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真要撕破臉動手,孔家真能拿出兩千野戰的力量,而徐家卻未必,甚至連商貿都會被徹底封鎖,當然,孔家沒辦法啃下丁壯過萬,武備精良的徐家,可封鎖住生意商貿就會讓徐家喘不過氣,導緻種種後果。
付楚川這麼一解釋,徐本德終于明白了過來,剛剛湧上來的那點底氣煙消雲散,臉色慘白的坐回到椅子上。
“原來孔家有五百馬隊,為何去往何家莊和徐州城下的才二百餘呢?”屏風後面又傳出聲音。
不過這個質疑盯着的是細枝末節,付楚川這邊已經全面占了上風,他笑着說道:“有條河攔着當然不方便,孔家和徐家都在黃河北邊,這又不一樣了。”
騎兵過河比步卒更麻煩,而且很容易有波折,自然不可能一次投入太多的力量。
屏風後面又是沉默,付楚川笑着站起說道:“在下來就是說這麼個意思,徐家這邊若是覺得合适,孔家禮數不會虧缺一分,一定讓大小姐風風光光進門,付某多嘴一句,孔家和趙家若是結為秦晉之好,黃河北岸,幾縣幾府,都是咱們的了。”
付楚川談興頗高,繼續在那裡說道:“那趙進怎麼能是大小姐的良配,低賤出身,一個做酒的莽夫,不懂進退,這次流賊圍城,居然領着幾百人過去援救,這次他運氣好,天知道下次會不會折在裡面,我們九爺什麼出身,做事更是周全周到,這局面已經穩穩幾十年,大小姐,優劣輕重,您可要分清啊!”
屏風後依舊安靜,付楚川也不在意,隻是笑嘻嘻的說道:“請徐家盡快給個答複,付某就在這邊等着,過些日子,或許就要稱呼您做主母了。”
徐家人臉色都是難看之極,可大多數人都是低着頭,隻要腦子清醒些的都能想得明白,不低頭還有什麼辦法。
付楚川這邊告辭,徐本德勉勉強強的把人送了出去,他回到了客廳裡,發現伺候的人隻剩下徐珍珍的貼身丫鬟。
“梅香,珍珍還沒走?”徐本德詫異問道,還沒等邊上的梅香回答,圍成半圈的屏風,猛地向外倒下,砸在地上轟然大響,徐本德下意識向後一閃,而丫鬟梅香更是尖叫一聲。
這動靜立刻驚動了外面,幾個帶着兵器的精壯漢子快步沖入,驚魂稍定的徐本德和梅香這才看到徐珍珍站在屏風後,一向沉靜的她滿臉通紅,兇口起伏,緊緊咬着嘴唇,已經咬出皿來。
“讓他們出去!”徐珍珍的聲音已經恢複了平穩。
梅香身子一顫,連忙快步跑到門前,将那幾名漢子趕走,回到堂中的時候,看到自家小姐拿出手帕擦掉了嘴角的鮮皿,白淨細長的手指緊緊攥住手帕,好像要把皿再擠出來。
徐本德和梅香都有些慌了,他們從沒看過徐珍珍這個樣子,此時又不知道如何去勸,就這麼僵了一會,隻聽到徐珍珍咬牙低聲說道:“我怎麼是個女人!”
孔老虎孔九英派付楚川過來提親的消息很快就是傳遍了徐家,絕大多數的人都是憤怒,一個老頭子居然也想娶我們家大小姐。
徐家的鐵器賣到鄰近各處,孔家在這上面盤剝不少,徐家上下對這個都是怨氣十足,沒想到現在蹬鼻子上臉欺負上門了,更是群情激奮,私下裡都是叫罵不絕。
不過能做到的也僅此而已,付楚川呆在徐家的客棧裡,上上下下還是要笑臉相待,這樣殺人不眨眼的豪強誰也得罪不起。
徐家收容了這麼多的流民青壯,七八月間又是鐵器銷售的旺季,整個徐家都忙碌的不可開交,按照往日的規矩,徐珍珍會坐在書房裡,隔着簾子處置應答,大事小情的做主,可今日裡卻找不到,一切事情都在徐本德那邊彙總,能辦的辦,辦不了的先等等,大小姐正在家主老爺那邊。
即便心急,即便耽誤了事情,大家也沒什麼催促和怨言,大小姐遇到這樣的事情,也隻能找老爺那邊的訴訴苦了。
大夥想來想去,自家大小姐嫁過去雖然各種不般配,好像被搶走一樣,可也沒什麼别的辦法,到最後隻怕還要認命。
徐珍珍一直呆在徐本榮的書房裡,她依舊是安靜的呆在那裡,客廳裡的失态好像從未發生一樣。
消息被徐本榮知道之後,徐本榮試着說道:“既然這樣,淮安府的那個同知倒是不錯了..”
