公中毒的事與他們有關,不然她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在這時候對靖陽公下手。
這又算什麼,奸夫奸婦合夥謀害親夫嗎!長公主氣的隻想活剮了于錦泰。
但眼下這不是主要的,她看了秦未給的文案,劉家在定陽大概是翻了天,為了給于家養私兵,簡直無所不用其極,别說秦白淵,連她都想辦了于家跟劉家。
“不論是私下養兵還是欺壓良民搜刮民脂民膏,哪一樣都不可輕饒,于家主,劉公子,二位可認?”秦未說道。
“秦将軍,長公主,我冤枉那!”于家主立刻跪地求饒,“我是一時鬼迷心竅,前段時間做生意賺了些錢,便私下裡買了些兵器,也沒做他想,其他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于家主一推三二五,分明是把劉家賣了保自家之舉,劉昌一聽不幹了,“這話就說的誅心了吧劉家主,合作的時候您可不是這麼說的吧?”
得,這就等于變相認了,證據還沒擺全乎的,倆家就狗咬狗的先鬧掰了,這下誰也保不住了。
秦未拍闆,“既如此,兩位不如不去廷尉大牢争論的好,有什麼要緊的還能直接做口供,長公主你看呢?”
長公主壓下心底的不甘,隻好暫時妥協,“既然證據确鑿,必須要詳查嚴懲。”
連她都放棄了于家,那于家就隻有等着倒黴了,待一步步審查定罪過後,長安城的于家就算是徹底栽了。
這一來,文子欺當街行兇什麼的還叫個什麼事,直接無罪釋放,被秦未跟葉長安拎回了家。
而氣急敗壞的長公主又轉而去了靖陽公府,隻希望靖陽公千萬别在這個節骨眼上死了,不然高安一定會趁機大做文章,眼下她不想再出任何變故,她所掌控的三大家族,于家倒了,楊家心思深,剩下的鄭家不免分量不夠,秦白淵現在開始宣戰,她很可能應對不來。
靖陽公府上此時一片兵荒馬亂,好似剛經曆了一場戰争,長公主來的時候,靖陽公剛剛脫離危險,算是撿回了一命。
張知賢虛脫的跪坐在地上,倒不是她有多擔心靖陽公,而是後怕,靖陽公的藥是她買的,也是她配的,她不知道是自己哪裡出了錯還是如何,靖陽公此番要是救不回來,她後半輩子就完蛋了。
“好端端的如何會中毒!”
長公主氣急敗壞的忽然出現,張知賢吓的抖了一下,做賊心虛的不敢看長公主的眼睛。
“長公主……”張知賢立時抽泣起來,委屈的就要背過氣去,“我也不知道如何就中毒了,靖陽公前兩日從将軍府回來後,身子就一直不大爽利,找了郎中來瞧,說是心裡的毛病,就開了方子抓了藥,誰知道吃了就這樣了。”
長公主居高臨下的盯着她,“郎中開的方子給我瞧瞧,藥是誰抓的,誰熬的,過了幾個人的手,統統給我把相關聯的人找來!”
張知賢心裡又一哆嗦,遲疑的别開眼,她剛剛經曆了一番驚吓,此時腦袋不大靈光,對長公主咄咄逼人的質問應對吃力。
郎中是開了方子沒錯,但靖陽公喝的卻不是那副方子,而是她私下裡一直給靖陽公喝的一種藥湯,藥是她抓的,亦是她熬的,沒經過任何人的手,說她沒有嫌疑恐怕根本沒人信。
“長公主……我都是按照藥方子抓藥,為了盡可能的妥帖,也是自己親自熬藥喂藥,卻不知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我也十分不解那。”
張知賢是當真不知情,她再傻也不會拿靖陽公的生命開玩笑,後半輩子還得指着靖陽公過活,她怎麼可能給他下毒,可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她非常怕長公主查到什麼,畢竟那藥方子……
長公主蹲下來盯着她,用近乎平靜的語氣,“藥是你抓的,去哪個鋪子抓的,跟誰一起去的,吃剩的藥渣給我瞧瞧。”
“我,是我自己去的,沒有别人,去的東市陳記藥鋪,藥渣子都倒……倒了。”
“沒遇上什麼人?”
