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安終于确定一件事,賀添賀公子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二愣子。
這裡人來人往,沒有人不好奇的往這裡瞧,大概是好奇哪個官媒說媒能說到這裡來的,這下可不愁沒人認得她了。
“葉娘子走走走,你真是上天派來的救星,啊這位是你朋友嗎,一起來好了!”賀添此時不知被什麼附體,中了邪似的非要拉他們一起進場,也不問問人家情不情願,“葉娘子跟你說啊,我們爺現在缺人,正花高價找高手那,你今日來不知得了多少便宜。”
敢情還得謝謝他,葉長安歉意的看向邢山,“你要不要……”
“無妨,看看便是。”
邢山倒是無所謂的樣子,既如此,葉長安便勉為其難跟着一道進去,萬一賀添缺根弦,跟懷朔王說她明明來了卻不給面子推掉,那才叫麻煩。
洛陽城中可供以賭賽的場子不多,至少内城是沒有,除非哪位貴人自己在家裡關起門來賽,但偷偷摸摸的總歸不是那麼回事,故而懷朔王會經常到這邊來,自然是不能表露身份的,一旦露了身份就沒有那樣好玩了。
葉長安進去的時候隻看到他坐在一方,周邊圍了幾個人,有幾個眼熟的公子在其中,不用說,都是跟着懷朔王出來瞎混的。
能自成一方來賭賽的都是财主,底下都有拿得出手的賽手,彼此不問身份,隻憑本事赢錢,而所有賭錢的地方都不缺三教九流,邢山作為扶搖幫老大,對這種地方肯定不陌生,說不準也是某一方财主。
懷朔王眼下處于下風,臉上極盡懊惱之色,倒不是輸錢的事,在他看來輸了比賽遠比輸錢更難以忍受,對蹴鞠賽那叫一個全身心投入。
“爺,您瞧誰來了。”賀添不明狀況的獻寶,完全看不出來葉長安的不情願。
“呦,這不是葉娘子嗎?”開口的人是隋旭,“之翼你本事不小啊。”
懷朔王一聽是他,眼睛才算從場上給拔下來,“葉娘子!來的巧來的巧,今日下場,爺給你十倍的銀錢!”
這位懷朔王眼裡大概就隻有蹴鞠,若是照着賀添之前說的錢,十倍算下來足有千兩,這麼多錢砸下來,她反倒沒那麼動心了,錢多沒好事,量力而行才能活得長久。
葉長安訝異的看向賀添,“怎麼賀公子沒跟您說過嗎,我受傷摔斷了腿,這兩日剛勉強可以行走,下場自然是不成的,恐怕得辜負您的期望了。”
“摔斷了腿?”懷朔王面有不愈,似乎别人斷腿在他這裡倒成了妨礙,“踢一局也不成嗎?”
賀添方才腦子熱,壓根就記不得這回事,此時想起來,才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瞧我這記性,是有這麼回事來着,她……腿傷的蠻嚴重,恐怕是不成。”
懷朔王回頭瞅了賀添一眼,“你這辦的叫什麼事,還不去給我找人!葉娘子,在他找到人之前,你勉強上去頂一下,輸赢錢照給。”
葉長安蹙眉,心裡隐約有些不快,賀添鬧了個裡外不是人,十分懊惱自己一時沖動,他眼下要靠懷朔王接濟過日子,委實不好惹他不快。
“這位又是誰?”懷朔王盯着邢山問道,“會蹴鞠嗎,會的話下場救急。”
懷朔王現在是不分三六九,逮着人就使。
倒不是他眼拙不認得邢山,實在是以懷朔王為首的這幫人,從不跟三教九流打交道,看不上是有,不會打交道也是真,反正他們人傻錢多,來這裡不差錢,便沒有人跟他們過意不去,他們亦不需要誰來長臉。
但有眼色的人沒有不知道邢山的,皇城根底下懷朔王的臉好使,到這裡不見得比邢山有用,打邢山進門,早不知多少人注意到他了。
“在下免貴姓邢,蹴鞠會一些。”邢山回說。
“會就好辦了,姓什麼不打緊,你跟葉娘子下場,銀錢一般給。”
邢山不慌不忙,“我有個要求,這位娘子既然腿腳不便,下場不免礙事,我一個人代她去便可。”
葉長安面有擔憂,會不會給邢山添麻煩了,這樣的賭賽可不好踢。
“你行不行啊?”懷朔王對邢山質疑的很。
“您覺得行,錢給這位娘子,不行的話我不要錢,如何?”
他就不是錢不錢的事,“得得,你先下去,踢得好你倆人爺一分不少給。”
于是邢山就代葉長安下場蹴鞠,他一下場不要緊,場子的東家都坐不住了,拿不準邢山是來鬧着玩還是來砸場子的,心裡納悶最近沒得罪扶搖幫啊?
