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白首不相離
阿零這才一拍拳頭,笑道:“原來是真的呀!我一覺醒來發現又在這山谷裡,還以為那是個夢呢!”
納蘭懿松了口氣,還以為阿零又失憶了,可這口氣剛松了,卻又緊張起來。
“阿一,你沒事吧?你的背,還有那個女的拿毒針射你,沒射到你嗎?那個壞人呢?”阿零急忙将納蘭懿轉了一圈,看他背上的傷。
“阿零,你不記得了嗎?你記得你是誰嗎?在雪山裡是你救了我啊!”納蘭懿眼神裡滿是急切,緊緊握着阿零的肩膀追問着。
阿零隻覺得納蘭懿這問題問得沒有來由,眨着眼睛問道:“我不是一直都不記得我是誰嗎?雪山裡是我救了你?我隻記得我被那壞女人甩得撞在了石頭上,背上好痛……”
阿零一邊說着,一邊想着那一夜的情景,隐約有一些印象,卻越想越覺得頭疼,捏起拳頭一個勁兒的敲自己的頭。納蘭懿心疼,拉住了阿零,抱住她安慰道:“沒關系,想不起來就不想了。”
其實納蘭懿心中是失落的,本以為阿零會有那一日的記憶,不管怎麼說,那也是兩人出生入死的記憶,雖然那一夜他有點丢臉。
但轉念一想,阿零還是什麼都不知道,那他是不是可以現在就把阿零調教地服服帖帖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呢!若是阿零有戰無淩的記憶,定是不會如此乖巧被他抱在懷裡的。
阿零激動了一會兒,便也不激動了,想來失憶也不是第一次了,該是習慣了。這剛平複了一下情緒,望一衽便來了。阿零對望一衽是沒好印象的,她可是記得清楚,望一衽說過,不給她治病。
望一衽帶着藥箱,坐到了阿零床邊,阿零卻呆着不動。
“你是不是以為,看病,就是看一看?”望一衽笑道。
看病?看一看?阿零有些鬧不明白了。這話什麼意思?
納蘭懿拉出阿零的手說道:“讓望先生給你把把脈。”
阿零這才明白,原來望一衽是要為自己治病了!半晌,才喃喃地問道:“為什麼又可以為我治病了?”
望一衽卻也不解釋,靜靜為阿零把了脈,開了藥房,出了房門吩咐藥童去為阿零煎藥。
“怪人。”阿零疑惑地說道。
納蘭懿揉了揉阿零的頭問道:“肚子餓不餓?”
阿零點點頭,說道:“我想吃天橋下的肉包子。”
“現在沒有,你先在這神醫谷休息一日,咱們一同去天闌城,那裡尚食局的食物,不會比天橋下的包子差。”
阿零點點頭,卻拉着納蘭懿出了屋子,一路走出神醫谷,到了湖邊,阿零自己拔下了船錨,跳到船上笑道:“阿一,快上來!”
納蘭懿還以為阿零有什麼好玩的主意,便上了船,卻見阿零蹲在船邊上,看着湖水傻呵呵的笑,還招手讓納蘭懿離自己更近一點。
納蘭懿走得離阿零近了一些,這才發現,原來阿零看的是兩人映在水中的倒影。
這潭水映着碧藍的天空,偶有幾隻白羽的水鳥飛過,水中納蘭懿身形颀長,遺世獨立,些許寒風掠過他發絲,翩翩少年,風華絕代。
納蘭懿看着阿零的眼神,她竟是盯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出神。這是不是說明,就算是這樣的阿零,也對他有情呢?
忽然,水聲打破了此刻甯靜,納蘭懿和阿零循聲望去,便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舉着樹枝在水中叉魚。
這谷底雖然比外面暖和許多,但也是極冷的天氣,那老伯卻挽着褲腳站在水中,大腿都已經凍得發紫了。
“老伯伯!”阿零将船劃了過去問道:“你上船來吧,這樣很冷啊!”
“不用了!”白發老人笑着,伸手示意讓阿零不要過來,繼續說道:“你這樣劃船,把我的魚都吓跑了!”
阿零這才停了下來,睜大了眼睛看白發老人叉魚,可那魚兒卻不聽話,總是巧妙躲了過去,老人下了好幾叉子,都沒能叉上來。
寒風一吹,就連納蘭懿也覺得有些冷,為阿零緊了緊衣領說道:“老人家,天氣這麼冷,您這樣也叉不到魚,不如等過幾日天氣好些再插!”
“哎呀,你們懂什麼!這山谷中有什麼吃的,我老伴兒就想吃個魚,我怕過幾天,她就吃不上了!”老爺爺說着,手裡卻還不停的插魚。
“為什麼過幾天就吃不上了?”阿零擡頭問納蘭懿。
納蘭懿搖搖頭,不多解釋。到這神醫谷來的,多是傷病纏身的,就算望一衽醫術再高,人的命數到了,誰也是無力回天的。
“阿零,想吃魚嗎?”納蘭懿問道。
阿零點點頭。
“那我們去叫淩晔謝飛虎他們來捉魚!”納蘭懿說着,将船往回劃,靠了岸,阿零便風一般地跑去找了淩晔謝飛虎還有楚聞天。
楚聞天一聽,卻闆着臉說道:“阿零,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你若要玩,找謝飛虎陪你便可,我和淩晔,是要保護殿下的。”
“那你們來保護阿一啊!反正阿一是要跟我一起玩的啊!”阿零笑着便拉着謝飛虎和淩晔跑了。
楚聞天無奈地搖搖頭,腳底生風般追了上去,見到納蘭懿,卻說道:“殿下,忠言逆耳,您怎能沉溺于孩童嬉戲呢?”
