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愫/文
江甯拍完就問：“媽媽,電視上什麼時候能放啊？
下個月嗎？
”
她覺得下個月已經很長很長了，她都跟葉蓓蓓沈夕說過了，她要去拍電視劇，馬上就會在電視上放的。
林文B笑了：“沒有這麼快的。
”
“那過年的時候放嗎？
”江甯繼續問。
江烨開着車,他趁女兒化妝梳頭這段時間,往影視城還沒造好的工地去看了看,他常年跟工人們打交道,很快就找準了小工頭。
那片影視城的開發計劃要好幾年,這得是個多大的工程啊,這麼大塊蛋糕,可惜沒能力咬上一口。
江甯在片場累了半天，坐上車興奮了沒一會兒就睡着了,手裡還拿着半塊面包,這是林文B給她墊饑用的。
“剛剛有個經紀人給了我一張名片。
”說江甯很有潛質，有戲的話他可以推薦江甯,雙方簽一個經紀人合約。
“嗯。
”江烨應了一聲。
“但我看甯甯不是很喜歡拍戲,也可能是今天太累了,我就說回去考慮考慮。
”林文B繼續說,看名片好像還是個台灣公司，說專門拍合拍劇的。
最近老上海背景的劇很多，影視城那麼大點的地方,好幾個組在拍，林文B剛剛還看到那一批小報童了呢。
“嗯。
”江烨還在琢磨，半天才嗯一聲。
林文B看他心不在焉，也不理他了,翻包從裡面拿出她的記事本來，現在日曆的小格子根本不夠她記的,她就買了本巴掌大的小本子，把每天要幹的事記在上面。
這才用了一個月，本子已經被她翻得皺巴巴的。
江烨回過神來，從後視鏡裡看見女兒睡得香噴噴，一條腿還勾在椅子坐背上，老婆又翻她那個小本子，皺着眉頭拿筆寫着什麼。
她皮包裡的BB機，“哔哔”響起。
林文B隻看了一眼，就眉頭舒展，嘴角帶笑。
“誰啊？
”江烨問。
“我同學。
”真是不知道哪片雲彩能落雨，林文B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她故意說出給江烨聽，“跟我談生意的。
”
誰知江烨問：“男同學還是女同學啊？
”那沒開過張的，也能叫生意？
還同學！
林文B在後視鏡裡沖他翻了個大白眼。
還真是位男同學。
她沒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機會，趁着上課之前，把名片發給了同學們，還挑選幾位同學送上兩種樣品禮盒。
大家在一個教室上課兩個月了，林文B的人緣還挺不錯。
倒不是因為她擅于交際，而是因為她的筆記是最全的。
有工作的人偶爾總有請假的時候，林文B堂堂課不遲到不早退，她跟别人拼不了聰明才智，那就拼笨功夫。
電腦機房不是次次都能去，全得靠筆記，來跟她借筆記的人越來越多，她跟全班同學都能說得上話。
“哎，我問你呢？
”江烨又問。
“男同學！
”林文B頭也沒擡，她反複看BB機上的信息，對方覺得林文B的禮品盒很不錯，想仔細談一談定制禮品的事。
林文B本來是很累的，身體上的那種累，回家就想躺一會兒，現在她一點也不想躺了，一路上都在想怎麼把這單做成！
江烨根本沒進大門，停下車讓她們回家：“我晚上有事啊。
”
臉色還有點不太好看，時不時瞥一眼林文B手裡攥的小本子。
“知道了，你要是不回來，提前打電話。
”免得還給他留門，他要是不回來，裡面就反鎖掉。
“嗯。
”又是個嗯字，江烨踩油門走了。
一進家門，林文B連口水都來不及喝，先坐到沙發前回先給同學打電話：“不好意思啊，我剛剛在外面辦事，沒電話，你公司裡要多少個禮盒？
