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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4章 枭雄之死(求保底月票!)

策行三國 莊不周 4594 2024-01-31 01:12

  看到張郃的戰旗出現在龐德身後,不斷靠近,劉備大喜過望。

  騎兵,尤其是手持矛戟進行沖殺的騎兵,最忌諱被人尾随追擊。矛戟都是以刺殺為主,需要借助馬力破甲,利于正面沖擊,拙于背後應敵。在颠簸的馬背上轉身格鬥對絕大多數騎士來說都是一個挑戰,即使如今有了馬镫,穩定性大大增強,依然如此。

  張郃不愧是河北名将,居然被他抓住了這樣的機會,真是天不亡我。

  劉備興奮莫名,斜舉長劍,厲聲長嘯。

  “殺!擋我者死——”

  他身邊的親衛騎也大多是經驗豐富的戰士,深知張郃的生死成敗關系重大,見張郃不僅還活着,而且成功的搶占了有利形勢,心中狂喜,士氣高漲,鬥志昂揚,紛紛齊聲怒吼,挺起長矛,向龐德沖殺過去。

  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眼看着雙方就要相撞,劉備握緊了手中長劍,正準備厮殺,身前的兩個親衛騎兵忽然落馬,轉眼就消失了,劉備眼前一空,赫然發現龐德正舉着弓,兩臂張開,如抱嬰兒。

  下一刻,劉備眼前一花,一枝羽箭射穿了他的兇甲,箭頭深深的紮進他的左肩,離心口不到一拳,箭杆震顫,嗡嗡地響個不停,餘勁帶得劉備身體一偏,險些從馬背上摔下去。緊接着,一陣劇烈的疼痛彌漫開來,迅速籠罩了劉備的半個身邊,痛得他撕心裂肺,随即又怒氣上湧。

  初戰即受重傷,意味着他在接下來的惡戰中幸存的機率大減,也就意味他剛剛看到勝利的希望,轉眼間又面臨着全軍覆沒的危險。這讓他無比悲憤,積累了太久的怨氣一下子全部暴發出來。

  “羌狗,欺人太甚!”劉備圓睜雙目,厲聲狂吼,奮力擲出了手中的赤霞劍,随即拔出了腰間的青雲劍,順勢向龐德砍去。

  百步之内,龐德連射三箭,箭箭中的,卻也将自己陷于險地。看着翻滾而來的長劍,他來不及多想,揮弓格擋。“當!”劍弓相交,劍被磕飛,劍刃飛旋之間,割斷了弓弦,長弓劇震,龐德手臂一麻,握不住弓,脫了手。好在他在弓和手腕之間系了皮繩,弓雖脫手,卻沒失落。

  緊接着,劉備就到了跟前,一道青泓劈面而來。想起剛才那一抹淡紅色的劍影,龐德知道這是黃承彥打造的青雲、赤霞雙劍,不禁冷笑一聲,左臂擡起招架,右手夾起長矛猛突。

  青雲劍砍在龐德左臂的小盾上,火花四濺,金屬交鳴,小盾被砍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青雲劍也被崩斷,半截長劍一閃就不見了。兩馬交錯而過,劉備與龐德四目相對,都恨不得直接從馬背上撲過去,擒住對手,卻最終放棄了這種不明智的選擇,迅速遠離。

  劉備看着手中的半截劍身,莫名生出一種解脫之感。這些年來,這對長劍就像孫策的影子,既幫他沖鋒陷陣,又讓他時刻感受到孫策的壓力,喘不過氣來。如今劍斷,他與孫策的聯系也沒了,隻剩下敵意。

  劉備順手一甩,扔掉了斷劍,就像扔掉一件廢物。

  他擡起長矛,沖向下一個對手,怒吼聲中,長矛左右擊打,連殺兩人。

  一名吳騎挾着長矛迎面奔來,兩眼閃着興奮的光,就像猛獸看到了獵物。劉備冷笑一聲,挺矛猛刺,兩矛相交,劉備左肩受傷,左手用不上力,把握不住長矛的方向,被吳騎搶入中門,長矛刺穿了劉備的腹甲,矛頭從前面刺入,從後腰透出。

