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添看上的這位娘子不是旁人,正是廷尉徐康年的幺女徐應桐。
當然葉長安并不知個中牽連,自然就沒有她們的顧忌,說成說不成誰都不能保證,既然她們不分青紅皂白的把她推出去,那相應的命運就理應系在她身上。
理是這麼個理,可不代表其他媒官就能接受,打發走了賀添幾尊大佛之後,媒官們就開始七嘴八舌的埋冤葉長安。
“葉娘子啊,你怎麼能那樣跟賀公子提要求那,那不是誠心惹賀公子生氣嗎!”
“就是說那,這下好了,我們所有人都要跟着你一起倒黴,這話怎麼說好呢?”
方媒官更來氣,“小小年紀就如此刻薄算計人,真的心太壞了!”
她倒是還嫌别人心不好,葉長安照單全收的聽完了大家的指責,笑了笑說道:“不然你們另請高明好了,在座的哪位不比我經驗多呢,想來是不在話下的。”
諸位都被她堵的說不出話來。
方媒官氣急,“趙媒官你來評評理,這都是什麼事,見我們倒黴她就這麼開心嗎?”
趙媒官沉着臉聽她們七嘴八舌的吵,一直沒有吭聲,她雖然名義上是這裡管事,卻并不代表她有足夠的權利淩駕諸人之上,又不是分了等級的官員,說白了大家都差不多,各自有自己的心思,她并沒有權利制止或是責罵。
但此刻方媒官的話越說越難聽,她不得不開口說一句,“既然大家方才都同意葉娘子接了此事,便一切聽她的吧,葉娘子初來乍到,有什麼事多幫襯着些,都是替咱們官媒衙門長臉,就别分你我了。”
葉長安聽的出來趙媒官并不十分情願,隻是鑒于賀添逼迫,又沒有更好的法子,才勉為其難的默認她來接,不過趙媒官總算是說了一句公道話吧,事已至此争吵無用,隻能聽天由命的看葉長安如何處理。
想要說媒,總是要先多了解一下兩家的情況,還有一些當地民俗,指望這一屋子婦人是沒可能了,所以葉長安便趁着空閑一個人去街市上轉悠。
行至城西大市區,葉長安不由驚歎于洛陽城街市的繁華,此處距離世家貴族聚集區非常近,是以其奢華程度均不是東城小市區可比,随處可見衣着講究粉飾華美之人,這麼着比較起來,文子欺擱在這裡真不算特别張揚的,白嫩的臉皮也不值一提,畢竟他還沒誇張到塗脂抹粉的地步。
葉長安走在這群人裡頭,自覺像個讨飯的,素面朝天一身布衣,十分不成個樣子,不過她臉皮厚,倒也不覺丢人,很守規矩的走在庶民該走的道上。
走了一會忽有鈴聲響起,鈴聲清脆悅耳煞是好聽,隻是略顯急促,另有車馬聲随之而來,原本行走在街上的人皆駐足靠邊站立。
葉長安不明所以,在原地愣了一會,就這麼一會的功夫,便引來了喝斥之聲。
“長公主車駕,前方庶民速速避讓!”
葉長安眉頭一緊,心說這都是什麼破規矩,道路夠寬并非走不下,何況有專供貴族車駕行駛的路,做甚非要行人避讓,關鍵還如此不客氣。
“你是不要命了嗎,還不趕緊讓道!”
她正想瞧瞧這位長公主是何方神聖,便忽然被人揪住胳膊拖到路旁店家門外,葉長安沒看清人,倒是先認出了聲音。
“咦?是隋衍小将那。”乍然見了熟面孔,竟有幾分親切之感,“不知道不能随便偷襲練武之人嗎,要不是你,我早把人撂地上了。”
隋衍換了身行頭,看上去像模像樣的,竟有了幾分世家公子的意思,他沖葉長安翻了白眼,“你算哪門子練武之人啊,不過就是會幾招野路子罷了,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
“野路子怎麼了,不服再打一架啊!”
隋衍哼了一聲,“現在不是打架的時候,改天再比!我說你怎麼一個人跑這邊來了,不懂規矩很容易倒黴的,你是傻嗎不知道避讓,要不是我拉住你,你現在早讓馬鞭抽飛了。”
葉長安好奇地看着聲勢浩大的車駕從路中間經過,那車需得并行四匹馬拉着,這麼一看,道路是顯得有些不大夠用,方才路邊有一擺貨攤的商販避讓不及時,好些個貨品都被踩散一地,不過随後就有侍從扔給小商販足夠多的銀錢,那小商販一邊撿錢一邊磕頭,看上去很是滿意。
正經的有錢就是爺,看上去這位長公主還算不上恃強淩弱,要的就是排場跟足夠的方便,賠錢也不在話下。
“瞧見沒有,惹不起的,以後遇上這樣的趁早避開,你是沒瞧見那種不講理的,傷了人揚長而去的多了去了。”
“方才那位長公主地位很高嗎?”
隋衍沖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沒事别瞎打聽,以後有時間我跟你細說,總之啊初一十五的别上這邊來,長公主每月這兩日都要去永甯寺祈福,一路都是開道而行,煩着呢!”
