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吳帆徽和吳慶超來到祠堂外面,管家已經在這裡等候。
兩人被直接帶到了祠堂的廂房。
廂房是供人歇息的地方,此刻祭祖儀式已經開始,這說明吳帆徽和吳慶超是不會參加真正的祭祖儀式的。
吳帆徽的猜測完全準确,吳緬清所謂邀請,含義深刻。
吳慶超盡管臉色不好看,但還是隻能夠忍耐。
管家離開廂房之後,吳帆徽看了看吳慶超,索性閉上了眼睛,他知道吳慶超的内心不好受,此刻他說什麼都沒有作用,還不如閉上眼睛,提示吳慶超平複情緒。
足足一個時辰的時間過去,就連吳帆徽都感覺到惱火了,作弄人也沒有必要這樣,讓他們父子在廂房傻等一個時辰的時間。
廂房外面終于出現了腳步聲。
“他、他們怎麼到了廂房的,祠堂是家族重地,他們這些龌龊的東西,玷污了祠堂,管家,把他們綁了,送到官府去治罪。。。”
一個尖刻的聲音傳來,帶着歇斯底裡的味道。
吳慶超臉色瞬間發白,猛地站起身來。
吳帆徽跟着站起身來,迅速拉住了吳慶超的衣袖,用力不小,讓吳慶超的身體微微搖晃。
進入廂房的一共就是六人,其中就包括吳緬清、吳慶昙和吳氏夫人,還有三位家族中的長輩,這番話正是吳氏夫人說出來的,其臉上帶着紅暈,眼睛裡面迸射出仇恨的目光,毫不掩飾。
吳帆徽稍稍整理衣服,微微鞠躬行禮。
“吳氏家族明字派後輩吳帆徽,拜見諸位長輩。”
廂房裡面瞬間安靜下來,吳帆徽的這番回答,無視剛剛吳氏夫人的态度,彰顯了大度。
吳緬清微微點頭,眼睛裡面迸射出一道光芒。
“大嫂,是我邀請他們到祠堂來的。”
吳氏夫人猛地扭頭,看着吳緬清。
“叔叔怎麼能夠請他們到祠堂來,今天是家族祭祖的日子,他們不忠不孝,就是家族的敗類,他們有什麼資格到祠堂來,要将他們押送到官府去治罪。。。”
吳氏夫人這番話,讓吳緬清的臉色都很不好看了,不過他還是忍住了。
吳慶昙臉上的神色同樣不好看,看着吳帆徽和吳慶超的眼神很不好,其餘三位家族中的長輩,臉上沒有什麼神情,平靜的看着這一切,家族之中的糾葛,他們當然知道。
還沒有等到吳緬清開口,吳帆徽接着開口了。
“太奶奶,說父親與我不忠不孝,是家族之中的敗類,不知道有何憑證。”
“誰是你的太奶奶,你們這樣肮髒龌龊的人,我看着心煩,吳氏家族沒有你們這号人。”
“太奶奶此言差矣,今日乃是吳氏家族祭祖之日,太奶奶信口雌換,難道想要地下的祖先不得安甯嗎,難道想着祖先在天之靈暴怒嗎。”
吳帆徽突然的爆發,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吳氏夫人看着吳帆徽,目瞪口呆,吳緬清的臉上卻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父親與我乃是吳氏家族之人,這是事實,就算是我們犯下大逆不道之罪行,也要等到家族做出決定,将父親與我逐出家族,如此才能夠說家族之中沒有父親與我之名,太奶奶一介女流,非家族族長,開口就是百般侮辱,否定父親與我乃是家族之人的身份,而且幾十年的時間以來,不準父親與我踏入家族一步,不知道太奶奶您這個外姓之人,憑什麼做出決定,憑什麼左右吳氏家族一切的事宜。”
吳帆徽的這些話,可謂是剜心的話。
吳氏夫人目瞪口呆,張開嘴說不出話來了。
吳慶昙開口了。
“帆徽,對長輩說話注意一些,不要胡言亂語。”
吳帆徽冷冷一笑,看着吳慶昙開口了。
“族長開口說話了,我當然是需要解釋的,《論語.學而》曰:其為人也孝梯,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梯者也,其為仁之本與。孔聖人之意,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乃是立人之根本,若是做人無此八德,則算不得是真正的人,其中孝道又是最為重要之品行,百善孝為先,若是做人無此品行,死後都不得入宗祠。”
“太奶奶開口就說父親和我不忠不孝,這等的罪名,我們不想無緣無故背負,故而我要求太奶奶列舉出來例證,若是我們真的是如此之人,那也無話可說,若是我們不是這等人,太奶奶無故誣陷,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吳氏家族乃是米脂縣望族,家族内部的事宜,應該是在内部解決,家族有着嚴格的家規,不管是誰,作奸犯科都要遭受家規之懲戒,哪怕是逐出家門,也是家族直接做主的事宜,我從未見過哪個世家主動将家族子弟扭送官府,想着抹黑家族聲譽的,不知道太奶奶開口就說将父親與我扭送官府,是何居心。”
