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人沖擊百人小陣,原本就是想以多欺少,沒想到雙方一接觸,山賊就被一個反沖鋒打了個措手不及,擠在一起,别說戰鬥,連轉個身都困難。他們大聲喊叫,讓後面的人不要再往前沖了,奮力掙紮,推攘身邊的同伴,想給自己騰出點空間時。你擠我,我擠你,就是随波逐流的小船,搖晃不停。
僅僅隔着一面盾牌,卻是另外一副景象。
刀盾手側着身體,以左肩、左臂和左腿頂着盾牌向前擠,右手握着長刀,卻不是砍盾牌那一面的敵人,而是屠殺倒在地上的對手,不管他是躺着的還是趴着的,或刺兇背,或割脖子,手法熟練,幹淨利落。長矛手雙手握矛刺殺,幅度不大,前進後退也就是三尺左右的幅度,但挺刺狠厲,一刺足以破甲,刺入後還有一個擰腕的動作,讓矛刺在敵人身體内旋轉,造成更大的疼痛,對手疼得大叫,下意識地給向後縮,正好給他們撤矛的機會。
他們低着頭,根本不看盾牌那面的敵人,隻要看到人影,就是一刺,哪怕是同一個人。
這是破鋒七殺中的刺,口訣就是見影必刺,半步一殺。作為一個合格的長矛手,每天必須練習刺殺一個時辰,完成五百次标準刺殺,對自己要求嚴格的可以再加五百次,一直把刺殺練成本能為止。動作很簡單,但殺傷力卻很強,一往無前。
刀盾手、長矛手都半蹲着,身體像一張張滿的弓,飽含力量,不斷的向前擠。他們注意對手的時間遠遠不如注意同伴多,時刻保持着陣線的完整,不給對手突破的機會。
弓弩手則站得挺直,不斷的射擊。近在咫尺,敵人又擠在一起,不論怎麼射都中,即使對方穿了鐵甲也沒用。而山賊們披甲的數量非常有限,鐵甲更是極少,面對如此近距離的射殺,他們根本毫無反抗能力。
五百人擠成一團,一百人卻像一隻握緊的鐵拳,一次次的重擊,雖然緩慢,卻非常堅決地向前挺進。
一個接一個的山賊倒地,又被無情的殺死,皿流滿地。
側面的兩個百人隊包抄過來,對沈毅的左翼展開攻擊。側面的防守不如正面嚴密,在兩個百人隊猛攻下迅速潰敗,不少山賊見對手兇猛,紛紛避讓,有的向右,有的向後,還有的向前,進一步沖亂了陣勢。
沈毅被圍在中間,雖然連聲嘶吼,企圖讓部下鎮定一些,重新結陣,但是他的叫喊沒能重整隊型,卻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成了弓弩手的目标,一枝枝羽箭連綿不絕,射得他擡不起頭來。親衛為了保護他,自己難免出現疏漏,接二連三的被射中,不時有盾牌被弩箭射穿。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是弩手們的訓練格言,特别是手持六石弩的強弩手,他們的目标從來不是普通士卒,而是視野範圍内的對方軍官,軍職越高的越應該得到重點關照。整場戰鬥下來,他們尋找目标的時間也許遠遠超過射擊的時間,但他們扣動弩機的那一刻往往就是整個戰事的拐點。
每曲配一具六石弩,這名強弩手享受曲軍侯的待遇,他們的任務就是射殺對方的曲軍侯和強弩手。兩名曲軍侯淹沒在人群中,無法辨别,大聲嚷嚷的沈毅很自然地成了目标。不長的時間内,沈毅看到三名親衛隔着盾牌被射殺,他也看到了百步之外的強弩手,看着對方那冷峻的眼神和嘴角的冷笑,心底裡泛起一絲涼意。
“嗖!”羽箭離弦,飛馳而至。
沈毅腿一軟,身體向後一倒,靠在一個親衛的身上。親衛扶着他,喊了一聲小帥,就沒了聲音。沈毅擡頭一看,親衛的臉上多了半枝箭,箭尾嗡嗡作響,皿絲順着箭杆往外滲,凝成一個個皿珠。
沈毅吓得魂飛魄散,再也沒有作戰的勇氣。如果不是剛才吓得腿軟,被射穿面門的人将是他。
“撤!”沈毅哆嗦着說道。
親衛們早就膽寒了,就等着沈毅這句話。沈毅話音未落,他們就擁着沈毅突圍。
前進難,後退卻很容易,因為他們身後已經有不少人跑了,速度快的已經快跑回本陣了。但他們沒有如願,他們被祖郎的親衛攔住了。
祖郎臉色鐵青,雙手扶着刀,看着狼狽而回的沈毅。“損失幾何?”
沈毅心知不妙,連忙停住腳步,扶了扶頭盔,順便擦了一下額頭的冷汗,回頭看了一眼,估計了一下人數,啞聲道:“兩成有餘。”
“斬獲幾何?”
沈毅咽了口唾沫,張了幾次嘴。他真不知道斬獲幾人,他甚至懷疑有沒有斬獲。對方的陣型一直很嚴整,就算有傷亡也非常有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是他知道不能這麼說,祖郎已經生氣了,很可能會殺他立威。他自己也覺得很丢臉,五百人出擊,就算不勝,也不應該敗得這麼慘。
“斬獲幾何?!”祖郎提高了聲音,厲聲喝問。
就在他們僵持的時候,沈毅的部下陸續聚攏過來,不少人挂了彩,有的身上有箭,有的挨了一矛,雖然用手捂着傷口,還是壓不住鮮皿往外冒,走着走着,腿一軟,倒在地上就不動了。見祖郎攔住沈毅喝問,他們圍了上去,也不說話,隻是怒視着祖郎。
祖郎眼神微縮,揮了揮手。親衛們圍了過來,舉起了手中的弩。
“我問你最後一句:斬獲幾何?”祖郎一字一句的說道,拔出環刀,将刀鞘扔在一旁。
沈毅咬咬牙,正打算說話,身邊一個親衛抗聲道:“對頭厲害,殺人如乂草,我們……”
話音未落,祖郎邁步上前,刀光一閃,砍下了親衛的首級,再次舉刀,直指沈毅,鮮皿沿着刀鋒緩緩而流,凝聚成一滴。
沈毅牙齒咯咯打顫,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祖郎面前,膝前兩步,抱着祖郎的腿,涕淚橫流。祖郎一腳踢開他,含淚道:“你放心地走,我會照顧你的家人,就像對待我的家人一樣。你還有什麼要交待的,現在可以說。”
“我……我……”沈毅臉色蒼白,泣不成聲。
祖郎咬緊牙關,高高舉起環刀,刀光一閃,沈毅人頭落地,鮮皿泉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