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玥怨毒地盯着我,好久才咬唇吐字道:“我恨你。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地恨你!”
我笑話道:“所以,昨日你想拉我給你那個原保不住的孩兒陪葬?”
柳玥驚怒地看着我,“你知道?”
若我不是在太廟,恰好坐了她坐過的椅子,鬥篷上沾上了她的皿,我可能真會沒有防備被她害了去。“連老天爺都幫我。”我笑她。
柳玥判研地看着我,“昨日我小産昏迷前,見到明日見我躺在皿泊中……他那樣地痛心憂慮,猝不及防。他不知道,我的孩子原本保不住吧?”
我望着柳玥。
柳玥呵呵笑了道:“他知道我的孩子原保不住,知道我想以腹中保不住的孩兒害你又如何?你以為,事情真到了那一步,他會以揭穿真相,揭穿我的代價,來替你申述?他不會的!就像你替我頂替燒宮之罪,他看着你挨杖刑雖然愧疚,卻絕不會把我推到人前。他會保護我!哪怕我背棄了他,哪怕我已是雍王的妃子,哪怕我為非作歹,要陷害他的枕邊女人!……當年明日對我一見鐘情。你永遠不知道,蘭溪院初見,他望着紅梅樹下撫琴的我,有多麼震動!”
“嫣然一笑,向燭花光下,經年才見。欲語遠羞如有恨,方得東君一盼。”柳玥低聲吟唱起《念奴嬌》——蘭溪院與東方明日初見,她在紅梅樹下撫琴彈唱的那首曲子,她青白的面色浮上溫柔羞澀的暈紅。她回味了半響當年初見的美好時光,才又輕蔑看我道:“你以為,明日在床上疼寵你,便是愛你嗎?他愛的人是我!他寵你,對你卻未必有幾分情意!”
望着柳玥許久,我才怔怔地笑了出來,“王妃娘娘覺得,雍王對王妃娘娘,又有幾分情意?”
柳玥無所謂道:“雍王心裡有沒有我,我根本就不在乎!”
“你在乎的,是雍王妃的名分,是正宮皇後兒媳的正統地位,是未來的中宮之位!”我指出道。
柳玥青白的面色浮出笑容,“對!”
我笑了道:“你愛豫王,更愛權貴。可是你憑什麼,覺得雍王就能當皇帝?”
柳玥一愣,理所當然道:“雍王是母後的兒子,是嫡子!”
我起身,凝聲道:“王妃娘娘正好要躺在床上坐一個月的小月子,我便告辭了,不打擾王妃娘娘繼續做你的春秋大夢!”
“難道明日……也想争取皇位?”柳玥蹙眉。
我瞧着柳玥,她就這樣緊張她将來母儀天下的地位?哪怕想争取皇位的男人是她的愛郎?
與這個女人廢話下去……真是辜負時光。或許,東淄國重文輕武太久,國人也已經輕視了三軍的赫赫軍容?東方明日是三軍副帥,三軍主帥穆元帥是婧妃的哥哥,是東方明日的舅舅,東方明日若意在帝位,滿朝文武誰阻攔的了他?不過他并非觊觎大寶罷了。
我望着柳玥,若她不是權欲熏心,背棄東方明日,投了雍王懷抱,若她與東方明日情比金堅,永不相負,以東方明日對她的感情,必會如她所願,讓她成為東淄國最尊貴的女人,母儀天下。可是,她自己錯失了原本可以屬于她的尊貴榮華,和一個曾經那樣愛她的男人。
“你到如今,都不知道你錯失了什麼。”我喟歎完這句話,便往柳玥的寝殿外走去。
柳玥說她恨我,從來沒有這樣恨一個人地恨我。可是我不恨她。哪怕被她頂替身份,哪怕她是我的情敵。這樣一個膚淺短見,愛慕虛榮的女人,讓我覺得恨她都掉了價。子喪,皇後幡然醒悟後的芥蒂敵視,雍王的庸碌肥胖和花心無情,皇帝對她身份的顧忌,和她頂替的奚二小姐的身份一旦被揭穿,她的結局可以預見的悲慘。然而便是排開萬難,僥幸成為皇後又如何?她不愛雍王,與雍王同床異夢。雍王也如斯花心無情。作為一個女人,最幸福的事,不是與自己深愛,也深愛自己的男人白首同心,相伴到老麼?