“父親,孔九英又怎麼會怕那麼遠的一個同知,而且這同知如果也是圖謀徐家的家産家業,弟弟怎麼辦?”徐珍珍冷靜的說道。
“爹沒用啊!”徐本榮長歎了口氣說道。
徐珍珍已經習慣了徐本榮說這句話,她也不出聲,隻是在那裡安靜坐着。
這一坐就是一天,到了晚上,旁支管事的徐家同族,居然有人上門來勸,說孔家那邊才是良配,真要成了,雙方都有好處。
徐本榮耳根子軟,還真是細細考慮了一番,而徐珍珍的處置很簡單,直接革了族裡的差事,然後把人攆了出去。
來的兩口子也算徐珍珍的長輩,被革了差事之後哭天搶地,說自己一片好心怎麼卻得了這番對待,徐珍珍打發丫鬟出來說了一個字“蠢!”
聽到這件事的也覺得這兩位蠢,勾結孔家沒什麼,但犯不着這麼早就跳出來,徐珍珍的手段還真忘了啊!
到了第二天,徐家這邊就傳出了消息,大小姐夜裡怒氣攻心,不小心又感染了風寒,病倒卧床,請了郎中來看,說這病倒是小事,但先前勞累太多,如果不好好養病的話,恐怕要傷了元氣,養病的時候要少見外人,免得外氣攻入,讓病症又有反複。
徐珍珍看着身子弱,卻很少有得病的時候,這次消息傳出來,大夥紛紛傳言,大小姐真是被氣壞了,徐珍珍還做了決定,她養病期間,徐家的事務由徐本德主持。
至于真正的家主徐本榮則依舊是悠哉悠哉,大門不出,每日裡還是和那些清客談詩論畫,風流雅緻,以往徐厚生都是徐珍珍盯着,生怕出了什麼事,徐珍珍這一病,在病床特意下了令,讓徐厚生也必須呆在院子裡,不能出去。
這麼一來,趙家派來的媒人也隻能打道回府,趙家選的人還真是董冰峰的父親董吉科,董千戶接了這個差事興奮異常,卻沒想是這個結果,隻能悻悻然回去。
而那付楚川就在徐家的客棧住,當然知道的更早,他隻是笑着安排手下一起回返孔家莊,臨走的時候還給徐本德帶了口信:“拖一時拖不了一世。”
先前已經把生辰八字給了趙家,現在因為孔家上門,徐家就縮了,這也不是什麼光彩事情,沒人會主動和董吉科說明,加上這位媒人興沖沖來,急忙忙走,也沒顧得上上打聽,想不到裡面有這層關系。
對于趙家這邊來說,徐大小姐得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拖一時拖不了一世”,反正已經進行到這個程度,無非早晚而已,并不着急,何翠花還特意置辦了些禮物拖人送過去,讓徐珍珍好好養病。
“或許有些不對!”如惠下了這樣的判斷,但卻空不出手去查,因為收攏災民的事情千頭萬緒。
流民們都是懷念家鄉,從那種瘋狂絕望的狀态中解脫出來之後,就開始琢磨着怎麼回去了,負責收攏的和尚們嘴不嚴,說山東官府已經開始赈濟,這更讓人心浮動。
好在收攏前,趙進和如惠都考慮到了這一層,讓流民們畫押按手印的契約都是死契,想走,官府随時可以抓人,即便這樣,還是有人煽動着鬧事離開,不過流民們被分散到各處,也不是人人都想回去,靠着各處雲山寺的青壯就壓了下去。
為首的頭目立刻被抓了出來,直接當着流民的面打殺了,這股風潮立刻就被壓了下來,收容流民的雲山寺僧衆也得了警告,告訴他們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另外,一直沒有回城的鄭全夫婦也被派了出去,他們兩口子一看到自己兒女來了趙進身邊,得了趙進的許諾之後,什麼後顧之憂都沒了,幹勁十足的要為趙進效死。
鄭全夫婦連同他們僅有的親信去往各處收攏流民的地方宣講,他們說的也是彌勒降世之類,但卻變了說法,比如說他們來到徐州,得了考驗後就會有福報了,從此能活安穩能吃飽。
經曆過徐州城下那般地獄景象,也沒幾個人繼續信這個了,不過鄭全他們的說法卻更能讓他們接受,讓更多的人認命。
鄭全這些人并不僅僅被派出去宣講,劉勇的手下,還有城内江湖市井中信得過的混混,以及連莊聯保各處的伶俐人,都假扮流民混入各處,在裡面安定人心,打探消息。
流民們一路上不斷死亡,不斷有人加入,除了家人鄉親,彼此之間認得的也不多,混進幾個生面孔也沒人覺得意外,說話做事,自然也就沒什麼人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