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也很簡單,魏忠賢魏公公最得天啟天子的寵信,又和客氏結為對食,更加深了和天子的關系,先前那位要入司禮監做掌印太監的王安,就因為和魏忠賢交惡,結果被問罪拘押在菜園子裡,現在還生不如死,而王體乾能得掌印太監這個位置,也是走通了魏忠賢和客氏的門路。
大家對這裡面的關節明白得很,如果不是魏忠賢不識字,需要一個人批紅拟旨,需要有個人看懂朝廷的公文,這掌印太監早就是魏公公來擔當了,十有八九還要仿着萬曆年馮保的例子,連東廠一塊抓在手裡。
現如今王體乾在魏忠賢跟前都和寫字宦官一樣,其他人更是直接把魏公公當成祖宗一般對待,唯恐恭敬的不到。
而且魏公公辦差也是精明的很,萬曆皇爺倦政,東廠那邊也荒廢了好久,辦事當差的人都隻顧自家生發,根本不管什麼公務,而魏公公提督東廠之後,好好整治了一番,上上下下都變得勤謹起來,誰也不敢偷懶,方方面面的消息也是朝着宮内彙集,内外有什麼事情都瞞不住他。
精明歸精明,魏忠賢做事卻不苛刻,從來不管下面人發财,甚至能幫的時候還要伸手幫忙,比如說每天午飯後的半個時辰,伺候完皇爺的魏公公不急着休息,而是先聽屬下和小輩們的禀報,給他們一個發财擡格的機會,這樣寬厚的大珰,宮内上上下下自然擁戴的很。
“小匡,這等事你也敢開口?是不是咱家好糊弄啊?”坐在搖椅上的魏忠賢眼睛都沒有睜開,邊晃邊緩聲說道。
大珰才能穿着的大紅蟒袍挂在邊上的架子上,魏忠賢自己穿着一身便服,他不是少年入宮,保養的就不如宮内這些養尊處優的内官,臉色偏黑,皺紋縱橫,看着好像一個鄉下讀書人似的。
而站在一邊禀報的那個小匡,則是白白胖胖,好像江南富翁,幾代富貴養出來的模樣。
但聽魏忠賢說出這麼一句,這小匡急忙跪在了地上,連聲說道:“老祖宗,小的就算有狼心豹子膽,也不敢在您老面前說一句假話啊!那邊許了一千二百兩金子的好處,已經給了五百兩的定金,就是讓小的傳話過來,這麼多錢财,還是這等驚人駭目的勾當,小的不敢含糊。”
“能拿出這麼大手筆來,直接把人買出去豈不是更好,何苦費這麼大事,找到你,又要找咱家?”
“老祖宗,小的去問這樁案子了,是文書房劉雲鵬那邊打的招呼,而且魯王府的人盯得緊,又是謀反的大案,拿出這麼大筆銀子贖買,隻怕沒人敢要,還要驚動更廣,所以才找到小的這邊,小的也覺得這事情太大,所以請老祖宗拿個主意。”
躺在搖椅上的魏忠賢睜開了眼睛,臉上閃過一絲怒色,聲音有些發尖的說道:“不敢驚動就敢來要挾,他們倒是潑天大的膽子,為一個小小的七品清流,居然就敢琢磨這麼大的罪過,這朝廷也是能要挾的嗎?你這就去大牢,給那個什麼王山千刀萬剮了,然後找外面的人奏請萬歲爺,會剿那邊的反賊!“
小匡急忙在地上磕了個頭,膝行兩步說道:“老祖宗,小的冒死說幾句,這樁事找到小的頭上,小的雖說對那金銀動心,可也不敢拿什麼不着邊際的事情來找老祖宗,特意安排人去查了下,那邊當年曾經吓退過三千官軍的精銳騎兵,能有這樣的勢力,沒準還真就能做成了,老祖宗,就怕萬一啊,萬一咱們這邊不理會,結果那邊鬧大了,事後追究過來,老祖宗管着天下事,總得擔些幹系。”
“三千官軍騎兵?”魏忠賢重複了一遍,他是北直隸人,又懂得開弓騎馬,對武事的概念卻比其他宦官強不少。
“老祖宗,現如今内廷裡不服您的奸邪小人還有不少,可如今正是太平時節,顯不出您老人家通天徹地的本領,若是這樁事鬧起來然後咱們再能平了,裡裡外外可都會佩服您老人家,萬歲爺那邊想必也更加信重。”
“荒唐,這等天下震動的勾當怎麼能用作籌碼,真正鬧大了,又豈是說停就能停的,這就發文書,讓東廠和錦衣衛去抓人!”魏忠賢聲色俱厲,身體也坐直了。
那小匡臉上露出一絲苦笑,開口說道:“老祖宗,他們做事頗為周全,既然能安排孩兒來遞話,想必那邊已經做起來了!”
