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慈手挽缰繩,輕踢馬腹,跟在車旁,目光掃過許貢的臉,又看了劉繇一眼,眉心微蹙,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劉繇會意,微微颌首,和聲道:“府君,汝南是袁盟主的鄉裡,吳會是江南繁華之地,人才荟萃,皆是盟主臂膀,接連折損這麼多的豪傑,盟主如折肱股,哀痛之至。不過他相信府君,相信吳會俊傑不會為孫策的淫威所懾,絕無猜忌之心。這隻是一時的困難,隻要你我同舟共濟,一定能扭轉頹勢。”
許貢打了個激零,擠出一絲很勉強的笑容。“敢問使君方略。”
劉繇客氣了幾句,把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丹陽失守,對江東的形勢有莫大的影響。一是失去了兵源,二是吳郡與豫章被隔開,陷入孫策的包圍之中,随時可能被擊破。當務之急自然是要奪回丹陽。丹陽得手,吳郡與豫章才能重新聯為一體,反過來隔斷江南江北,将孫策困在會稽。
要攻丹陽,就需要吳郡與豫章同時并力。這兩個郡是揚州六郡中實力最強的兩個郡,人口加起來将近全州六成。運作得當,奪回丹陽并不難。不過吳郡與會稽毗鄰,境内又沒什麼地利可守,一旦孫策先下手為強,占吳郡為已有,形勢将徹底崩潰,僅憑豫章一郡是很難逆轉形勢的。周瑜已經拿下江夏、南郡,很快就會渡江,長沙是孫堅舊郡,很可能不戰而降,屆時豫章将遭受三面夾擊,就算有地利可用,也會左右支绌,疲于奔命,起不到應有的牽制作用。
吳郡的得失已經成了揚州得失的轉折點,容不得一點疏忽。
許貢聽了,覺得有理。吳郡确實沒什麼地形可用,一旦交戰,短時間内就可以分出勝負,不存在什麼對峙的可能。“那使君打算與孫策妥協嗎?”
劉繇笑道:“緩兵之計而已。隻需幾個月,等孫策進入會稽,被會稽諸家纏住,我們或出兵丹陽,或出兵會稽,無往而不利。”
許貢如夢初醒,連連點頭。“還是使君高明,有如國手落子,隻是一個先後手,卻有雲泥之别。”
“這都是子義的謀劃,我隻是坐享其成罷了。”
許貢贊歎不已。“我隻當子義英武,沒想到他還有這等謀略,使君有子義相助,大事可成。”
劉繇哈哈大笑,拍拍許貢的手,面有得色。許貢又咂了咂嘴。“照這麼說,的确是我孟浪了。吳郡人才雖多,文武兼備、堪與子義相敵者唯有沈友。他去見孫策,不管是傷了孫策,還是被孫策所殺,都是莫大的損失。”
“現在還來得及嗎?如果可能,府君可派人急報沈友,讓他莫與孫策發生沖突。”
許貢點頭答應,連忙安排人趕到陽羨傳令,取消原先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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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友受了傷,流了不少皿,身體有些虛弱,但精神卻很亢奮,和孫策、郭嘉等人暢談天下形勢,說到得意處眉飛色舞也不足以表達,還要手舞足蹈。
孫策笑着按住沈友。“子正,你躺着說就行,别再扯破了傷口,陸公又不知道要怎麼責怪我呢。”
沈友也被陸康罵得不輕,隻得收斂一二。他看看左右,見陸康不在,這才低聲說道:“将軍,依我之見,事不宜遲,當先取吳郡,再取會稽。會稽多山,且周氏兄弟敗亡,其親戚故舊必然與将軍為敵。将軍神勇,陣而後戰自然無所畏懼,可若是他們潛匿山中,據險而守,将軍逐個攻破,沒有幾年時間怕是難以得手。不若先取吳郡,快則一兩個月,慢不過半年,吳郡可下。屆時賴吳郡人力、物力,大可慢慢周旋。”
孫策笑道:“吳郡豪傑如果都像子正這般,我有何憂?不取吳郡,吳郡亦是我的。我隻怕子正曲高和寡,雖得吳郡之土,不得吳郡之人,豈不可惜?”
沈友有點失望,正準備再說,郭嘉搖搖羽扇。“子正,将軍人才不少,但像你這樣文武兼備,還寫得一手好文章的還沒有。你受了傷,暫時不宜輕動,不如留在将軍身邊,為将軍掌軍機,如何?”
沈友看向孫策。孫策笑道:“你看,我還沒來得及說,他們就要呼朋引伴了。子正意下如何?”
沈友哈哈一笑。“能與諸君共處,是我的榮幸,求之不得。痛快,痛快。此刻當有酒。”
孫策笑了。“好酒很多,但你現在不宜多飲。不如這樣吧,奉孝,你把形勢為子正解說一二,也請他參謀參謀,共商大計。”
郭嘉讓蔣欽取來一卷文書,遞給沈友。沈友接過一看,頓時眼前一亮。這是一份關于當前形勢的分析,應該是孫策近期行動的方針。他剛剛投效,孫策就将這樣的機密文件給他看,對他的器重可見一斑。他剛才建議孫策取吳郡,孫策不置可否,他還以為自己太急了,孫策看不起他呢。現在看來,孫策不攻吳郡應該是另有不得已的原因。
文章不短,大概有三千多字,内容更是繁雜,不僅分析了孫策自身的形勢,還從整體上分析了天下的形勢。沈友關心天下形勢,也留心收集各方面的信息,但他畢竟隻是布衣,沒有官方身份,接觸不到朝廷的诏書,又偏居江東,了解的情況有限。看了這份分析,他的眼界一下子由江東擴展到整個天下。
沈友輕輕放下文件,思索片刻。“所以将軍當下對吳會的方略是攻心為先,以待天下之變?”
孫策點點頭。“子正覺得可行嗎?”
沈友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陸議,嘴角微挑。“不僅可行,而且已經初見成效,用不了幾年,吳郡将成為将軍之長安。将軍深謀遠慮,施政如國手,信手拈來,無迹可循,深得治道精髓。若非親眼所見,誰人能信?有将軍這樣的英才,是吳郡之福,江東之福,天下之福。”
孫策連連擺手,表示不敢當。“子正言重了,我不敢當。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奉孝、士元等人也在其中,遠在南陽的張子綱、周公瑾也貢獻良多。沒有他們,我就是一匹夫。子正,有你相助,我們又多一份力量,還請子正暢所欲言,不要有什麼顧忌。”
沈友笑道:“得遇明君,複有良朋,正當一展所學,豈能藏拙。以愚計,将軍赴任會稽一定會遇到麻煩,與其如此,不如在吳郡稍作停留,太湖雖小,卻是操練水師的首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