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這個數字似乎是一個底線。這是因為,剩下的25%被我們稱之為無法協調部分。它們分散在75%裡面,就像米飯裡的沙礫。因為綁定後的精神鍊接,每一份心情、每一份感觸、每一份思緒,都會在結合後自動地同步共享。哨兵可以聽到的外部聲音通過連接,分享給向導。向導傾聽到的他人情緒,通過連接,傳達給哨兵。這世上的一切,包括彼此,在他們面前都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誰也無法隐藏。也包括這25%的沙礫。
有些人忍忍就過去了,随着歲月将之包裹成珍珠。有些人卻覺得越來越無法忍受,最後隻能将整碗米飯倒掉。
――摘錄自《你所不知道的哨兵向導》第三章:共鳴度的秘密
這邊安撫完肖少華入睡後,趙明軒立即回塔一趟通過視頻開了個會,主要是安排任務和作訓計劃,他這麼撇下一幫人在城西,總得有個交代,然後就接到陳岩電話,說抓到人了。
于是趙明軒趕去sg研究所肖少華他們所在那棟樓層,走到陳岩站的地方,隻見他的警衛員直接将一個研究員模樣的哨兵從背後擒手按在地上。趙明軒一看就樂了,這不就是剛剛來探望過他家少華的那什麼“葛建”嗎?
“葛健是吧?”趙明軒冷笑兩聲,拎起這人挂脖子上的員工證看一眼,确認了他的名字,擡一腳往那旁邊椅子上一踩,是個半跨姿,“說說看,怎麼想的?”
他居高臨下,仗着比人家高出兩級的感官等級,肆無忌憚地放出精神壓制。
僅覺醒了嗅覺的葛健,隻覺得不管兇肺鼻腔處抑或大腦,都像灌了水一樣的難受。對方的這種等級傾軋令他産生了一種幾欲窒息的錯覺。
“我、我沒有……”
他哆哆嗦嗦地說,張嘴呼吸喘着粗氣。
為避免影響科研人員做事,陳岩專門找了個沒人的器材室,走廊裡因好奇而來查探的研究員們也被柴啟以組長的名義趕回去工作了。後者的臉色現在也很不好看。
“哦,你沒有。”趙明軒笑,敲了敲監控錄像上的人影,“那這個人是誰?”
葛健也見到那圖像,他差點想給他們跪下,“冤枉啊,我、我隻是放了一隻檸檬酸鈉而已!”他百思不得其解,“它、它怎麼就變成了pf唑侖收縮劑?”
他又去求柴啟,“老闆您一定要相信我,我雖然讨厭肖少華,但絕對沒想到要害死他的地步!”
因是自己老部下,柴啟不好太不近人情,便問趙明軒,“趙同志您看,這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趙明軒沉吟,眯起眼盯住那名嫌疑人的表情。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瞳孔沒有散大,對方隻是在緊張。他講的都是真話。趙明軒收起精神力觸,“陳岩,還有其它監控嗎?比如這什麼收縮劑原先放哪的?”
陳岩還未說話,發話的是柴啟,“像這類高危濃縮原液,我們一般放在地下室通風櫃裡,如果沒記錯,那個入口門前的監控應該是――”他按了幾個字母數字,将錄像調出來,卻見那個時間點,門關門開,他的老部下正拿着一罐高危原液面不改色走出來。
葛健一眼望過去幾乎魂飛魄散,他向前膝行兩步抱住柴啟大腿,“老闆、不――不是我!我、我沒有!”事到如今真是十張嘴都說不清楚了,“我就完完全全沒去過地下室啊!”
柴啟将他一腳惱怒踹開,“滾!”心裡有種被人愚弄的窩火感。
“陳岩,再把這人去放試劑那段播一遍。”趙明軒抱臂道。
陳岩照做。視頻很快又放到葛健在肖少華走後沒多久,潛入實驗室将試劑放到工作台架子上的景象。“這個人,的确是你。”趙明軒點頭道。
他看向葛健,視線銳利得像要将之刺穿。葛健張開口,不知該作何解釋。他雙臂撐在地上,垂首看着地闆上的大理石紋,腦袋裡一片混亂。
視頻還在繼續,速度乘六緊接着就放到肖少華進入實驗室的部分。看到他拿起試劑,看到他走向門口,看到他走回實驗台,柴啟忙喊:“慢慢慢!”他讓陳岩以正常速度放這段,自己看的聚精會神,口裡念叨着,“輔酶、乙酰b――還能這樣配中和劑?”
葛健聞言也擡頭爬過去看肖少華調配過程。
陳岩卻忍不住低聲問趙明軒:“團長,嫂子剛……剛看見什麼了?怎麼又走回去了?”
“他……”趙明軒說出這句的時候,再一次感到心髒被利刃劃過的疼痛,“他在抵抗覺醒。”
“抵抗……覺醒?”陳岩茫然地念出這幾個字,并沒有領會其中的含義。小哨兵看着長官漠然的側臉,不知為何感到一陣寒栗,“為、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聽到肖少華說是一回事,趙明軒親眼所見視頻中的人一點一點調配試劑湮滅精神波動卻是另一回事。以為傷愈的心髒像被人緊握在手中,狠狠擰了一把。
――――為什麼你能如此狠心?
為什麼?
我知道你不願意成為向導。
可是,為了我……哪怕為了我,難道讓一點點都不行嗎?
――不會有答案了。趙明軒知道。因為他已經決定令此事過去,打上封條,從今往後一個字都不會再提。
隻是烙下的傷,不提就不會在了嗎?
“陳岩,假若有一天,你找到了你的向導,”趙明軒轉過頭看向他的警衛員,面無表情,“對方卻不願意成為向導,你會怎樣?”
陳岩被他的問句弄糊塗,“團長,那這到底是向導還不是向導?”
趙明軒失笑,“不,隻是普通人。”
陳岩:“可您又說是向導?”
“算了。”趙明軒不願跟下屬摳字眼,沒有意義,“隻是我認為而已。”
陳岩張口,呆愣半晌,待要再問些什麼。外面傳來一聲尖叫。
“啊――――――”
說是外面,并不盡然,因為對于開啟聽覺的哨兵而言,裡外并無差别,趙明軒迅速确認聲源的位置與發出者,到達現場。
“怎麼回事?”
他問。
會議室裡,一名年輕的女研究員顫顫抖抖地指着地上的人說,“他、他……他突然暈倒了!”
趙明軒瞄了一眼這名說話人兇前的工作證,“程昕同志,請詳細描述一遍事發過程。”說着,他蹲下去探了一下那位已經失去意識的研究人員鼻息,“還有呼吸。”又吩咐警衛員,“陳岩,叫救護車。”
趙明軒将人翻過來,發現對方的面容看起來有幾分熟悉,他視線往下,拿起那落在頸旁的工作證,“陳宇天?”念出上面名字,哨兵想起什麼,又問:“昏迷前他是在進行什麼工作?”
“就、就隻是尋常分析報告啊……”程昕懵了,“什麼試劑都沒有,我、我什麼都沒做啊……”
另一名經驗豐富的女向導研究員也上前檢查了一遍昏迷的陳宇天,“他壁壘沒了,情緒波動與精神力網也消失了。”她閉眼了一會,似乎還在探測對方的精神圖景,片刻睜開,望向衆人,神情難以言喻:
“……是終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