“哦對了,你要沒旁的事趕緊回去,一會啊城門就要封了,到時候你回不去就麻煩了。”
“封城門做甚?”葉長安心道洛陽城真不是一般的事多啊,怎麼一驚一乍的。
“嗨,别提了,廷尉大牢跑了要犯,要不了多久就要全城搜捕了,你啊該回家回家,沒事别出來瞎晃悠就對了,算了,我還是送你進内城吧,你這破脾氣在洛陽城吃不消的。”
她這脾氣怎麼了,一個兩個都來刺激她,她明明很講道理的呀!
倒是隋小将跟兵營裡頭那個隻會打架逞英雄的愣頭青不大一樣了,這麼看着,還蠻會關心人的嘛!
……
且說秦未頭一天去衛尉府上職,鬧的官署從上到下一片惶恐,衛尉曹嚴倒是知曉官家下過這麼一個指令,但是完全沒當回事,哪個官署裡頭沒有幾個挂名吃閑飯的貴人,誰還當真來上職啊。
沒成想秦将軍獨樹一幟,真的按時按點來點卯。
“秦将軍,您來可是有甚指示那?”曹嚴此人生的不甚高大,連帶着膽魄也不足,所以看上去唯唯諾諾,見了誰都矮人一頭。
“自然是奉官家之命來上職啊。”秦未反覺他問的奇怪,“曹大人沒收到旨意嗎?”
“呃,收倒是收了的,不過官家說秦将軍您舊傷未愈,可能要修養一陣子,所以沒想到您會來。”
“無妨,官家體恤,某怎好因此耽誤公事。”秦未徑自坐下來,看着惶恐不适的曹嚴,“曹大人站着做甚,你該幹嘛幹嘛,你才是衛尉府長官,不必顧忌我,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吩咐便是。”
曹嚴都要哭了,面前坐了一尊大佛,如何能不顧忌那,何況這尊大佛天生自帶駭人氣場,整天同坐一室,屁股底下得長多少刺出來那。
還說什麼盡管吩咐,他哪裡敢吩咐什麼嘛!
曹嚴欲哭無淚的坐在自己位置上,桌上的公文一個字都沒看進眼裡,總覺得腦門上懸了一把刀,随時都能掉下來。不是傳聞秦将軍當年待人嚴苛殺人不眨眼嗎,萬一他哪天不長眼惹了秦将軍不高興,會不會就這麼不聲不響的被他砍死在這裡呐!
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魔鬼秦将軍,毫無自知的釋放着駭人氣場,沒事還要來了衛尉府往日的公務記錄,審查官似的認真觀摩。
期間有其他官員進來彙報公務,皆不自覺的遠離秦将軍而行,低頭耷拉腦的來到曹嚴面前,小聲說道:“大人,各處城門剛剛都被封了。”
“什麼!”曹嚴下意識的拔高音量,後來想起秦未還在,又不自覺的壓低聲音,明明是正常的彙報公務,搞的跟土匪接頭似的,“誰封的,做甚封了啊!”
“我說曹大人。”秦未打斷蚊子哼哼似的二人,“貴署往常都是這般說話嗎,還是有甚機密要務不能說與某聽呢?”
“不不不,您誤會了秦将軍。”曹嚴拍了下桌子,“你是怎麼回事,早上沒吃飯嗎,秦将軍都聽不見了不知道嗎!”
被無辜訓斥的下官非常冤枉,隻好硬着頭皮重新說道:“回大人,是新上任的城門校尉封了城門,據說是昨夜廷尉府跑了要犯,正全程搜查呢!”
“是什麼要犯跑了?”不等曹嚴問,秦未忽然站起身問道。
下官登時腿肚子一緊,結巴道:“回,回秦将軍,好像是那位涼州刺史不見了,據說廷尉大牢還死了人,到現在仍舊毫無線索。”
秦未心裡頓時生出不好的預感,誰有那麼大能耐能從廷尉大牢搶走一個要犯呢,廷尉府又不是紙糊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内部人自己幹的,可是又沒道理啊,徐康年跟大司馬穿一條褲子,比起鬧失蹤,要說梁建章不明不白死在廷尉大牢沒準更可信一些。
“這位同僚,不知新上任的城門校尉是哪位?”
“回秦将軍,新上任的城門校尉是武昌候家的公子,隋衍。”
原來是隋衍啊,秦未心說這小子看來還有些魄力。
“如次,我便代曹大人去看一眼吧。”
“啊!求之不得!”曹嚴喜出望外,這等出力不讨好還帶有一定危險性的公務,實在沒有人比秦未去更合适。
曹嚴總算是體會到了秦将軍帶來的那麼一點好處,歌功頌德的把他送到官署大門口,秦未從衛尉府出來,一直沿着銅駝街往南而行,在将至宣陽門的時候,忽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打眼前而過。
正是葉長安,身邊跟了一個礙眼的隋衍,看上去聊的還挺熱乎。
秦未動了動眉頭,心中不合時宜的升起一股自家閨女要被野小子染指的惆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