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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宴會暗流

明末虎嘯 遙遠之矢 3919 2024-01-31 01:12

  四人換完官服後,随朱大典親随入得帳來。帳中已擺下筵席,桌上珍馐滿布,佳肴遍排,濃郁的香氣四處彌漫,多位傳菜的小卒往來穿梭忙碌不停。

  李嘯卻不覺眼前一怔,他清楚地看到,席中上首的巡撫朱大典身邊坐着一位内官打扮的人,正向他颔首而笑。

  此人,便是時任山東剿叛軍監軍的内侍太監高起潛。

  高起潛,浙江紹興人,少年入宮,因為人機敏,善于察言觀色揣摩人心,故升遷極快,與曹化淳、王德化等位高權重的大太監一樣,甚得崇祯皇帝喜愛,孔有德叛亂後,高起潛随即被欽點為監軍,主要負責糧草籌備軍械供應等後勤工作。此人在明史中頗有惡名,最大的污點便是後來皇太極第三次入關時,此人與楊嗣昌勾結,積極圖謀與清朝議和,故在監軍關甯軍時,對近在咫尺的友軍盧象升的宣大軍坐視不救,以緻一代名将盧象升兵敗身死。後在崇祯末期,因與大太監王承恩争寵失敗,被革職回家,不久後便郁郁而終。

  李嘯快速打量了一下此人,見他四十多歲的樣子,頭戴嵌金抖翅三山帽,身着簇錦騰蟒紫袍常服,腰帶系着≌∟,一根墨玉玲珑盤帶,足蹬厚底直縫犀皮官靴。高起潛雖坐于椅上,依然可以看到,此人身材魁梧,體型壯大,長着一張頗有線條的長方臉,兩條向下彎斜的掃帚眉下一雙眯縫眼中時有寒光閃過,若不是他臉上陰白無須,光從體型上看去,幾乎與一名普通軍官無異。

  李嘯心下甚是驚疑,他沒有想到,自已晉升一個小小的百戶,這位深受上寵的大太監,竟然會親自前來參加自已的晉升宴。

  李嘯尚未反應過來之際,高起潛旁邊坐着的吳三桂一臉笑容地對他喊道:“李嘯,還不快來見過監軍大人。”

  李嘯聞言,連忙向身後的張行猛、雷傲、上官雲傑三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們如自已一樣,單膝跪地,抱拳緻禮。随後,李嘯朗聲言道:“在下李嘯,恭祝巡撫大人,監軍大人前程似錦,騰達高升。”

  李嘯說完,朱大典與高起潛兩人不覺相視一笑,高起潛先開口道:“起來吧,咱家今兒個來,就是想見下李嘯你這名陣斬叛軍陳友德的勇将,現在見了,果不其然,端的一員好将領也。”

  高起潛的不男不女的嗓音尖銳刺耳,李嘯身後的張行猛、雷傲等忍不住想笑,但見到自已的上司李嘯猶是一臉恭敬嚴肅之狀時,才強忍着沒有笑出來。

  “下官李嘯,些須微功,承蒙高監軍擡愛有加,心下惶愧之至。”李嘯起身後,恭敬地低頭言道。

  高起潛大笑,他的笑聲中,有種特别的陰冷之氣,但那雙眯眼中流露的神色,卻是對李嘯愈發的欣賞。此時,酒菜均已上齊,朱大典親自招呼各人入席,李嘯等人謙讓了一番後,便按座位上标記的名字分别落座。

  直到這時,李嘯方看清了這席上的人員,分别是巡撫朱大典,監軍高起潛,遊擊吳三桂,副總兵劉澤清,朱大典親随書吏王子敬,然後便是李嘯和下屬三名将領。

  席上,朱大典、高起潛、吳三桂等人皆是一臉笑容,而副總兵劉澤清,則明顯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與尴尬。

  觥籌交錯中,各人互相敬酒緻禮,一時間,倒也是一副将士同心,同僚共濟的和諧模樣。

  行至半酣之際,李嘯起身向高起潛敬酒:“在下得蒙監軍賞光前來,心下甚是欣喜又惶恐,這杯酒,李嘯先幹為敬。”