魏忠賢重重的一拍搖椅扶手,尖聲說道:“聖明天子在位,怎麼就有這麼多妖魔鬼怪橫行,難道沒有王法了嗎?派廠衛,明暗兩路都派出去,那邊要是敢鬧,那就派兵會剿,偌大的天下,還能容得下這等小醜!”
小匡連忙磕頭領命,他已經不敢多說了,還沒等這個小匡繼續說話,魏忠賢又是開口說道:“傳咱家的令,小匡你去把那個王什麼提出來,放在東廠大牢裡好好看着,等這事出了結果之後再行處置。”
聽到這個,小匡一愣,随即臉上露出了笑容,連忙磕頭答應,起身就要向外走。
“小匡,有的銀子能拿,有的不能沾,這次的不賺也就不賺了,下次咱家給你尋個差事,風光體面。”
“不瞞老祖宗說,那邊隻要這個結果,等出了結果再行處置,孩兒就能拿到剩下的金子了,等手上湊齊了,孩兒都孝敬給老祖宗您。”
小匡笑嘻嘻的說道,說完之後,魏忠賢卻沉默了一會,緩緩搖頭說道:“他們就這麼大把握?為一個芝麻大的七品冷竈?”
看着魏忠賢陷入沉思,這小匡也不敢多說什麼,隻是瞅空子幹笑說道:“老祖宗,真金白銀總歸是做不了假的。”
“關外連丢了兩座大城,南直隸又要鬧這個,萬歲爺心裡苦啊!”魏忠賢沒頭沒腦的說了句,然後長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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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馬大車,包鐵的木輪深深陷入道路之中,可車上沒有太多行李,江湖綠林中懂行的人一看就明白,這車上一定裝着金銀銅錫這等值錢的物事。
如果換在别處,這麼幾輛大車行走在官道上,不知道會惹來多少杆子強豪,可現在安然行進,就算想要打主意的,看到車轅上那個趙字旗,什麼念頭也都沒了。
而且在這大車邊上護送的也都是趙字營的家丁團練,看着就是精強青壯,想要硬打都未必能打下來的。
除了這些,坐在車上的幾個人看着卻不太對勁,這幾個人白白胖胖,趾高氣揚,對馬車邊上護送的那些家丁團練也沒什麼好聲氣,實在是古怪。
趙字營和雲山行内,就看不到幾個白胖的人,而且在趙進手下,沒有重文輕武這麼一說,家丁團練們的地位很高,斷不會被人這麼輕蔑的對待,路人行商也能看得出來,護送着五輛大車的五十名家丁團練,各個都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消息靈通的人心理都在嘀咕,難不成這傳言是真的,說是趙字營被外面的王府掐住把柄了,把鹽市和酒坊都讓了出去,現在兖州口音的人在何家莊那邊越來越多,足足百餘号,也不是來做生意,行事橫行霸道,還暗地裡聲張什麼趙進馬上要完了,大家得看清楚局面,别跟着倒黴。
有過馬沖昊那件事之後,在局面沒有分明之前,尤其是在徐州這個地方,沒有人會妄動亂來,除非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而且大家也能看出不對勁的地方,要說被王府掐住了脖子,沒道理潞王府派到徐州辦差的人又被抓起來了,聽說這次來的還是什麼潞王妃的堂弟,還帶着幾個江湖好手,很是嚣張,結果在衙門裡面被人打斷了手腳,直接丢進了大牢。
算起來,潞王府和當今天啟天子的關系更近,魯王府更遠,沒道理怕這個更遠的,不怕這個近的。
種種莫名蹊跷,讓大夥都不敢亂動站邊,大家能做的,無非是在邊上看看,等着出結果就好。
這裝着财貨的大車隊慢悠悠的行走,出了徐州地界,進了山東魚台縣,車上幾個人也顧不得擺譜,卻湊在一堆小聲議論。
“這麼多金銀,咱們就這麼送回去?不如先分下來點?”
“你找死嗎?喬山他們已經把數目點了,快馬送回王府去,回去清點不對,肯定拿咱們幾個開刀!”
“真是混賬,怎麼就咱們幾個抽簽倒黴,他們那幫人肯定都留下來發大财了,啧啧,幾個莊子都拿到手了吧!”
“聽說莊子裡的黃花大閨女不少..”
一邊埋怨,一邊嬉笑,卻沒注意到一騎快馬從他們身邊經過,也沒理會前面百餘步的地方停着幾輛大車,那大車和裝運财貨的大車一個樣子。
那快馬跑過車隊的時候慢了慢,馬上的騎士瞥了下面一眼,然後繼續打馬前行,到了前面路邊停大車的地方,卻是打橫停下。
沒多久車隊就到了那邊,那騎士擡手揮了揮,開口說道:“準信傳過來了,可以向回走,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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