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城比想象中還要慌亂,秦将軍兵臨城下,危急關頭南皇為保戰事順利,強行征調城中百姓守城。
他大概是想看見全城上下一心同仇敵忾的局面,隻可惜失了掌控,兵未至人心先亂了,在這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情況下,不但沒有作出有效的安撫,甚至強行封城,讓那些想要躲避戰事的人無路可走,如此還想指望百姓自覺抗戰,哪有這等美事。
封城與強行征兵導緻民怨四起,方周就利用這點,煽動了百姓圍攻徐府,然後他們趁亂救人,本是萬無一失的法子,誰知道那仨小崽子先跑了。
秦将軍猜的沒錯,起頭的還是秦勉。
秦阿勉被關的日子裡,每天都在轉他那與衆不同的小腦袋,充分考慮到了他幹娘救人的難度,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把所有的希望放在她身上。
他親自策劃了一場逃跑大計,先是由賀然慫恿徐家的傻小子,放出了被關着的沈無魚跟她爹,再然後他要靠自己的智勇雙全解救他自己跟宋祺,過程甚至比他想象的要順利。
徐家的傻小子認定了沈無魚是他未來媳婦,每天對人家呵護備至,吃穿住行都按照自己的标準來對待,整日跟屁蟲似的跟着她,徐夫人一瞧自己寶貝兒子喜歡,小姑娘長的也好看,便随他去了。
于是沈阿爹就此成了徐家的家下人,有了絕對的自由,解決了他們父女,秦勉便預備着逃跑,過程先不提,反正他自以為非常缜密,但沒想到他的運氣高過了缜密的計劃,逃跑那天正趕上百姓圍攻徐府,于是他順理成章的就跑了,還順走了徐家公子。
當然他的計劃裡并沒有徐公子這一項,隻是徐公子整日恨不得黏在沈無魚身上,救一個就得搭一個,後來他發現傻公子有他非常值得欣賞的一面,那就是天真又熱心。
拖他的福,秦勉幾個可以在完全陌生的健康城裡躲藏追查,這小子人傻但不是路癡,為了保護他未來的媳婦跟一大推不明來曆的大舅子,展現出了他超強的魅力。
“魚,魚夫人,你肚肚餓嗎?”徐公子問道。
“我餓!”賀然舉手搶答。
衆人:“……”
秦勉翻白眼,“忍一忍啊胖然,你不是才偷了一個包子,你肚子裡是裝着麻袋嗎!”
“不瞞你們說,我常常這麼懷疑的。”
“……”
他們現在藏在一個荒廢了的小貨棧裡,沒錢沒糧,一路靠順摸拐帶填飽肚子,好像一群小叫花子。
“那成吧,我陪你出去。”秦勉說道,“阿祺你照看他們,發現有人就跑,沿途留下記号就成,我順道出去探探消息。”
他要找幹娘,還要找沈阿爹,沈阿爹沒來得及脫身,也不知道有沒有受到徐家人的刁難。
“小白,謝謝你。”沈無魚感激的看他,其實從徐府出逃的時候,連她都差點沒走成,是小白冒着危險回來把她帶走的,可是已經沒有時間再回頭找阿爹,希望他自己能趁亂跑了吧。
秦勉彎彎嘴角,髒兮兮的臉遮不住他的堅毅,他已經有了少年人的模樣。
在健康城躲藏了兩天,秦勉大緻摸清了城裡的布局,如今因為戰亂,街市上蕭條混亂,他們趁機偷點食物不難,偷東西放在任何時候都不是該有的行為,所以大家都盡量餓着,減少心裡的罪惡感,唯獨賀然想忍也忍不了,少吃一口就面臨着靈魂出竅的危險。
可秦勉必須要承認,賀然是他們這一堆人裡戰鬥力最強的,當然他認為自己也不差,就是沒有胖然生猛,這小子一人能推倒兩三個大漢,所以必須要保證他吃飽。
“勉,我去那邊找吃的,不能老偷人一家的,你等我啊。”
還挺講究,秦勉擺擺手,“自己小心點。”
秦勉躲在街邊一塊兒門闆後頭,謹慎的四下觀望,這裡是以前的鬧市,他幾乎能肯定幹娘的鋪子一定會在這條街上,可現在十鋪九空,幹娘肯定已經關門了,卻一定出不去健康城,能在哪呢?
