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瓒心急如焚,一次又一次的吹響号角,同時豎起耳朵傾聽遠方的動靜。
他希望樂何當能夠聰明一點,沒有主動攻擊劉和,否則這将是一場災難。劉和既然設下了陷阱,又怎麼可能沒有其他的準備,樂何當倉促之下,損失必然慘重。
怪不得良鄉城這麼容易得手,幾乎不廢吹灰之力,原來這是一個誘餌。公孫瓒後悔莫及,他輕敵了,以為劉和與劉虞一樣名不副實,不谙兵事,沒想到這豎子居然如此陰險。
突然,遠處傳來了響應的号角聲。公孫瓒欣喜若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跳上馬背,站在颠簸的馬背上,手搭在眉上,凝神細看,果然看到了迎面趕來的騎士,看旌旗和隊伍的規模,似乎并沒有什麼損失。他心裡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可是回頭一看正在追來的鮮于輔等人,喜悅又不翼而飛。
他知道真相有什麼用,鮮于輔等人能信嗎?就算鮮于輔相信,也改變不了他們的決定。因為劉虞之死,他們之間早就是生死之敵,隻不過鮮于輔等人一直沒有必勝的把握,這才拖延至今。現在他身邊隻有兩千騎兵,鮮于輔等人怎麼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當然,他也不想放過這樣的機會。他有一萬步卒埋伏在聖水下遊的聖聚附近,本來也是要引鮮于輔等人入彀的,現在殺了一個假劉和,倒不用擔心鮮于輔等不追。
公孫瓒下令迎來的騎士轉向,并肩而行。等校尉樂何當來到跟前,詢問交戰情況,這才知道那些人并沒有接戰,甚至沒有接觸,一路南逃而去。公孫瓒又有些疑惑起來,他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劉和究竟在不在那些人中,他的計劃究竟是什麼。
公孫瓒一路撤一路想,始終想不明白劉和的用意,心中忐忑不安。
公孫瓒之前追擊了十餘裡,戰馬消耗了不少體力,又連續奔馳,速度漸漸慢了下來,鮮于輔等人不惜馬力的狂奔,很快就追到公孫瓒身後,公孫瓒不得不回身反擊,且戰且走。雙方箭矢飛馳,你來我往,各有損失。不過白馬義從明顯技高一籌,損失要小得多。隻不過鮮于輔等人兵力優勢明顯,這點損失并不能影響形勢。
右翼的鮮于銀率先追上樂何當部,揮舞長矛,殺入人群之中,手起矛落,連殺數人,雖然中了兩箭,意氣卻更加激昂,号呼酣戰,直向樂何當追去。樂何當本是商人,因得到公孫瓒的賞識,結為兄弟而富貴,雖有武藝,統領白馬義從的經驗卻不多,見鮮于銀如瘋子一般追殺過來,身邊的騎士都不是他的對手,紛紛落馬,心裡便有些慌,命人吹号求援。
聽到樂何當求援的号角聲,公孫瓒氣得大罵。連一個鮮于銀都解決不了,樂何當真是無能。若不是界橋、龍湊兩戰損失太大,幾個勇猛善戰的部下相繼陣亡,而樂何當又是三個結義兄弟中武藝尚可的,他也不會讓樂何當統領白馬義從。
雖然生氣,公孫瓒卻也不能見死不救,隻得帶着百餘騎轉身來援,截住鮮于銀。一看見公孫瓒,鮮于銀更加憤怒,連眼睛都紅了,二話不說,挺矛就刺。公孫瓒冷笑一聲,格開鮮于銀的長矛,還了一矛。鮮于銀側身閃過,揮矛再刺,同時策馬猛撞公孫瓒,一副同歸于盡的兇狠模樣。
公孫瓒氣得無語。鮮于銀武藝不算拔尖,但性情卻有點瘋狂,作戰時奮不戰身。上次與劉虞作戰時就是鮮于銀斷後,舍命攔住了他的去路,才讓劉虞活着逃到居庸。此刻見鮮于銀又來這一手,公孫瓒也惱了,單手持長矛格開鮮于銀的長矛,右手拔出白馬刀,摟頭就是一刀。鮮于銀聽得耳後風聲,知道不妙,連忙低頭,白馬刀削下他小半個頭盔,砍掉了他的發髻,又一刀砍下了戰馬的半下馬頭。
戰馬悲嘶一聲,摔倒在地,鮮于銀猝不及防,撲倒在雪堆裡。公孫瓒縱馬追上,馬蹄狠狠地踩向鮮于銀。鮮于銀忙亂之中,卻不甘示弱,就地一滾,拔出腰間長刀,一刀刺向公孫瓒的馬腹。戰馬從他身邊飛馳而過,連他的戰刀都帶走了。鮮于銀翻身爬了起來,一個侍衛沖到他跟前,翻身下馬,将馬缰塞到他手裡。鮮于銀接過,翻身上馬,又接過長矛,接着追趕。
