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初陽起,鳥兒的鳴叫聲劃破了初霧的迷蒙,驚退乳白色的輕霧缭繞散開,露出了剛見蕭索的山林,秋日裡的溪水并不豐盈,涓涓一道小溪流砸在冰冷堅硬的石頭上,打出一道道水珠子,水好像樂此不疲,一道水珠子跌落,又一道水流摔上去,透着不知疼痛的勇敢。
一雙手從一彎淺灘裡舀起一捧水,澆在臉上,醒一醒昨日夜間的深沉熟睡,雙手自臉上松下來時,淺灘裡映出一個身影,麻衣,削瘦,還有沉默。
手的主人坐在石頭上,撿了片秋葉,透着秋葉上的蟲洞望着溪水對面的人:“這一年多,你一直在這裡?”
“回小姐的話,是的。”
“我叫你離開的,為什麼不走?”
“下奴是小姐的奴隸。”
“南九,你不是奴隸,我說過你是自由的。”
對面沒有人說話,魚非池放下秋葉,看着對面這個有些……可憐的南九。
按着日子算,他今年十九歲了,不健康的蒼白的膚色,甚至有看到他肌膚之下的皿管,身着黑色麻衣,赤着雙足。他個子不高,甚至有點小巧,不是遲歸那種骨架小,而是一種長期營養不良所導緻的病态瘦弱,有一張堪比西子容貌的臉,巧目朱唇,所謂傾國色,不外如是。tqR1
隻是這張臉上,烙着一個令人錐心刺骨發疼的“奴”字。
買賣奴隸的人多狠心,連刺青都嫌太過麻煩,燒紅的烙鐵往這些被他們視作豬狗一般的人臉上一燙,“滋”一聲,一道輕飄飄的青煙飄過,在他們臉上留下一輩子的屈辱。
奴隸連鞋都不配穿,一輩子赤裸雙足,粗布麻衣,許多奴隸甚至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破破爛爛别說禦寒,連蔽體都不能。
他遞過來一塊雪白幹淨的手帕,低着頭不敢看魚非池的臉,雙膝結結實實地跪在地上,頭隻差埋進他兩腿之間,顯得舉着手帕的雙手格外高,這樣卑微的動作,自魚非池有記憶起,他做了整整十年。
歎了一口氣,魚非池接下手帕擦了擦臉:“你起來吧。”
“是。”他應話,卻是跪行在一側,沒有直起雙膝來。
魚非池看了看這手帕,想起什麼來,便說:“這是……”
南九立刻埋下頭貼在地上:“是小姐留下的,下奴一直妥善保管,不敢玷污。”
“南九,我說了,你不是奴隸!”魚非池一把拉起他站來,拍了拍他膝蓋上的碎葉末子,“我給你一個命令,那就是你把自己當自由之身,否則不要來見我。”
“下奴……下奴……”南九眼神慌亂,不知該如何應話,跪也不是,站也不是,連呼吸都好像不是,慌亂得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不知所措,手忙腳亂。
“好了好了,教了你九年都沒教會的東西,不指望你一下子改過來。此次下山我也是來看你,你沒事就好。”
魚非池拍拍他肩膀,擡起他的頭細細看了他一會兒,他比兩年前眉眼長得開了些,畢竟十九歲了,模樣該要定型了,隻是這膚白過份蒼白,怕是在這山林裡等着自己,一日也不曾離開過。
以後要多給他吃些好東西,把身子補起來。
想了這許多,魚非池抱了抱他:“南九,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