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疼歸頭疼,田竹這邊的東西趙進都是要仔細看的,每每在其中能看到有趣的東西,比如說田家兄弟在沂州一帶居然也在招募流民,而且對教衆們沒有太重的盤剝。
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是他們在沂州山地裡适合耕種的地方,開墾了很多田地,這些荒山在官府田冊上是田家的,可在官府的記錄裡那邊沒有農田,所有出産都歸田家自己所有,山中的很多特産藥材也被田家自己的商行壟斷,此外山區内不少綠林山寨,散布四周的不少響馬杆子,銷賬出貨,和取得補給,也都是被田家壟斷了七成以上。
靠着這些的進項,田家在當地經營的根深蒂固,徐鴻儒的聞香教也奈何不得他們,但人在封閉區域内呆久了,難免會有坐井觀天的局限,居然和趙進這邊做對,被這裡擡起手來直接滅殺。
看到這些東西,趙進忍不住笑着說道:“他們沂州就是個小号的徐州,他們和咱們差不多的做法,隻不過成不了什麼大器。”
沂州田家也是在各種鑽大明的空子,在王法壓制下,在太平世道裡拼命壯大自己的力量,可他們沒有徐州這樣的組織,各種暴利的産業,而且徐州是陸地樞紐,沂州則是山東一隅,地勢也是先天的局限,所以趙進有這樣的評價。
聽到趙進的點評,趙十一笑着說道:“那田竹看到咱們徐州的局面之後,總是說從前自以為有才,經營出一方天地,可見了進爺在徐州的作為,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
“你好好盯着田竹,這個人很難得,不在咱們趙字營的體系中曆練起來,卻能明白咱們做什麼的沒幾個,田竹是一個,如果确實可以放心了,我們就要把他用起來。”趙進笑着囑咐了句。
那邊趙十一郎答應了,附和着說道:“隻是可惜了田竹的兄長田龍,若是他能在咱們徐州,想必對進爺更有用的。”
趙進笑着搖搖頭,開口說道:“估計像你這麼想的人不少,但你想錯了,田龍也算是能幹了,可比起他弟弟田竹來,實在差的太遠。”
說完這句話,趙進看着趙十一有些不解,笑了笑又是說道:“十一郎,咱們這邊不看什麼科舉功名,無論他是秀才、舉人還是進士,隻說明他四書讀得好,想要有用,要看他們做事的能耐,讀書認字就和你拿刀拿矛一樣,有家什不代表你就能上陣殺人,要見了真章,戰戰場決勝之後才是真本領。”
趙十一點點頭,看他表情,卻隻是應了,而沒有理解和恍然,對這個趙進沒有強求,從古至今,書讀得好壞就代表本領高低,早就成了天下人心中的真理之一,這人能在科舉中一層層靠上去,功名越高,本事自然就越大,從沒有人想過,這樣的人,聰明或許真聰明,可能不能做事,能不能做适合趙字營體系的實事,不過這些觀念想要扭轉很不容易,隻能潛移默化了。
将這邊送來的聞香教和白蓮教的卷宗看完,趙進自己做出标示,趙十一并沒有收走,接下來王兆靖還要做最後的整理歸檔,在趙進面前,趙十一很知道分寸禮數所在,從不因為自己是親戚就噓寒問暖的奉承,一切公事公辦,看到趙進安排完畢,他就要告辭離開。
“應該讓你多出去曆練,内衛這塊現在有些古怪了,該抓總的在外面拼命,該出去忙碌的卻在各處坐鎮,十一郎你能幹不假,可沒經曆過什麼風雨,這對以後不好。”趙進笑着說了句,他其實比趙十一郎大不了幾歲,卻好似長輩一般老氣橫秋的教訓。
但不管從位置還是心态,趙進這些話說得理所當然,趙十一笑着欠身說道:“小的聽進爺安排。”
趙進看了看趙十一郎,搖搖頭又是說道:“你和趙完、趙松比起來,未免太老氣了,你這個年紀應該活潑些才是,十一郎你這個樣子倒是和小勇還有雷子差不多,我有句話和他們講過,也和你說一次,咱們都還年輕,日子還久,知道拼不是壞事,可也要留些東西以後去拼,日子真的還久,要壓着些。”
站在下首的趙十一郎沒有立刻回答,在那裡沉默了會才開口說道:“進爺,小的當年被老太爺從衛所裡帶到知州衙門辦差,現在想想還和做夢一樣,在徐州衛的時候,就算做夢也沒夢見過這個,更不要說如今了,進爺交待的,小的都會照做。”
這話有些答非所問,趙進也沒有繼續,隻是點點頭,趙十一告退離開,等他出了門,趙進回頭看看牛金寶和孫大林兩個人,感慨了句說道:“他和小勇和雷财一樣。”