“再說父親與我不是吳氏家族之人,這就是天大的笑話了,父親與我在家族之中身份卑微,我們倒是沒有多少顧忌,可如此話語傳出去對家族會有什麼影響,不知道族長是否想過。”
。。。
周圍鴉鵲無聲,吳帆徽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說出來的話語犀利,有禮有節,占足了道理,沒有人想到。
“帆徽,你與父親十多年的時間沒有拜祭祖先,也沒有拜見家族中的長輩,這就是不孝。”
吳慶昙畢竟有學識,很快抓住了重點。
吳帆徽冷冷一笑,這可是睡覺送枕頭,自己有些話正不知道如何說出來,吳慶昙此刻給了一個很好的平台。
“族長說的是,自打我出生之日起,就知道姓吳,可從未見過家族之中長輩,更沒有拜祭祖先的機會,多年以來,我見到父親在家中長籲短歎,每逢過年之際,就會郁郁寡歡,帶着我在家中拜祭,自稱為不肖子孫。”
“為什麼會如此,年幼時我一直都不明白,一直到進入吳氏學堂讀書,父親才将家族之事告知與我,且教誨我做人要大孝,要有足夠的兇襟,要以家族利益為重,不可因為枝節小事嫉恨家族,更不能夠做有違家族利益之事情,否則就不是吳氏家族的子孫,父親的話語我牢記在心,内心裡面也是佩服之至的。”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父親做到了這一點,盡管内心有着很多的委屈,但時時刻刻以家族名聲為重,甯可自身遭遇委屈,也要維護家族之名聲。”
“反過來說,父親與我沒有到祠堂來拜祭祖先,沒有前來拜見長輩,此事究竟是什麼原因,難不成這罪過都在我們的身上嗎,剛剛的一幕,諸位長輩見到了,族長也見到了,難道我們貼着臉前來拜祭,等候有人将我們送入到官府去治罪,敗壞家族之名聲嗎。”
“父親與我不敢說任何事情都是做的很對的,我們當然有沒有做好的地方,就算是知道會遭遇到侮辱與謾罵,也應該是回到家族之中的,也要以家族利益為重。”
“《論語.裡仁第四》曰:朝聞道,夕可死矣。佛家也說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百姓之中口口相傳:聲妓晚景從良,一是煙花無礙,貞婦白頭失守,半生清苦俱非。此皆是讓人改過和保守節操之話語,就算是父親和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隻要能夠一心向善,誠懇的回到家族之中,我以為所有過錯,都應該得到諒解。”
“族長以父親和我十多年時間沒有到祠堂來拜祭祖先,沒有回到家族之中拜見長輩,就認為父親與我不忠不孝,這等的理由父親與我都不會服氣。”
“烏鴉反哺,羊羔跪乳,這動物尚且知道感恩,父親與我豈能不知道感恩家族。”
“隻不過我希望族長能夠不偏不倚,明辨是非,切莫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
。。。
已經沒有人繼續開口說話,就連早就按捺不住的吳慶超,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的笑容,吳帆徽的這番話,他聽着太痛快了,特别是那一段在家中拜祭祖先的事情,這件事情的确存在,當初那隻是他發洩心中苦悶的途徑,從未想過什麼以家族大義為重,讓吳帆徽這樣總結,他的形象瞬間就高大起來了。
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吳慶超内心痛快,吳帆徽将他想說的話全部都是說出來了。
吳氏夫人臉色潮紅,如同木塑一般,她大概是想不到吳帆徽會說出來這些話語的,幾乎每一次的回答,都暗藏着利劍,刺向她的内心,且将她在家族之中的形象,貶得一無是處。
吳慶昙的臉同樣紅了,身為族長,這些年做了一些什麼事情,他内心當然是清楚的,吳帆徽的很多話語,同樣刺激着他,言下之意就是表明他這個族長毫無能力。
其餘的三位長輩,臉上的神色也發生了變化,他們看向吳帆徽的眼神是有些熾烈的,若不是親耳聽見,他們不會相信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能夠說出如此犀利的話語,讓家族之中的吳氏夫人和族長都是張口結舌,這吳帆徽就是吳氏家族最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