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術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挑起眼皮,盯着丁斐看了片刻,又轉了兩下,突然笑了一聲。
“許攸在哪兒?”
刹那間,丁斐的眼神有些躲閃,臉上的得意也不自然起來。他顧左右而言他。“将軍,我遠來辛苦,口幹舌燥,可否賜酒一杯酒解解渴?”
“坐!”袁術示意人添了一張案幾,讓丁斐入座。他很從容,從容得孫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真是袁術嘛?他正出神,袁術又招呼道:“公瑾,伯符,你們也坐,别客氣。公瑾,你看,還真被你說中了。哈哈,哈哈。”
周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丁斐看在眼裡,越發不安。他一邊喝酒,一邊偷眼看袁術、孫策三人。袁術毫不在意,連飲數杯,将酒杯重重地頓在案上。
“曹孟德想見孫郎,他敢見我嗎?”
丁斐遲疑了片刻。“如果将軍想見曹府君,我可以代将軍傳話。至于見與不見,還要曹府君決定。”
“是嗎?那你就幫我帶個話吧。”袁術擺擺手,又道:“如果他不敢來,我諒他也不敢來,你幫我告訴他,他雖然進了宛城,但别高興太早。那些豪強看中的可不是他這個閹豎遺醜,而是我袁家的那個庶子。他就算占了南陽也不過是由東郡太守改成南陽太守。可要是占不住,他就成棄子了。”
他靠在案幾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丁斐,神情玩味。“許攸是不是去颍川了?他是南陽人,不能做南陽太守,卻可以做颍川太守。颍川太守好啊,逢紀、郭圖他們都看不上他,他卻成了他們的郡将,以後這幾家要倒黴了。你說,我攻宛城的時候,許攸會來救他曹孟德嗎?”
丁斐的眉頭顫了顫,一絲不安從眼中閃過,随即哈哈大笑,挑起大拇指。“将軍好氣魄,都這時候了,還不忘挑撥離間,不愧是洛陽城赫赫有名的袁長水。”
袁術歪了歪嘴,當仁不讓的點點頭。“那是,論搶劫,誰能比我這個路中悍鬼強。我知道孟德最近運氣不太好,接連吃了幾個敗仗,想立個功讓那庶子看看。不過我想提醒他一句,他就是再能幹,那庶子也不會把他當回事的。東郡也好,陳留也罷,都不是他的。他要是真想建一番功業,不如跟着我。我正準備取長安,他如果有興趣,可以來做個征西将軍。”
袁術雙手扶着案邊,身體後仰。“當初諸侯讨董,那庶子不顧家仇國恨,一心兼并同僚,隻有曹孟德揮師西進。就沖這一點,他雖然敗了,我袁術還是佩服他。如果他肯棄暗投明,我可以将這南陽太守讓給他。”他撩起腰間的绶帶,沖着丁斐亮了亮。“我已經是荊州牧了,不可能再兼任南陽太守。”
丁斐沉默不語,眼珠卻在滴溜溜的亂轉。袁術也沒理他,轉身和孫策、周瑜說笑起來。這一轉臉,他立刻變了一個人,一點也沒有剛才的氣勢,反而像一個為老不尊的壞叔叔,一個勁的向孫策、周瑜兩個少年郎推銷身邊的姬妾。孫策、周瑜越尴尬,他越得意,開心得哈哈大笑。丁斐在一旁看着,眼神越來越不安,坐了片刻,起身告辭。
“去吧,問問曹孟德還有沒有好馬,有的話,送我一匹。”
丁斐應了一聲,起身離去。袁術沒有起身,就當沒看見,繼續和孫策、周瑜胡扯。孫策看了一會兒,忽然有些明白了。袁術剛才不是裝的,他是真的看不起曹操,不覺得曹操占領了宛城是什麼威脅,說不定還真想說降曹操。
這貨夠膨脹的。
“伯符,你真要去見曹孟德嗎?”袁術忽然問道。
“全憑明将軍吩咐。”
“要我說,去見見也好。這曹孟德雖然沒什麼大用,又矮又醜,卻不愧為大丈夫。他想見你,除了挑撥離間之外,大概還有惺惺相惜的意思。他當初在濟南殺的人比你在襄陽殺的還要多,為此招了不少罵名,現在總算遇到知音了。不過你得小心他,這矮子可是個刺客,出手狠着呢。”
“刺客?”
“嗯,那庶子當初看中他就是覺得他夠狠,想當他把鷹犬用,還派他去刺殺張讓,可惜被人發現了。他約你見面可沒安什麼好心,你要防着他。”
孫策盯着袁術,惱子有點懵。曹操是袁紹養的刺客?沒錯,是有史料說曹操刺殺過張讓,後來被演繹成獻七星寶刀刺董卓,但……袁紹看中曹操的就是他的武功,把他當成刺客用?
他還想趁着見面的機會要曹操的命呢,沒想到曹操可能也在打同樣的主意,想要他的命。
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多謝将軍提醒。”
“你去見他,把我的意思告訴他。如果他肯棄暗投明,我真的讓他做南陽太守,将來統兵西征長安,滿足他征西将軍的心願。如果他不識相,那就趁早離開宛城吧,那些世家不可能真支持他的。”
“喏。”孫策躬身領命。
袁術又看向周瑜,目光灼灼,充滿狠戾。“公瑾,被你說中了,曹操占了宛城,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周瑜不慌不忙。“既然将軍想收服曹操,那就不急着攻宛城,先遣孫将軍出鎮豫州,穩住颍川、汝南諸郡,讓許攸無隙可鑽。”
袁術連連點頭。“關門打狗,先得把門關上。公瑾,你說得太對了,還有呢?”
周瑜沉默片刻,又道:“請将軍派人鎮守武關,以免董卓趁虛而入。如果可能的話,派人去長安入貢,得到朝廷的支持。”
袁術目光閃爍。“有這個必要嗎?”
“有。”周瑜斬釘截鐵。“去年山東州郡讨董,結果諸侯擁兵不前,朝廷對此失望的人恐怕不在少數。如果将軍派人入貢,朝廷知道将軍忠義,必有賞賜,衆臣因此分别朱紫,辨忠奸善惡,不再被虛名所惑。”
袁術眼睛一亮,思索片刻,連連點頭,咧着大嘴樂了。“公瑾,還是你有見識。沒錯,那庶子一向以君子自居,我現在該撕下他僞君子的面皮,讓世人看看他的真面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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