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門前客氣客氣,随後,進府飲宴。
“狀元公,我這杯酒,你可必須得喝!要是不喝可就是瞧不起我……”
酒席宴間,勸酒的全這詞,也不知誰敬的酒,是不“必須”喝的。
“先喝我這杯!”
“先喝我這杯……”
殷複聲面對一群酒鬼,也是推脫不得,愣是喝得有點兒蒙了。
不過,所幸也高興,殷複聲也難得糊塗,幹脆就來個一醉方休也罷!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衆人該敬的,已經敬了好幾圈兒了,該吃的也吃撐了。酒宴上,怎能少了助興節目。
何以助興,唯有鋤奸。
隻見王化貞雙手擡起,“啪啪”兩掌,當即有人将孫得功和李維龍五花大綁,押上宴前。
孫得功一見王化貞倒頭就叩,“大人,大人救我呀,得功是冤枉的。”
王化貞怒拍桌案,“兩軍陣前,你大喊兵敗,試圖亂我軍心。衆多士卒皆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你還有何冤枉?!”
“少跟他廢話!殺了他!殺了他!……”霎時間,宴前一片聲讨之聲。
孫得功眼見沒人信他,立刻換了一副可憐相,“大人,都是他們逼我的。是李永芳,他說,我要是不幫着他們,他就要我的命。大人,可是你叫我去勸說李永芳歸降的,我當時身在敵營,實在是身不由己啊。”
“怕死的東西!”
“大丈夫死有何懼?”
“懦夫!”
……
席間又是一陣謾罵。
王化貞道:“即便你當時是不得已,可你為何回城之後,不僅不将實情報于本官,更為奴酋通風報信。還有什麼人逼你?”
“這,這……”孫得功眼神猶疑,拼命尋求開脫的理由。
“說吧,努爾哈赤都許給你什麼好處?”殷複聲在旁冷冷的道。
孫得功一愣,臉色咤變,“什,什麼好處……”
“事已至此,孫将軍何苦再裝糊塗?”殷複聲勾勾嘴角,淡淡地道:“金錢,權位,還有努爾哈赤的哪個孫女兒啊?”
再看孫得功,此時滿臉隻寫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
“大大……大人,您千萬别聽他胡說,什麼金錢權位,孫得功對您至死守忠……”
“呵,至死守忠?”殷複聲冷笑道:“孫将軍不是早就對奴酋許下承諾,要将廣甯和王大人一同奉上嘛。”
聞言,王化貞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孫得功吓得渾身栗抖,“沒有啊大人,沒有,别聽此人胡說,他……”
“妄本官對你一番信任!”王化貞再不想多看孫得功一眼,當即下令,“來人!将此二逆賊拖出去枭首示衆!曝屍三日!”
“饒命啊,饒命啊大人,饒命……”
伴着孫得功和李維龍聲嘶力竭的呼喊,兵丁将其二人拖了出去。
正是大快人心,酒宴上,衆人拍手稱快。
當然,孫得功李維龍隻是前菜,還有接下來的硬菜李永芳,這個頭号漢奸要除。
王化貞一聲,“來人!帶李永芳……”
“且慢!”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盼着盡早見到受刑的漢奸。這檔口,怎麼會有人喊“慢”?衆人面露不悅,尋聲看去,喊話之人竟是殷複聲。
王化貞詫異道:“狀元公因何阻止啊?”
“大人難道要将李永芳斬首?”
“呃,是啊。此逆賊不除,民心難安。”王化貞道。
“大人,若是李永芳果然深得遼民之心,學生到以為,此時不該将其治罪。留下他,或許更為有用。”
熊廷弼捏須問道:“殷狀元,莫非想遊說他歸降?”
羅一貫說道:“此事隻怕不太可能啊。狀元公不知,這李永芳還是那奴酋的孫女婿呢。”
殷複聲微然一笑,說道:“殺了李永芳,遼民恐怕更加傾向于建虜,而留下他,學生有計,或可不戰而屈人之兵。”
“噢?有這等妙計!好!”
王化貞現在對殷複聲那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一聽有這般妙計,毫不懷疑,當即下令把李永芳押回大牢。
席間衆将正覺掃興之時,兩個兵丁打外邊兒進來,手裡一人托着一個大盤子。
殷複聲擡眼一看,正瞧見其上兩顆皿淋淋的死人腦袋。
他還從未如此近距離地參觀過新鮮人頭呢,登時吓得兩腿一軟,跌落座椅。
其他人倒沒被人頭吓着,卻被殷複聲給吓了一跳。
“快快快!快扶狀元公起來。”見殷複聲面色慘白,王化貞急道:“狀元公受此驚吓,還是快回館驿休息吧。”說罷,命參将江潮棟送殷複聲回驿館。
殷複聲連日勞心傷神,耗損精氣,又在戰場上和酒席宴間受到驚吓,被江潮棟送回驿館,他已經渾身無力,還發了燒。
江潮棟把殷複聲受驚一事與俞驿丞一說,俞驿丞忙前忙後,又是找大夫,又是端水喂藥。
殷複聲端着剛剛熬好的藥,也怪不好意思,“說來真是慚愧,我身處軍事重鎮,竟被兩個人頭吓病。還得勞煩驿丞為在下煎藥,真是辛苦啦。”
俞驿丞笑道:“狀元公說得哪裡話來。您是咱們廣甯百姓的英雄,是咱大明的英雄,下官一個驿館小吏,不能為大明,為百姓做什麼,隻有盡心照顧咱的英雄,也算盡了自己一份兒心不是。狀元公可千萬别跟我客氣。”
殷複聲心頭暖暖的。
是啊,這個時候,連一個小小驿丞都為國家,為家園,盡心盡力。我既然知道将來之事,捍衛國土,保護百姓,更是責無旁貸。小小幾顆人頭,豈能将我吓退?
這一夜,殷複聲做了很多夢,半夜竟還被吓醒。再睡着之後,就夢到家人,夢到小朝村,夢到太原府。
人在虛弱生病時,最容易夢見的,就是親人。
雞鳴之前,殷複聲恍惚間又夢到一個人,那人側身依在京城登月樓的窗口上,靜靜地翻書。恍然間,回眸一笑,竟是曾經會試期間,登月樓上的小姐若蘭。
殷複聲豁的坐起身,回了回神,這才發現,隻是一場夢而已。
恍然擡眼,已是日出東升,紅光透窗。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