  劉備從馬背上飛了起來,随即又撞在一名親衛的身上,兩人同時落馬。

  吳騎大喜,張口歡呼,歡呼聲尚未出口,兩名中山軍騎士狂呼着奔到,兩柄長矛幾乎同時刺中。吳騎被挑飛,鮮皿從他口中湧出,轟然落地,随即被戰馬踩中,當場氣絕。

  兩名中山軍騎士也沒時間歡呼,更多的吳騎沖到,先後将他們挑于馬下。

  一匹匹戰馬急馳,一柄柄長矛疾刺,一個個騎士落馬,馬蹄聲、金屬撞擊聲、慘叫聲、沉重的身體落地聲,混在一起,鮮皿飛濺,染紅了黃土,殺聲震天,在山谷中來回震蕩。

  劉備中矛落馬,雙方騎士都看得清楚,一方要砍下劉備的首級,争搶此戰最大的功勞,一方要保護劉備,履行親衛騎的使命,每一個人都前撲後繼,不要命的往前沖。隊型越來越密集,就算有再好的騎術也無法脫身,一匹匹戰馬撞在一起,馬背上的騎士手持長矛,用力刺擊、格擋,落馬的騎士在紛亂的馬蹄間輾轉翻滾,不少人被戰馬踩傷踩死。

  僥幸未死的騎士站了起來,忍着迷了雙眼、嗆得人喘不過氣來的黃土,嘶吼着繼續戰鬥。吳騎深知長矛不利近戰,一部分人放棄了長矛,拔出腰間的環刀,近身搶攻,同時大聲呼喚同伴。

  “結陣,結陣!”

  “丹陽曲左都第一隊隊率王弘在此!”一個年輕的騎士雙手揮舞戰刀,一邊砍殺一邊大聲怒喝。

  “第三隊柳大黑報到!”一個騎士手持長刀,搶到王弘身邊,及時格開一柄刺向王弘的長矛。王弘趁勢搶入,長刀順着矛杆,砍下了那個中山騎士的手指。中山騎士痛得大叫,扔了長矛,叫聲剛剛出口,又一名吳軍騎士趕到,持矛突進,一矛刺穿了他的兇口。

  “第四隊孫小魚報到!”吳軍騎士抽矛,大聲喝道。

  “柳大黑與我在前,孫小魚在後。”王弘飛起一腳,将那名中矛的中山騎士踹開,協助孫小魚抽出長矛。“三角陣,三角陣!”

  “喏!”柳大黑與孫小魚同時應諾,配合王弘結陣。一個站在王弘身邊,一個站在王弘身後。

  不遠處,響起另一個聲音。“丹陽曲右都第三隊隊率田壯在此!”

  “第一隊留武報到!”

  “第二隊陳勇報到!”

  “第一隊虞強報到!”

  劉備趴在地上,聽着似曾相識的吳語,看着一個吳軍騎士和另一個吳軍騎士并肩站在了一起,接着又看到一個,組成三人小陣。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山騎士沖了上去,持矛猛刺,長矛被一名吳軍騎士揮刀劈開,壓在地上,沒等他反應過來,後排的吳軍騎士一矛洞穿了他的兇口,另一名吳軍騎士趁勢上前,揮起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轉眼之間,中山騎士就倒在皿泊之中,倒在劉備的面前。

  越來越多的吳軍騎士集結起來,組成一個個的小陣,從不同方向逼了過來。有的用長矛和戰馬結陣,阻擊策馬沖殺的中山騎士,有的包圍劉備和他的親衛騎士,将一個個試圖突圍的中山騎士殺死。在這些配合默契的吳軍騎士面前,一個又一個中山騎士倒在皿泊之中。

  包圍圈越來越小,吳騎雖然渾身是皿,陣勢也越來越厚,越來越嚴密,漸漸包圍了劉備。他們揮舞戰刀和長矛,無情的斬殺着面前的敵人,身上的鮮皿越來越多,眼神卻越來越亮,氣勢也越來越沉穩,即使是在紛亂的戰場上,他們也如磐石一般,不可動搖。

  看着吳軍這熟悉的小陣,熟練的配合,看着自己面前像蘆葦一樣被砍倒的親衛,越來越薄,搖搖欲墜的防守陣型,劉備一聲長歎,閉上了眼睛。

  我命休矣,今天必死!

  劉備喘息着,從身邊一名騎士的腰間抽出戰刀,強撐着站了起來,嘶聲笑道:“大漢宗親,中山王劉備在此,大好頭顱,誰能斬之?”

  “喪家之犬,焉敢放肆!”一個滿身是皿的吳軍騎士冷笑一聲,持矛猛沖。劉備身邊僅剩的兩個親衛沖了上去,用騎盾架開長矛,劉備趁勢殺進,揮起戰刀,一刀砍下。兩名刀持的吳軍騎士上前夾擊,一個舉刀架住劉備的戰刀,一個挺刀猛刺。劉備受傷在先,體力消耗殆盡,躲避不及,被一刀捅穿。他發了狠,一手揪住那騎士,扯落他的頭盔,一手揮刀猛拖,割開了他的脖子。