“沒,沒……”
她原本想說遇上了葉長安,又怕她把于公子的事抖落出去,于是幹脆把這段抹了去,隻求葉長安别多管閑事把她賣了。
長公主足足盯了張知賢好半晌方起身,她心裡開始不确定了,雖然她始終以為張知賢心裡有鬼,但卻排出了她下毒的可能性,一來張知賢沒這個膽,再者下毒的人一定會想方設法先把自己摘開,沒有這麼蠢的。
她去到靖陽公的房間,問守在一旁瑟瑟發抖的禦醫,“靖陽公中了何毒,可還有危險?”
禦醫膽戰心驚的回說:“回長公主,靖陽公中的是最緻命的砒霜,但因為用量極少,又發現解救及時,這才勉強挽回一命。”
下這麼直白的毒,明擺着就是奔着取命來的,怎麼會用量不夠,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長公主,有一事不知當講不講。”禦醫看了看長公主,得了允許才繼續說道,“我發現靖陽公好似有服用至幻之藥的痕迹,這種藥不緻命,卻有依賴之功效,長期服用亦能導緻人性情大變,另外我看過了之前郎中開的藥方,皆是四平八穩的補氣之藥,并沒有什麼差錯。”
看來張知賢心裡的鬼就是這個,她用某種藥物控制了靖陽公,所以才會親自去抓藥熬藥,那靖陽公中毒就隻剩下一種可能,有人知曉張知賢會定期去抓藥,毒可能是事先放在藥裡的,會是誰呢?
于家嗎,長公主不認為他們有理由害靖陽公,要真是于錦泰那個沒腦子的意圖張知賢,幹出這種蠢事,那她就隻能認了倒黴晦氣,但如果不是他呢?
在長公主為着靖陽公的事傷腦筋的時候,葉長安跟秦未也同時得到了靖陽公中毒的消息。
他們領着文子欺剛回府,呂二口就跑來了府上跟他們通風報信,“秦将軍,老大,我剛得的信,說是靖陽公中毒差點丢了命!”
葉長安一愣,她腦子裡第一個念頭就是跟張知賢有關,“确定是救過來了嗎?”
“确定确定,要不然這會兒早包不住了,是長公主壓着消息沒往外走漏呢。”
她對上秦将軍若有所思的眼,“你說不會是于錦泰那個傻狍子幹的吧?”
原諒她心思有限,能想到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奸夫奸婦謀害親夫。
當然不是,秦未沖她搖頭,“你以為傻狍子是真心圖謀她嗎,怎麼會幹這種蠢事。”
甭管是誰動手,隻幸好靖陽公沒死,秦未後怕的捏了把汗,靖陽公活着惹人嫌,死了就是現成的麻煩,大周朝現在根基不穩,根本經不起一定點動蕩。
“二胖子,有什麼動靜立刻告訴我,另外還有一事我得囑咐你。”
秦未神叨叨的小聲跟呂二口說話,看的葉長安在旁直挑眉頭,心說這是幹嘛那,當着她的面勾搭她的小弟嗎?
“哎哎我記下了秦将軍。”呂二口點頭哈腰的應了,應該是秦将軍第一次交給他任務,激動的不知所以,完全忽略了他家老大的注視。
“秦将軍,老大,我這就先回去了,宮裡還有好些事情要忙,我改日再來看你們。”
秦未叫住他,“二胖子,陛下眼下在讀書嗎?”
“倒是也讀一些,不過雜書為主,我也不太懂。”
“嗯,回頭我給你一份書單,你找給他看,既然有心想管事,就别畏首畏尾的,膽子适當放大些。”
呂二口眼神一亮,秦将軍有心提點小皇帝,這實在是求之不得的,讓他們放大膽子,言外之意就是說他會站在小皇帝這一方并且會為他保駕護航,小皇帝有希望了。
“秦将軍!我得給您作揖!”呂二口對着秦将軍深深作揖,千言萬語都不能代替他心裡的感激之情。
呂二口那感恩戴德恨不得跪下來喊秦将軍祖宗的模樣,看的葉長安直砸嘴,等二胖子走了,她酸了吧唧的瞅了秦将軍一眼,“感覺自己養了十幾年的崽子,被秦将軍兩句話就騙走了。”
惹的秦未笑不止,“該讓你養的小崽子們都來瞧瞧你的小氣樣。”
“哼,有什麼大計劃連我也不能說嗎?”
秦未攬過她的肩膀,“也不是不能說,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對了,你今日當真見到了張知賢去買藥?”
“是啊,我說的可不是瞎編的,靖陽公不是沒事嗎,你還在擔心什麼?”
秦未摸摸她的發頂,“希望真沒事吧。”
不知為何,他心裡有了不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