但凡知道邢山下場的人,都一股腦的壓懷朔王這一方赢,這明顯的黑幕啊,邢山指定才是真正的背後赢家,這時候不壓他才叫有病。況且邢老大踢的本來就好,以前他不是沒下場過,隻要他來,十有八九的赢。
而今日另一方恰好是生臉,不知道是不是頭一回來,不怎麼有人認得,幾乎是全場無人壓的局面。
邢山卻剛巧認得此人,不過并無交集,隻知道他是南朝來的商賈。
這種帶有賭局性質的比賽有獨有的規則,比如球不可落地,傷不論,卻不可出人命,自然不是正經比賽可比,風格要強硬無情的多,隻要不出人命,赢錢才是正道,自不是一般人能上的。
葉長安隻看了半局,便知各種艱險,傷人都需要有技巧,場中有判局之人,傷人是不能被瞧見的。
她此時方才意識到這件事的棘手,之前徐應桐提醒她的時候,她并不十分以為然,想着即便哪天不得不下場,她至少能夠應對,可是眼下她半分下場的心都沒了,哪怕給座金山銀山也不來。
隻是現在可以用腿傷推脫,往後卻不大好找借口。
“好好!踢得好!”懷朔王對邢山的表現很滿意,“之翼你回頭打聽打聽他願不願意跟着我,錢的事好說。”
葉長安翻了個白眼,懷朔王實在有夠異想天開的。
有邢山在,懷朔王一方可謂壓倒的勝券在握,赢錢是定局,再看另一方,原本有機會赢下這一場,卻在轉眼間形勢逆轉,臉色個個不好看,看懷朔王這幫人的時候,眼裡都藏不住刀子。
然而懷朔王并不關注這些,他隻是一味的高興,非要嚷嚷着再來,隻是沒人敢再搭理他,而且就算再來,邢山也就到此為止了,不可能奉陪到底。
懷朔王沒玩盡興,拉着臉走了,倒是如約給了他們錢,一人一份。
“邢山,錢我不要,你家大業大,都拿回去得了。”這麼多錢拿着都嫌沉,再說她還不想不打自招,拿這麼多錢回去不是明擺着挨罵嗎!
而且都是人家邢山得來的。
似是看出她的想頭,邢山沒有為難,“這樣吧,錢我替你收着,正好我手下有幾樁買賣,當替你入股了,每月給你銀錢便是。”
“還是算了,我這人窮慣了,花不來,你還是自己留着吧。”
邢山沒有十分勉強,因為知道勉強對她不好使,錢還是在合适的時候給她為上。
這一天的烏龍結束,葉長安便不再當成個事,隻想着再領娘子們來的時候要小心些,還有以後千萬繞着懷朔王走。
又三兩日後,柔然使團進洛陽,一改前兩日的蕭條,洛陽城在人為的刻意下又恢複了往日繁華。
不過繁華都是做給人看的,在柔然人面前,大魏朝就更要作出一番大國在上的樣子,故而極盡奢華之能事,連帶着秦未也備受禮遇,官家時不時就要把他帶在身邊,好像要跟柔然人耀武揚威似的。
柔然使團這次來,确然是抱着低三下四的心态,阙勒之前滅掉一個常樂縣,用他們可汗的托辭就是并非他授意,言外之意便是阙勒自作主張,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他從頭到尾都是懷着友好的心态,于是特意派使臣團來賠禮道歉。
不光賠禮道歉,還賠來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送來做質子,女兒送來侍候官家,可謂誠意十足。
故而大魏朝自官家開始,皆倍有面子,盡管這面子都是人家秦将軍給的
秦未近來自然是很忙的,其實倒也沒他什麼可忙的,就是整日被官家呼來喚去不得空,所以好些日子沒顧上那個混帳丫頭,不過偶爾遠遠看一眼,見她依舊活蹦亂跳沒惹亂子,他也就找不出理由來管她。
所以不知是該慶幸還是失落。
矛盾如秦将軍,大概心裡偶爾是盼着她惹點麻煩出來的。
不知是不是秦将軍誠意感動天,倒是來了一樁不大不小的麻煩,不過這麻煩不是人家葉長安惹的,是他自己招的。
且說柔然使團大張旗鼓的賠了王子公主來,引發了洛陽百姓一睹面容的興緻,這日遊街的時候,徐應桐非要拉着葉長安出來看熱鬧,葉長安推不過,隻好跟來湊熱鬧。
她其實哪裡有什麼興緻關心人家長什麼樣,見了柔然人隻想上拳頭。
“長安你說那個什麼公主長什麼樣啊,都說異域來的女子好看,他們的公主不得美成天仙啊,我很好奇想看呢。”
徐應桐拉着她往人堆裡擠,試圖擠到最前面,然而擠了半天沒有前進,反而還後退了不少,眼見着就要被擠出來。
“你确定能看到她的臉嗎,以後應該有機會見吧,何必非要現在過來湊熱鬧。”
“你說的好像也有道理啊,可是來都來了,不看一眼我不能甘心。”徐應桐深吸一口氣,這就準備再往裡頭鑽。
“徐娘子!葉娘子!你們且慢擠……”
賀添站在一處望樓上沖她們揮手,葉長安此時非常慶幸他出現,可算是不用紮人堆了,“葉娘子我們要不去望樓上看得了,讨賀公子一個面子多好。”
“就他會抖機靈!”徐應桐老大不情願,“長安你幫我細瞧瞧上頭還有誰嗎,那幫公子在我就不去了。”
“沒有别人啦,有我在你怕什麼。”葉長安強拽她上望樓,“站的高看得遠,一般人還上不去那。”
賀大公子特意找了這麼個好位置,賣了幾輩子的老臉才争取到看守城吏的許可,就是為了跟徐應桐獻殷勤,哪能不知眼色的找别的人來。
此處距離阖闾門已經極近,柔然使團很快就會經過,然後一路走到宮城拜見官家,柔然王子公主所在車架走禦道緩緩而行,站在望樓上老遠就能看見。
“哇長安你看,那馬車好漂亮啊!”徐應桐見到車架激動不已。
賀添跟道:“徐娘子你喜歡嗎,喜歡我也給你弄一輛來,不過現在是冬日,坐這樣四面透風的馬車會冷吧。”
“你懂甚,哼。”
那馬車挂滿了紗幔,好看的确是好看,然而冷風一吹獵獵而飛,可巧就露出了坐在裡頭的公主,衆人一陣驚呼,葉長安聞聲望過去,驚鴻一瞥,瞥了幾分驚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