公孫瓒跑了百餘步,發現戰馬越來越慢,渾身顫抖,知道不好,連忙停住,翻身下了馬,見戰馬的腹腹和兩條後腿全是皿,顯然是活不成了。他有些頭疼。這次出師不利,帶的兩匹備馬都用完了,戰事卻還沒有分出勝負。眼看着鮮于銀又追了上來,他不得不跳上另一匹義從的備馬,繼續撤退。
沒過一會兒,中軍又傳來求援的号角聲,鮮于輔追了上來。公孫瓒破口大罵,不得不丢下鮮于銀,趕回中軍,阻擊鮮于輔。
鮮于銀、齊周加速從兩側趕上,準備截住公孫瓒的去路。見形勢不妙,公孫瓒立刻下令變陣,命令右側的樂何當返軍迎戰鮮于銀,自己則率領中軍向左前方轉向。
一聲令下,一千多白馬義從開始轉向,在鮮于輔面前劃了一道弧,直撲正在加速沖鋒的齊周。公孫瓒一馬當先,率領十餘名白馬騎士沖在最前面。齊周看到公孫瓒的戰旗和十餘匹白馬的身影,知道是公孫瓒親自殺來,不敢怠慢,命令親衛們舉起手弩,準備集射。
雙方迅速接近,公孫瓒等人像一口彎刀,狠狠的劈向了齊周率領的騎兵。齊周等人雖然射出了弩箭,卻沒能擋住公孫瓒的沖鋒。公孫瓒沖到齊周面前,格開齊周手中的戰刀,一矛将齊周挑落馬下。
見齊周落馬,齊周的親衛們都紅了眼,嘶吼着向公孫瓒殺來,舉矛的舉矛,舉刀的舉刀,更多的人則猛踢戰馬,不管不顧的撞擊。“轟!”公孫瓒的坐騎被齊周的親衛策馬撞中,從戰馬上飛了起來,撞在一名白馬義從的身上,兩人一起落馬,摔得頭暈眼花。雜亂的馬蹄飛踏而來,他們無計可施,隻能蜷起身體,希望不會被踩中。
見公孫瓒落馬,白馬義從也紅了眼,紛紛策馬猛撞。更多的騎士落馬,雙方攪殺在一起,舍命搏殺。
鮮于輔遠遠地看見雙方戰旗停止移動,保持相對靜止的位置,知道公孫瓒的側擊戰術功敗垂成,沒能脫圍,松了一口氣,随即下令圍住公孫瓒,四面攻擊,無論如何也要擊殺公孫瓒。
——
良鄉城東南五裡,一個無名土坡上,劉和快步走向張郃,拱手笑道:“儁乂,你的行蹤果然夠隐蔽,如果不是你派人通知我,我都不知道你在哪兒。”
張郃笑笑,轉身指向身邊的顔良。“府君,這位便是從青州趕來的顔良顔子善将軍。子善,這位便是故幽州刺史劉公之子,涿郡太守劉和劉公衡。”
顔良打量了劉和一眼,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卻什麼也沒說。劉和心中不快,卻沒敢發作。他已經和幽州世家翻了臉,這一戰不管勝負都無法在幽州立足,以後隻能跟着袁譚,且眼下還要依仗張郃、顔良來決勝負,哪裡還有底氣和顔良計較這些禮儀問題。
一想到這一點,他就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雙方寒喧了幾句,有騎士來報,鮮于輔追上了公孫瓒,雙方正在大戰。聽完彙報,劉和大喜過望。既然公孫瓒被鮮于輔截住了,這一場混戰不論誰勝誰負,公孫瓒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甚至有可能當場陣亡,殺父之仇終于可以報了。
張郃也很滿意。“府君高明,劉使君之仇得報,你也可以安心了。”
劉和剛要說話,顔良不陰不陽的說道:“劉府君,幽州諸君為故主報仇,奮不顧身,你這為人子的難道不就想親手殺死公孫瓒,為父報仇?将來這消息傳出去,可對府君名聲不利啊。”
劉和臉上的笑容頓時凝住,他狠狠地盯着顔良。“顔将軍放心,和雖不如将軍勇武,卻也不是貪生怕死之徒,殺父之仇,自然要親手去報。”說完,轉身下坡,來到戰馬前,翻身上了馬,一聲呼喝,帶着騎士們飛奔而去。
張郃與顔良互相看了一眼,露出會心的微笑。“子善,我随劉府君去,你在這裡等着,公孫瓒骁勇,白馬義從又是天下名騎,鮮于輔等人未必能攔得住他。若公孫瓒突圍成功,就請你截殺他。”
“放心吧。”顔良自信滿滿地拍拍兇口。“我保證公孫瓒過不了這道崗。”
張郃知道顔良的武藝,就算公孫瓒準備充足也未必是顔良的對手,現在苦戰突圍,人困馬乏,身邊的騎士也數量有限,更不可能逃過顔良的截殺。他上了馬,帶着大戟士下了坡,追上劉和。
“府君不必介懷,顔子善并無惡意,隻是心直口快罷了。”
劉和陰着臉,策馬急行。他自己也清楚,自己做了一件損人不利己的事,最後的受益者隻有袁譚,也許還有劉備,總之不會是他劉和。父親多年在幽州積累下來的人脈和名望,全被他一次揮霍殆盡。
“儁乂,若我戰死,請你轉告袁使君,将我埋得離先父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