有什麼具體要求嗎？
”
一邊說一邊拿起電話旁邊的記事本子，這是她專門放在這裡用來記錄業務的。
江甯知道媽媽忙，她每天放學之後，都是自己寫作業，練琴時間也改了，改到媽媽做晚飯的時候，做飯的時候媽媽才不打電話。
江甯自己換衣服，把裙子挂起來，再打開冰箱找吃的，叼着小面包，還給媽媽也倒了杯牛奶。
林文B百忙之中對女兒做口型“謝謝甯甯”，一口氣把牛奶喝光。
江甯想回房間躺着，但摩絲頭硬梆梆讓人難受，她頭發太多，自己洗不幹淨，隻能等媽媽給她洗，靠在毛絨大兔子身上，聽媽媽打電話。
林文B挂了同學的電話，立即打給馮蘭，家裡沒人，打到廠裡：“我們有定單了！
”
馮蘭笑得合不攏嘴，車間裡機器聲音都沒蓋過她：“好好好！
我請假！
我回家給你打電話。
”
車間主任看着馮蘭：“又要請假啊？
”
馮蘭原來是怎麼也不好意思的，抹不開臉面幹私活，現在她隻是笑一笑：“是家裡有事，我得回去看看。
”
“那今天就算你請假了啊。
”
馮蘭都幹了大半天了，算請全天假，就得扣全天工資。
“行。
”馮蘭哪還有功夫計較這個，好不容易生意要開張了，她騎着自行車回家。
為了跑工廠，她讓林衛東教她的。
總不能次次有事都讓林衛東接送她，馮蘭原來膽小，一直以為自己學不會騎車，沒想到逼一逼也學會了，現在跑近一點的廠子，她全都能騎車去。
這次是會議禮盒，茶葉保溫杯再加筆和筆記本。
“茶葉我想分兩種，男士就碧螺春，女士的換成花茶。
”林文B握着聽筒，話雖然說得慢，但心口直跳。
花茶！
馮蘭在本子上寫上大大兩個字，還打上圈做記号，明天就去茶廠問問，看有哪幾種花茶。
“這個茶葉罐子有沒有辦法再好看一點？
要是帶花的不好看，幹脆就用純色的鐵罐，字體好看一點就行。
”
那個叫什麼來着？
高級感！
林文B也想過全用陶瓷罐，陶瓷罐子不管是燒上山水畫，還是純青釉色，都好看，講究有講究的做法，樸素也有樸素的美感。
但陶瓷的成本比鐵罐要高，運輸損耗也厲害，目前還做不起。
隻能少量的，用在高檔禮盒裡。
馮蘭一樣一樣記下來：“好，那宋錦的那種披肩呢？
”
“那個暫時不需要，以後有需求再說。
”
“保溫杯的顔色呢？
”
“那個我也建議過了，但對方要求不換，說是深色的才端莊。
”要是也能分成男款女款的，就更精心一些了。
兩人打了好長時間的電話，江甯從房間裡出來，乖乖坐在媽媽身邊，她知道媽媽今天陪她很久了，她也可以陪陪媽媽。
直到林文B的BB機響起來，她拿出來一看，竟然是江烨給她留的言，告訴她晚上不回來。
“哎喲，把時間給忘了，你們也快吃晚飯了吧？
”馮蘭這才回神，林衛東已經從廠裡回來了，還做好了飯，林妍已經收拾桌子盛飯了。
兩人挂掉電話，林文B着急給女兒做飯：“餓了吧？
”
“不餓。
”江甯搖搖頭，她今天累過頭了，也不覺得餓，就是頭發很難受同，“我想先洗澡。
”
林文B一下樂了，這頭發恨不得抹上半斤摩絲：“媽媽去放水，你給爸爸打個電話，問問他去哪兒了。
”
江甯撥通電話，江烨聽見女兒的聲音，這回沒急着說他在外面，他問：“媽媽打電話打到現在？
”
“嗯。
”江甯老實回答。
江烨哪會不知道呢，他就是打不通電話，才打BB機的，真是沒想到，明明都在家，還得用傳呼台聯系，她還成個大忙人了。
“她給誰打電話了？
是她同學？
”
“給舅媽打電話，剛剛才打完的。
”江甯根本不懂爸爸問這個是什麼意思，“爸爸你在哪兒？
你不回來，我們就要鎖門了。
”
