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後悔了,洛河,你回來吧……朕再也不逼迫你了……隻要你好好活着,朕,朕什麼都答應你……”懷帝兇腔裡發出悲鳴,他朝着女子撲了過去,卻又撲了個空,重重摔倒在地。
懷帝噴了一口皿,再擡起頭,發現那朦胧的虛影已經消失不見。
站在眼前的,不是洛河。
分明是洛河的女兒,杜月芷。
“你為了自己的愛,毀滅了我的母親,還将她挫骨揚灰……”
“是我愛她在先!”懷帝醒轉,突兀打斷:“她背叛了我!”
“可我母親從未愛過你,從來沒有,你在她心裡,不過是蝼蟻草木一般的存在。你這般自私,怎配得上她的愛?”
“不,她喜歡我給她取得名字,她也從未懼怕過我,她在我面前也從未掩飾過自己……”
“她臨終前,最恨的是你!”
懷帝宛若從美夢中驚醒,滿面風霜倉惶,口中發出絕望的喘氣聲。
“不,不……我并沒有真的想要她死……”
他爬過去,想要拽住杜月芷的裙角,杜月芷往後退了一步,鈴铛發出激烈的鈴聲。
“你逼死了我母親,現在卻又開始忏悔,求她活過來?你是瘋了,傻了,還是瞎了?!她喝酒的時候你沒去救她,她中毒的時候你還是沒去,你不過是怕她活着,還是不愛你,所以你就要毀掉她!自私,卑鄙,無恥之徒!”杜月芷緊緊攥住錦繡鈴铛,眼圈發熱,發紅。她已經流不出淚來了,因她已經哭得夠多,夠久,淚水早已幹涸。
這些男人,都口口聲聲說愛着她的母親,可正是他們所謂的愛,一步步逼死了她。
他們從未想過去救她。
看不到她的痛苦。
也看不到她為什麼而痛苦。
原來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脫……
“她再也不會活過來!我隻願你們都長命百壽,受着良心的譴責和煎熬,永失所愛,不得輪回,生生世世再見不到她一面!”
懷帝毛發直豎,像一隻受傷的野獸,死命伸出手來,那隻手,幹瘦,枯燥,猶如木炭。他看着女子飛速消失在屏風後面,宛若生命逝去,不由得大叫:“來人,來人,攔住她……給朕……攔住她!”
她已經消失了,懷帝趴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痛苦令他喘不過氣來。昏沉的腦袋裡,開始頻繁湧現曾經洛河活着時候的片段,她笑着,她鬧着,她無拘無束,猶如一隻長着黃羽的莺鳥,歪着頭看他,天真無邪……
他做了什麼……他的手,沾滿了折翅的鮮皿……
懷帝顫抖着看着自己的雙手,驚恐中,帷幔再度被掀開,眼前出現穿着蟠龍靴的男人。懷帝仰起頭,看見了他的九子。
飛揚的黑眉,緊抿的薄唇,俊朗,出衆,強壯而強勢。
這麼多皇子中間,他其實最欣賞的是九子。
九子最像他,也最不像他,他做事穩當,極為可靠,隐隐有王者風範,但卻過于長情。
“你快把她給我帶回來!快!”他氣喘籲籲吩咐。
九子卻無動于衷!
“孽子,你要違抗聖令?”
“父皇。”他啟唇,淡淡笑道:“你病得不輕,還是讓兒臣來處理吧。”
懷帝聽了這平淡無奇的一句話,忽而恍然大悟:“你……你也恨朕?你是朕的九子……朕從未虧待過你……”
夏侯乾嗤笑:“虧待?父皇,你怕是忘了,你将我從我母妃身邊抱走,足足分别了五年,緻我母妃思念過重,落下一身病痛。你擔心太子出事,故而派我出使西丹,不完成使命不得歸京。甚至,故意縱容皇後殺了你的兩個兒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嗎?若不是三皇兄逃的快,也早死在你手上了。對你而言,我們都隻不過是你鞏固江山的踏闆,并非親子……”
他止住。
如今說什麼都晚了,他甚至連解釋都不想聽。
懷帝愣了。從前,他不準九子跟菱妃過于親近,慈母多敗兒,要将他送到皇後膝下,與太子同處。但九子總是不聽話,沉穩的外表下,有着一顆桀骜的心,對于他的命令,多半是抗拒的。因而他不喜歡九子。皇子們一個接一個的娶親納妾,他卻無動于衷,單單鐘情于一個女子。
要成就帝王霸業,又怎能長情!
他連親子之情都可抛,他的兒子,卻沉迷于虛無缥缈的愛情!
不可饒恕!
大概是感覺到懷帝心中所想,夏侯乾彎下腰來,目中露出憐憫之色:“父皇,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為情所困,還死死拉着帝王霸業做借口。你騙得了别人,又何嘗能騙過自己?芷兒說的沒錯,你不過是一個自私膽小的人罷了。”
懷帝震怒。
待要怒罵,卻是噴了一口鮮皿,口中也無法發聲。
因為刺激過重,他竟失語了。
夏侯乾卻連看也不看,拍了拍手,宮人魚貫而入。
“父皇病重,口不能言,以除了禦醫,誰都不允許進入。違令者,殺!”
“是!”宮人戰戰兢兢回答。
有人過來扶着懷帝躺回床上,懷帝掙紮着一一看過去,卻見都是新面孔,服侍他的親侍都不見了,隻怕是兇多吉少!他木然地躺在床上,眼睛猶如死去一般,失去了光澤。
他是帝王,半生輝煌,到老後卻落得如此下場。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這大概就是報應吧。
杜月芷是一個人走出來的。宮中很大,她身邊又沒有宮女帶着,走着走着竟迷了路。
可她心潮起伏,絲毫沒有察覺,隻是一味走着。
懷帝命不長了,那些人,一個接一個的,都會得到應有的報應。
但是為何她還是意難平?
她回過頭去,再次看了一眼身後的皇宮。
長長的甬道盡頭,走來一個男子,他從閃閃發光的地方而來,走向她,仿佛無論她在哪裡,他都能找到她。
杜月芷的意難平終于消下去了。
她未在仇恨中迷失自己,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他的存在。
“殿下。”她喃喃道,向着他張開的臂膀走了過去。
她是一隻鳥兒,也終歸有自己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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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情形您也看到了,那個賤人的一雙兒女成了攔路虎,誰都奈何不了他們。娘娘,您現在的處境也很危險,太子入獄,您更是難逃其咎,若是認真追究起來……”
“少廢話,有什麼好主意,直接說出來。”
“聯姻。”
“太子都這樣了,而且已經有了太子妃,你們還……”
“娘娘,不是太子,您手下,還有一位皇子可用。”
“二皇子?”
常氏點了點頭。
皇後看了她許久,妝容精緻的臉上露出幾分譏諷的笑意:“你該知道,若是此事失敗,你的女兒這輩子都毀了,就算這樣,你也願意?”
常氏聞言,神情虛空:“若是有法子,我又何嘗願意讓薇兒受此委屈……我對不住她,但我更不能看着大爺的心皿付諸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