“我不要跟你們走,你們是誰,我不認識你們!”
街口忽然傳來賀然很刻意的嚷嚷聲,秦勉警鐘大作,不好,徐家人找上來了,胖然肯定是想給他提醒,讓他不要出來。
徐家人并不知道賀然是偷走徐少爺的同謀,很可能隻是為了把他帶回去,他的身份是最好的屏障。
但是,秦勉不想讓胖然落單,他爹把徐康年往死裡逼,誰知道最後關頭還會不會顧及胖然的命,他得把他救下來。
秦勉從地上撿了一塊破布,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才把那布蒙在臉上,忍着想要吐酸水的沖動,弓着身子往賀然所在的方向過去。
“然公子,我們是大司馬派來接您回去的,不是壞人,現在兵荒馬亂的,您一個人在外頭太危險了。”
“大司馬是誰,我不認識什麼大司馬,嗚嗚……我要找我娘。”傻公子賀然立刻上身,蹲在地上就哭,“有沒有人救命啊,有壞人要來抓我了嗚嗚嗚……”
街上過往的百姓現在非常抱團,一看見有疑似官兵來抓人,都不用招呼,立馬就能抄家夥圍上來。
賀然趁着烏煙瘴氣打群架的時候,悄悄往外圍躲,誰知道來抓他的人都是徐康年手下得力的兵,幾個不中用的百姓那裡擋得住,很快就發現了要跑的賀然,領頭的人上前一把薅住他衣領,要不是賀然沉,他肯定能把他拎起來。
“别鬧了然公子,再鬧屬下就不客氣了……啊,什麼人!”
一塊兒石頭憑空砸來,正中頭領的腦門兒,賀然趁機縮着脖子轉身,對着人家大腿根狠狠打了一拳,這位倒黴頭領遇上倆不要臉的黑心小崽子,疼的天昏地暗懷疑人生。
“快跑!”秦勉蒙着臉手裡舉着塊兒門闆,好像從天而降的土匪,掩護着胖然逃跑。
“你個傻球,誰讓你來逞英雄的,小爺我不用你救!”
“閉嘴,信不信我拍死你。”秦勉舉着門闆照着另外倆小兵的門臉糊了上去。
因為他個頭矮,砸腦門顯然不現實,就隻能砸臉,砸臉砸的巧了能一舉數得,首先鼻梁很脆弱,拍碎了就夠他喝一壺,再然後是額頭,要是有賀然那樣的力氣,保證當場皿濺三尺,運氣好的話還能捎帶兩顆門牙,反正他這一下砸下去,腰肩都給震麻了,門闆一碎好幾塊,那倆小兵當場給糊了一臉皿,掙紮了幾下就不情不願暈倒在地。
秦阿勉已經不是以前的秦阿勉了,戰鬥值相當了得,這幾年除了讀書外,淨跟着隋衍學打架,隋衍這個傻球,教他打架的時候會同時傳授兩種不同要領,一種是隋衍式打法,另一種是長安式打法,所以秦勉即便沒跟他娘學幾招,卻深得她娘打架的要領,那就是玩命。
不光玩命,下手還要黑,認準了最能讓人遭罪的部位不要猶豫,有多大勁使多大勁,保管打的他站不起來。
“厲害啊勉!”
“你怎麼還沒滾!”
“你沒滾我能滾嗎!”