  高起潛酒量似乎不是很好,先前幾杯落肚後,臉上便飛起暗沉的酡紅,見得李嘯一口飲盡杯中之酒後,他笑吟吟地端起酒杯淺喳了一口,然後以一種頗為感慨的神色說道:“唉,若我登州大營各軍,皆若有如李百戶這般英勇善戰,孔賊早滅矣,咱家也就可以早點向陛下複命去了。何至如此冷天裡,還要在此這般辛苦圍城。”

  高起潛此語一出,整個席上頓時安靜了下來,李嘯看到,朱大典那張瘦臉上的肌肉明顯地抖動了一下,瞬間泛起微紅。

  不過他反應極快,随即端起酒杯向高起潛敬酒:“監軍大人,眼前叛軍已盡被我4萬大軍牢牢包圍,隻待水師将登州水城合圍後,我軍便可一舉攻下登州,剿滅判軍老巢!這滅賊的時間,絕不會太久。”

  朱大典說完,一旁的劉澤清騰地起身向高起潛緻禮:“監軍大人請放心,我劉澤清身為山東副總兵,正日日厲兵秣馬,枕戈以待,待來日攻城之時,我山東軍馬定會奮勇争先,轸滅殘敵,以上報皇恩,下救黎民。”

  高起潛臉色泛起一絲冷笑,眯眼之處一道寒光閃過:“兩位若果如此英勇,何至于在山東之地連戰連敗,以至要咱家從遼東帶來軍兵方可擊退叛賊!兩位大人于此宴間誇口,殊無甚益。”

  高起潛此話一出,席間愈發安靜得連掉根針都是聽到。

  李嘯心下明白,高起潛這是借酒醉發洩對朱大典的不滿。估計是崇祯皇帝對這場曠日持久的剿叛之戰已感覺心力交瘁,一心想早點結束。畢竟這4萬大軍,每天的糧草銀錢開銷,都不是個小數目。高起潛肯定是受到了皇帝的斥責與壓力,才這般在酒席上呵責這位全軍統帥朱大典。

  李嘯看到,朱大典臉色忽然變得青白,額頭似乎亦有細汗滲出,他喃喃自辨道:“監軍大人,朱某接任山東巡撫之際,叛軍已是荼毒山東全境。朱某雖無将才,卻也已打掃腥膻,将洶洶叛軍壓縮至登州一隅,還望高監軍向皇上明言,再多寬限些時日,我剿賊大軍,定會竭盡全力,力争早日打敗叛軍,以解陛下之憂愁。”

  高起潛聞言,臉色略為平緩,他緩緩說道:“朱大人之苦衷,咱家亦有所體會,還望朱大人盡心領軍,勿要遷延戰事,徒耗糧草,方可不負陛下之厚望啊。”

  朱大典喏喏連聲:“那是,那是,此為朱某職責所在,還望監軍多多寬慰聖上。”

  高起潛冷笑兩聲,眯眼忽然睜開,裡面射出兩道陰鸷之光,“按說,咱家隻負責後勤糧秣,不該過問軍功升賞之事。隻是咱家想問下朱大人,為何李嘯自設巧計,滅得陳友德部500精銳叛賊,本是可升千戶之軍功,卻為何隻授得一個百戶?”