說完這句,牛金寶和孫大林表情都和往常一樣,孫大林倒是下意識站得直了些,趙進又是搖頭,微笑着說道:“你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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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清江浦熱鬧非凡,本地百姓都在念叨,說這臘月先把正月的熱鬧用了,有這比武大會折騰,正月過年估計也顯得冷清,周圍幾省的富貴人等加上南直隸這些漕運、鹽務和江南勳貴世家富豪們彙聚一處,将這清江浦地方弄得繁華熏天,所謂“太平盛世”四個字在清江浦真能看到了。
富貴彙聚,珠光寶氣,名班子的大戲在清江浦中心區域沒日沒夜的唱,秦淮豔姬、揚州瘦馬的花會在各大樓院内連場的班,雲山行下注的地方金山銀海的進出,讓人眼花缭亂的緊,可富貴閑人總是閑着,忙碌人總是忙個不停。
趙字營在清江浦的各處産業,照舊忙碌不停,除了比武大會相關的方面,其他人都在忙碌自己的本行正事,看不出和平日裡有什麼不同。
一名夥計背着個包袱從清江浦雲山行分店内走出來,快步朝着幾條街外的趙家武館走去,隻要稍微留意這邊的人都能知道,這夥計是将幾天内的賬目變動送到武館那邊,然後由武館安排快馬送到徐州那邊去。
徐州為什麼要做這麼麻煩的勾當,這個大家都不清楚,可私下裡卻有議論,說趙字營在清江浦撒下去無數銀子,給了誰,給了誰多少,都在這賬目上面記着,除了清江浦本地官員之外,還會由本地豪商們代為轉交給京師和南京兩處的大佬們。
這才幾年不到的工夫,趙字營就從無到有飛速興盛起來,之所以能這麼快,據說就是因為這收錢的官員大佬們背後照顧,這才讓他們橫行無忌,膨脹到這樣的地步,隻要拿到這賬目,就可以順藤摸瓜将這些害民禍國的大奸巨蠹一網打盡,還南直隸,還整個大明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說是這般說,可趙字營勢力龐大,行事狠辣,稍有觸碰就是趕盡殺絕,尋常人根本不敢去招惹,更沒人打這個賬目的主意,而且這賬目的消息隻是在很小的範圍内流傳,最近才為人所知,這徐州趙字營還真是有幾分手段,居然做這等瞞天過海,虛虛實實的勾當,誰能知道這一個矮個夥計背着的包袱,居然牽扯那麼重大,這樣的人在街面上遇到,誰也不會多看一眼,直接就這麼過去了。
那夥計才走上街道,街面上的行人們就有幾對交換眼神,或者竊竊私語,順路的很自然的跟了下去,不順路的也不着急轉身,而是兜了個圈子在街道盡頭轉向,力求不讓人發現,這可是條大魚,隻要拿到手,榮華富貴都不在話下了。
東廠和錦衣衛在京師和南京兩處的江湖道上發下懸紅,凡是願意過來的忠勇之士,日後或者可以進廠衛當差,或者可以在廠衛這邊領一份人情,兩京之處為了博取榮華富貴而願意出生入死的江湖人士實在太多,學了一身技藝就是要賣給帝王家,而這能在廠衛當差的條件實在太豐厚了,隻要做成,換上一身飛魚服的皮,馬上就是人上人了,就算隻要那份人情,這年頭東廠和錦衣衛的人情可是價值高昂。
有人已經跟了這件差事幾趟,的确是這邊夥計送包袱過去,沒太久那邊就有快馬出發,能确認這包袱裡面的确裝着是要緊東西,然後又确認了這行走的道路,把周圍地形探查的詳細,不管是大道小路甚至是牆頭宅院都摸的清楚,各種局面都知道如何進退了,然後才決定做今天這一票。
看到那夥計個子矮小,大家心裡又是放心不少,看這身材也沒什麼抵抗之力,等下動手的時候更容易,雲集此處的官差和江湖人看起來都像偶然彙聚此處的路人,可彼此間眼神交流,觀察周圍,都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徐州大奸大惡,多少士紳苦不堪言,朝廷多少忠臣義士夜不能寐,這次拿到賬目就可以博雲霧見青天,年輕熱皿的人士臉上已經湧現了大義凜然的神情,可老成些的心裡别有計較,他們背後另有恩主,這次搶到賬目不是送到廠衛那邊,而是交給自家恩主那裡,看看有沒有政敵相關的證據,在朝争可以起到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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