“……”
純潔的秦阿勉想爆粗口。
“把他倆給我抓起來!”頭領火了,直接拿刀砍了幾個鬧事的百姓,招呼剩下的兵一起上。
兩個小崽子一對眼,撒了歡兒的開始跑,秦勉個頭雖然不高,但是腿長,大概是随了他娘,跑起來跟陣風似的,可賀然就差點事了,關鍵還餓,沒多遠就讓人給抓住了。
“你别回頭啊傻球,快跑!”賀然掙紮開,跟幾個人打了起來。
他娘的這個熊胖子,讓他少吃點不聽,跑起來真礙事,秦勉想也沒想就折回去,靠着奔跑的慣力一下跳起,把拉扯賀然的一個兵給踹倒,正想抓住胖然的手跑,卻被他甩開了。
“你别管我了勉,我跟他們走不要緊,我跑不快,咱倆不能都栽了,快走!”
兩個小崽子跟好幾個兵打,終究不占優勢,秦勉認為他們機靈點打還是有希望脫身的,但是現在賀然不配合,束手就擒就為了讓他脫身。
“你個笨蛋!”
秦勉知道不能再猶豫了,要就讓人一塊抓走,要就頭也不回的跑,想到還有阿祺幾個沒什麼戰鬥力的人,他一咬牙,轉身就準備跑。
“别讓他跑了!”
一猶豫就壞事,一個小兵攆了上來,緊追他而來,就在此時,街巷裡猛的竄出一個人來,撲倒在小兵身上,攔住了他的去路。
秦勉一愣,看了看那個人,那不是沈阿爹嗎?
“小子快走!照顧好阿魚!”
沈阿爹用身體死死壓着那個小兵,替他争取時間,小兵急紅了眼,握着刀的手毫不猶豫的舉了起來。
他趁亂從徐府跑出來,跟他們一樣在城裡躲藏,正好遇上了小兵們抓人,當認出來抓的人是倆小子時,想也沒想就撲過來救人,他知道沈無魚跟他們在一塊,隻要秦勉幾個小子安好,無魚就有機會活着出去。
“沈阿爹!”
秦勉跟賀然同時大喊,在刀落下去的那一刻心跳都停止了,賀然撕心裂肺的喊着,“住手!給小爺我住手!”
可刀還是對着沈阿爹的腦袋砍了下去,皿霧四濺,秦勉隔着老遠都能聽見皿液濺地的聲音,這是他第二次看見這麼多皿,他知道沈阿爹不會活了,他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
“快走吧勉,我求你了!”
秦勉死死咬着嘴唇,扭頭就跑,一邊跑一邊爆粗,“他娘的,徐康年你個老王八蛋給我等着,老子一定會把胖然救出來!”
徐康年老王八此時被秦未逼到無路可退,隻能拼了老命守城。
秦未連攻一天一夜,已經攻破了外城,破内城是遲早的事,南朝精兵營讓秦将軍兩口子滅了七七八八,僅靠城内的守兵跟一幫不情願的百姓壯丁根本不頂事。
“那老東西快沒咒念了。”葉長安看着蕭條的健康城牆,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秦将軍,今晚上我來領兵攻城吧。”
不出意外的話,最多再有一天就能破了城,秦未估算着城内已經沒什麼人可用,徐康年不是什麼大公無私能為國舍命的人,手上沒了人質,估計已經打算跑路了,故而他不上陣問題也不大。
“再等等,天黑之前徐康年沒有後招,破城就不是問題了。”
秦将軍這樣說,葉長安的心就放了一半,她默念着阿勉一定要堅持住,阿娘很快就來救你。
“将軍!”徐方打外頭跑進來,“出事了,徐康年抓了賀然在城牆上要脅,賀添兩口子都去了陣前。”
“抓了阿然?”葉長安吃驚的看了秦未一眼,“确定是阿然嗎,徐康年連親外孫的命都不要了?”
“是賀然沒錯,應該是阿勉跟阿祺不在手上,徐康年走投無路,還管得上親外孫嗎?”
也隻能這樣解釋了,如果不是最壞的那種可能,徐康年洩憤殺了阿勉的話,隻能說明阿勉跟阿祺都不在他手上。
“去看看。”秦未率先走出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