  朱大典臉上赤紅,一時間什麼也說不出來,旁邊的劉澤清臉色陰沉地站起來,緩緩地說道:“監軍大人,朱大人升李嘯為百戶,自有其考量。主要是因為李嘯太過年輕,恐其驟得高位,便生驕縱之心,對其日後發展,甚是不利。故先将其升為百戶,若日後再得軍功,再行升賞不遲。”

  “哼,說得冠冕堂皇,實為強詞奪理!那咱家問你,這等功勞,你劉大人可有能力立否?眼下軍中,戰績了了,正是需要激勵将士立功殺敵之時,如何可刻意貶損其功,以寒衆将士之心耶?”高起潛那尖銳刺耳的嗓音連連響起,頗有仗義執言之态。劉澤清垂頭無語,臉色灰暗。

  李嘯心裡有種莫名的适意,一時對這個在明史上為禍甚巨的太監頗有好感。他看得出,高起潛這個人,對于願意投靠自已的人,還是挺照顧的,無論是對吳三桂,還是對自已這樣一個小小的百戶。

  高起潛冷冷地掃了朱大典與劉澤清一眼,繼續說道:“現在,朝廷的升賞既已下發,咱家也不想再多說什麼。這樣吧,咱家拔下500石糧草給李嘯全軍,以獎慰有功将士。”

  李嘯心下大喜,連忙舉杯叩謝:“在下得監軍如此厚愛,感銘五内,唯盡心盡力奮勇作戰,以報監軍大人之恩澤。”

  高起潛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拍拍李嘯健壯的戶膀,眼中飽含深意,緩緩說道:“李嘯你作戰英勇,心思明快,很好很好,咱家很看好你,還望你不要負了咱家對你的期待。”

  宴席結束後,李嘯等人随着高起潛吳三桂離開朱大典的中軍大帳,去領取500石糧草,随後便押着糧草回高龍堡而去。

  李嘯等人離去後,帳中殘席撤去,朱大典、劉澤清、王子敬三人皆臉色鐵青,枯然寂坐。

  劉澤清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他憤怒地咬牙罵道:“呸!什麼狗屁監軍,簡直是豬狗不如的東西!要不是看他是聖上親近之人,老子當場就要與他翻臉!還好意思說我等戰事進展太慢,他也不看看他這個狗屁監軍有多偏心,遼東援軍盡皆糧秣充足,人人飽暖,而我山東兵馬卻有多少軍隊未得足夠糧饷,正飽受饑寒之苦還在堅持圍城。娘的,總有一天,我要親手殺了這個不男不女的東西!”

  “鶴州,慎言!”同樣臉色陰沉的朱大典喝道。

  “對啊,劉大人,需知隔牆有耳,這話若被高監軍耳目或錦衣衛聽去,可就麻煩了。”一旁的朱大典親随王子敬低聲皺眉說道。

  “他娘的,這打得甚鳥仗,敵兵未滅,倒先受了一肚子鳥氣!”劉澤清猶然憤憤不平。

  “鶴州,高監軍之話,雖有逞其私威之嫌,但歸根結底,還是皇上對咱們不滿啊。”朱大典一臉愁色地歎了口氣,低頭說道:“隻是這戰陣大事,豈可心急!若操之過急,合圍不密,讓那孔有德鑽空而逃,我隻怕大明之戰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三個人都沉默了。朱大典突然有種無力感,他感覺,自已這個名義上的全軍統帥,其實處處受掣肘,原來對這場仗事極有信心的他,現在越來越感覺自已對局勢有失去掌控之嫌。

  朱大典明白,自已能當上山東巡撫,全是朝中首輔周延儒力挺所緻,而監軍高起潛卻與周延儒的頭号政敵溫體仁來往甚密,現在周延儒愈來愈不得皇帝歡心,首輔位置岌岌可危,朱大典隐隐感覺,估計再過一段時間,朝廷又要發生大的變動了,那心思陰鸷,孤寒毒辣的溫體仁極有可能将這首輔之位取而代之。

  而朝廷高層的明争暗鬥,對前線的戰事,特别是領軍将領影響極大,監軍高起潛現在軍中積極拉攏包括李嘯在内的各級将領,培植自已的私人勢力,很難說背後沒有得到溫體仁的指點。大敵未滅,自已内部卻是這般勾心鬥角,這看似将要赢定的剿滅叛軍之戰,越來越有前途莫測的感覺。

  這種感覺,朱大典現在是深知其味。他站起身來,于帳中一塊空地處站定,心中卻無限迷茫,大明的未來,為何會這般充滿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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