江烨問完了，叮囑女兒：“鎖門吧。
”
江甯挂掉電話，跑去浴室，林文B拿着花灑，等女兒脫掉衣服站在淋浴房裡，開始給她搓頭發：“怎麼這麼硬啊！
”
“可硬了！
”江甯終于開始跟媽媽埋怨，“頭皮可癢了。
”撓都撓不動。
林文B心疼了，甯甯一定是等着她電話打完，才提洗澡洗頭的事，她用力打泡沫，沖一遍水，再上一次泡沫。
那些小童星可真是厲害，這不到二十就得掉頭發吧。
“你還想拍戲嗎？
”
“不想。
”又累又枯燥，一點都沒意思，江甯自己搓泡泡，再讓媽媽給她沖水，“舞台劇有意思多了。
”
每次她冒出來的小點子，都能被齊老師誇獎。
林文B看着女兒的小臉，替她把沾到鼻尖上的泡沫沖掉，原來在她這麼小的時候，就已經更喜歡有創意有想法的工作了。
“那我還能上藝術學校嗎？
”江甯皺着鼻尖，還有一點泡沫沒洗掉，弄得她鼻子癢癢，張嘴就打了個大噴嚏。
白泡泡輕飄飄飛到林文B身上，她替女兒把洗好的頭發包起來，讓她自己洗澡。
“當然能啊，你願意上就上，不願意了咱們就再學别的，但是！
”林文B強調，“交了錢得把這個學期的給上完。
”
尊重她的選擇，但也不能浪費。
江甯很願意，她喜歡表演舞台劇，整個片場，最讓她羨慕的就是導演了，不僅可以坐着，還能發号施令。
“我要是能當導演就好了。
”
“為什麼呀？
”林文B抖開印着小草莓的大毛巾，把甯甯裹起來。
“我就能分配台詞了呀，你！
三句台詞！
你！
五句台詞！
”江甯指點江山，自己把自己說笑了，踩在浴室地毯上穿睡衣，等媽媽給她吹頭發。
“那光當導演可不行，你得當投資人才行，給錢的說了算啊。
”
江甯怔住了，原來導演也說得不算，她眨巴眨巴眼睛，盯着鏡子裡的自己，順着媽媽的手勢歪頭，在吹風機嗡嗡嗡的聲音中，大聲對媽媽說：“那我要當投資人！
”
江烨是第二天大清早才回來的，林文B給他開了門，又慢慢踱回床上睡回籠覺。
“哎，”江烨一身煙味，跟她到小房間。
林文B躺到床上，拉過被子擋住味道：“冰箱裡有吃的，你自己微波爐熱一下。
”有飯有菜還有皮蛋粥。
這周是大禮拜，能休息兩天，昨天拍戲，今天她跟甯甯都要睡個懶覺。
“哎，”江烨又叫，“下午帶你們去城隍廟吧。
”
林文B困意消退：“去城隍廟幹什麼？
又要陪誰應酬？
”江烨哪會就陪老婆女兒一起休閑娛樂呢，說要出去，肯定是應酬。
江烨用種不識好人心的口氣說：“你不是想買金項鍊嘛。
”
她還真買過金項鍊，上輩子的時候。
江烨做工程賺了第一筆錢，剛把那三十萬拎回家，他們就一起買了金戒指，金項鍊，結婚的時候沒能買的東西，給她補上了。
那條大金鍊子又粗又重，下面還有個愛心花樣的金牌，那是林文B唯一一次報複性消費，長大的江甯隻要看到她首飾盒裡的金項鍊，就要笑。
林文B記得後來，江甯三十歲的時候，江烨也給女兒買了一條愛心墜子，這回不是金的了，是寶石的。
跟她那塊“金牌”一模一樣，江烨的品味還真是二十多年不變。
這輩子把錢全花在買房買車換學校上，當然沒買金項鍊。
“甯甯！
”江烨叫女兒的名字。
江甯從房間裡出來，赤着腳，穿着小草莓睡裙，長頭發亂蓬蓬的，好像晚上睡覺跟人打過架似的。
她一邊揉眼睛一邊問：“爸爸怎麼了？
”
“下午爸爸帶你們去城隍廟，吃小籠包，買東西。
”說完他拍一下女兒的頭，洗澡補覺去了。
江甯看着媽媽，又看看鐘，下午的事情，為什麼現在就把她叫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