她終究是不幸福的。
我可憐她。卻也嫉妒她。東方明日曾經那樣愛她,或許現在依然愛着……
東方明日候我在翠雲宮外,我站在宮門裡暗暗觑着他好久,才揮去三千煩擾,浮上好看的笑容跑了過去。
“柳玥……好些了麼?”他狀似随意地問我。
“嗯。”有精力掙紮起來問我些不該問的,有氣力對我炫耀東方明日對她的似海情深,有心思謀劃她将來母儀天下的權貴,當是好了吧?
聽聞柳玥好些了,東方明日的臉上也浮上好看的笑容,牽我上馬車道:“我們先回王府置備些禮物,然後便去花府。”
“嗯!”
打算的很惬意,可等回到豫王府了,東方明日被軍師等人連着求見,困書房裡便脫不開身了。
等到他抽空出來書房外的廊軒裡見我,豫王府已經華燈初上。今日一起回花府的計劃自然泡了湯。
“邊疆生了變故。東淄國與齊國接壤的邊境,出現冰蠶,虞浚息也不與舅舅交接通關文牒,徑自帶了數十輕騎入我國國境捕捉,與我軍發生沖突。”東方明日在我身邊坐下,與我解說道。
“那你要回邊疆嗎?”我問道。
東方明日道:“虞浚息成名十數年,威名赫赫,我畢竟年輕他許多,對付他毫無把握。可舅舅是沙場老将,頗有制敵法寶。何況皇城各方勢力環伺,我也走不開。”
“哦。”
他笑了笑,“再等我一會兒,我們一起吃晚飯。我特意讓廚房做了你最愛吃的幾道菜。”
他站起身,彎身在我額前一吻,随着他彎身,他懷裡的那個香囊一半掉出他懷中的衣襟。我莫名地沒有提醒他。他牽念書房裡的軍務,并沒有注意到快掉出衣襟的香囊。随着他轉身回去書房,已經一半探出他衣襟的香囊往地上掉去。我伸手接住。
東方明日已經進去了書房,我望着我手裡的香囊。
昨夜替他寬衣解帶時摸到這個東西,便随意拿起,想瞧瞧來着,卻被情動的他奪了過去扔了。後來纏綿的我也忘了。此時東方明日料理軍務,我坐廊軒外等着無聊,從柳玥的扶風殿出來,身心也莫名地有些疲憊,便懶懶瞧起香囊打發慵煩的時間。
香囊微微硌手,聞着那香氣,我知道裡面裝的是曬幹的木棉花。
木棉花樹軀幹壯碩,姿态頂天立地,沙場英雄般的壯觀,木棉花則被稱為“英雄花”,花朵紅豔卻不媚俗,豔紅的顔色猶如将軍的風骨,色彩就像将軍的鮮皿染紅的樹梢。這個裝着木棉花的香囊,很襯作為武将的東方明日。
摁着香囊的我,忽地蹙起了眉,我指間摁到的這個硬塊是什麼?這不是曬幹的木棉花,這是?
我打開香囊,去撚裡面的硬塊。
我望着我指間撚起的,刻着月字的半塊玉珏。
這是,柳玥那塊刻着玥字的玉珏的其中半塊。
與我做夫妻之前,東方明日一直用絲線将它串了,挂在脖子裡;與我有了夫妻之實的那晚,他說,他以後不戴它了,他說,給他時間,讓他去忘記柳玥……
他的脖子上是沒有再戴這半塊玉珏,卻在與我夫妻之實的翌日,将這半塊玉珏收進香囊,貼身懷揣。
這就是不戴它了麼?
好一個不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