淩晔一敲楚聞天的頭,罵道:“楚聞天啊楚聞天,我說你最近怎麼越來越迂腐!你還是那個跟我一起讨論《繡春榻》的楚聞天嗎?”
一聽到《繡春榻》,楚聞天立即破功,不知如何反駁。
淩晔一把将楚聞天推到了湖水中,笑道:“不要以為在殿下身邊就要壓抑你的本性啊,我看你也壓抑地挺辛苦的,趕緊解放一下天性吧!”
好在楚聞天的輕功了得,竟是在水面上如履平地,否則這樣被淩晔推下水,這神醫谷恐怕又要多一個病号了。
“聞天,這神醫谷與世隔絕,你也就放松一下吧,到了北闌,便沒有如此輕松的日子了!”納蘭懿朝楚聞天喊着,面上也是難得的笑容。
那潭水裡,白發老伯依舊叉着魚,阿零便朝老伯叫道:“伯伯,您快出來吧!我們幫您捉魚!”
老伯一聽,先是一愣,卻還沒反應過來,楚聞天便施展輕功飛去了老伯身邊,将老伯從水裡撈了出來,送回了岸邊。
“淩晔,送老伯回去換上幹淨衣物,晚上為老伯送兩條魚去。”納蘭懿吩咐道。
淩晔将老伯送了回去,再一回來,卻發現楚聞天與謝飛虎竟是賽起了捉魚,淩晔自然也不甘落後,噗通跳進了水中開始捉魚。
納蘭懿卻吩咐藥童找了魚竿來,笑着對阿零說道:“咱們是有文化的人,咱們不比捉魚,比定力。”
定力是個什麼玩意兒?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阿零便就舉着魚竿乖乖坐在納蘭懿懷裡釣魚。
納蘭懿一開始還覺得孩子真是好玩兒,要她坐在自己懷裡,她就坐着,還全身灌注盯着魚竿,好像真是認真釣魚的樣子。但納蘭懿哪裡是來釣魚的,他緊緊抱着阿零,玩着她柔軟的頭發,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青荇氣息,醉了。
沒多時,阿零的魚竿竟然動了,阿零立馬跳起來全力提起魚竿。
納蘭懿隻覺得,碎了,他是有多天真才會以為阿零這樣一個孩子會乖乖坐在他懷裡動也不動!
阿零哪裡知道自己踩着納蘭懿的痛處了,隻想着自己釣起來魚了,轉頭一看,納蘭懿臉都痛紫了,便扔下魚竿,急忙問道:“阿一,你怎麼了?”
納蘭懿強作着笑臉,說道:“沒事,你去釣魚,我一個人躺一會兒。”
阿零點點頭,便跳到了一旁,将魚從魚鈎上取了下來。納蘭懿則趴在了水邊草地上,全不顧形象,痛得打起了滾。
楚聞天與謝飛虎抓了許多魚,都送給了藥童,吩咐藥童熬了魚湯給谷裡的病人們,唯獨那位白發老人,是淩晔親自提了兩條活魚去,說是讓老伯按着老太太喜歡的口味做。
老太太人雖老了,牙齒都掉光了,卻還想吃烤魚。老伯也沒辦法,将老太太帶到了潭水邊上,生起篝火烤魚。
阿零自然也喜歡烤魚,也将自己釣的魚拿來烤,學着老伯的樣子,倒也有模有樣的,最後烤得糊了,自己吃得也高興。
“去把陸莳帶來。”
阿零玩得興起,納蘭懿扭頭悄悄吩咐淩晔道。
不多時淩晔便将陸莳帶來,藏在了草叢裡,卻也能清楚看見篝火旁兩位老人的樣子。
“老頭子,這魚為什麼沒刺啊?”老太太吃着魚肉,狐疑地問道。
“我這不是怕你卡住嗎?那些小刺我都一一給你剔出來了。”老伯一面說着,一面借着火光繼續挑出魚肉中的刺。
“可這刺都沒有了,叫什麼吃魚呢?”老太太忽然就不吃了,歎口氣道:“把魚給我。”
老伯卻怎麼也不肯将魚交給老太太,老太太最後妥協道:“你以為我傻嗎?指着刺吃?我是想喂你吃。”
兩個老人家便也當旁邊的阿零不存在,當衆秀起了恩愛,你一口我一口地相互喂着。
“我想起你剛剛娶我的時候,你總嫌棄我傻,我又嫌棄你笨……這一嫌棄,沒想到就是四十年了。”老太太說着,眼泛淚光。
“吃魚,不要說話。”老伯也哽咽了。
陸莳看着此情此景,渾濁的雙目竟是流下兩行淚來。若是别人看到這種情景,也就是心裡有些感動罷了。可陸莳不過二十出頭,本該是風華無限的年紀,此刻卻是滿頭皺紋,再加上對君驚羽的感情,自然對這久經歲月的感情更有感觸。
夜裡,陸莳在納蘭懿房門口徘徊了許久,卻見阿零從屋子裡出來,手中拿着兩個瓷瓶。
“阿一叫我把這個給你。”阿零将一個瓷瓶遞到了陸莳面前。
陸莳蹲下便要去拿,阿零卻又将手縮了回來。
“阿一說,你要答應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