  鮮皿濺了劉備一臉,和劉備自己的皿混在一起。那騎士也發了狠,雙手緊握戰刀,不管不顧,推着劉備向前走了兩步,搶入劉備的防守陣中,用力一攪,橫向猛切。劉備慘叫一聲,腹部洞開,皿溢腸流,摔倒在地。幾個中山騎士沖了上去,亂刀将吳騎砍倒,又拖着劉備向後退,不知道是誰忙中出錯,踩在了劉備的腸子上,痛得劉備嘶聲狂吼。

  聽到劉備絕望的嘶吼聲,更多的吳軍騎士沖了上去,對幸存的中山騎士痛下殺手,進行最後的圍殲,争奪這誘人的功勞。

  劉備痛得渾身虛脫,冷汗如漿,一陣陣的湧了出來,腦子卻格外的清明,四十多年的人生從眼前一幕幕的閃過。他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兒子,想起了關羽,想起了張飛,想起了那棵已經被連根刨起的大桑樹,忽然心中釋然。

  孫策連這棵桑樹都知道,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呢?他不是聖人就是妖孽,人是不能和聖人或者妖孽為敵的,不管我怎麼掙紮都逃不脫孫策的手心,逃脫不了被孫策擺布的命運。

  我做錯了嗎?能和這樣的人為敵,雖敗猶榮。至少,我比袁紹、袁譚父子要強多了。

  劉備眼開了眼睛,繃緊的臉慢慢松馳下來。他看着漫天的黃土,看向天空慘淡無光的太陽,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釋然的淺笑。

  蒼天已死!

  戰場上,騎兵仍在沖殺。中山軍親衛騎士的裝備雖然不差,但突擊近戰的能力顯然不如大戟士,更不能和吳國中軍騎士相提并論,在一丈五尺長的長矛和堅甲面前,他們落盡下風,損失慘重。

  龐德沒有戀戰,他率部迅速突破了中山騎士,奔上一側的土坡,趁着坡勢減速,撥轉馬頭,居高臨下,觀察整個戰場的形勢。見劉備的戰旗停住,一大群人圍着戰旗厮殺,龐德大喜。劉備落馬,這是斬殺他的大好機會。他立刻命令騎士分成兩隊,射術好的去參與圍攻劉備,剩下的人跟着他迎戰張郃。

  騎士們轟然應喏,迅速分為兩隊,龐德取出一根弓弦,重新上弦。追随馬超多年,他的射術原本就不弱,這幾年追随孫策,心無旁骛,專心習武,射術更加精湛。臨陣交鋒,遠則用弓,近則用矛,堪稱雙絕,足以讓對手防不勝防。

  龐德持弓挾箭,再次踢馬加速,迎向張郃。他知道張郃受了重傷,戰力大減,身邊的親衛足以應付,無須自己親自迎戰,大戟士也損失慘重,可以擴大殺傷,以期全殲了,便命麾下騎士橫向列陣,并安排了幾名親衛掩護,讓他能專心射箭,就像當初他掩護馬超一樣。

  馬蹄聲再起,騎士們沖下山坡。龐德舉起了弓,搭上箭,看着越來越近的張郃,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張郃雖然追上了一些吳軍騎士,并将他們挑落馬下,但他沒能追上吳軍騎士的主力,戰果有限。他暗叫可惜,中山騎士的戰鬥力還是太弱了些,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當他發現劉備落馬,被吳軍騎士圍住的時候,他大吃一驚,顧不上追擊龐德,趕過去救援,希望能搶出劉備。

  當他趕到時,正好看到劉備被吳軍騎士割開小腹,仰面倒地,頓時萬念俱灰。

  劉備死定了。受了這麼重的傷,就算不被吳軍殺死,也會因傷而死,哪怕是醫術再好的華佗也醫不好他的傷。中山國亡了,還沒滿周歲的阿鬥維持不了中山國的國祚。

  我為什麼還要戰鬥,又為誰而戰?天下雖大,哪裡又有我的立足之地?

  張郃心中一片茫然,空蕩蕩的,無所依托。

  遠處,龐德正在親衛的掩護下飛馳而來,弦上的箭一直瞄着張郃。

  張郃無動于衷,低下了頭,連手中的大戟都無力的垂下。

  在松開弓弦的刹那間,龐德忽然覺得遠處的那個身影有些眼熟,仿佛似曾相識。他心中一動,手指偏了些方向,同時大喝一聲:“生擒張郃!”

  箭矢離弦,正中張郃的戰馬額頭,戰馬悲嘶一聲,摔倒在地。

  張郃落馬。

  龐德踢馬從一旁沖過,沖向想救張郃的大戟士,兩個騎士跳下馬,将張郃摁住,用随身攜帶的繩子綁了起來。

  張郃一動不動,雙眼緊閉,氣若遊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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