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副千戶陳為果那女性化的雌柔之音讓李嘯不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過他心下卻是微微一喜。李嘯暗想,看來千戶所内還不知道自已打一隻眼匪部發了洋财,不然人人要來分一杯羹打一下秋風,李嘯就麻煩了。
李嘯臉上卻還保持了平靜神色,他笑笑回答道:“咱是窮有窮的過法。李某之義軍,與大明官軍不能比,我沒給他們發饷錢,大部戰兵都沒有盔甲,所憑者,唯一腔赤誠報國之熱皿而已。”
黎應笙聞言憂慮:“若如此,戰兵數量是多了,但若戰力太差的話,恐不濟事。”
李嘯回答道:“在下義軍之訓練,比大部衛所之軍隊,還是強了許多,雖眼下盔甲之類裝備甚少,但真上戰場,戰績亦會不差。”
黎應笙臉上憂色減了不少,而問話的陳為果臉上,卻悄悄地多了些嫉恨之色。
西花廳裡一陣沉默,還是黎應笙笑着打破僵局:“李總旗真是統兵之材,赤手空拳起家,真真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卻不知李嘯你還需幾日方可籌備完畢,随本千戶同往登州擊敵?”
李嘯抱拳緻禮:“再過一周便』◆,可。”
“好!”黎應笙拍案而起,大聲說道:“本官現有家丁和新選之夜不收哨騎也在日日訓練,一周後,你率兵去碑廓百戶所,我亦率兵前去,你我彙合後,一齊進發登州。”
李嘯亦起身,拱手道:“李嘯謹遵千戶之令。”
此時午時之過,李嘯等人本欲告辭,但黎應笙硬留李嘯吃飯,午宴開始之際,家丁頭目郝長澤與新選的夜不收哨騎隊長胡大能一齊從衛城訓練場趕回,一臉大汗的胡大能進得廳來,一眼瞧見李嘯,他那淡黃色的瞳仁裡立刻跳躍出莫名的驚喜。
“李兄弟,許久未見,你他娘的想死兄弟我了!”胡大能吼出這句話,急步上前,迎兇給了李嘯狠狠一拳後,緊接着給了李嘯來了一個充滿汗臭味的強力擁抱。
兩人大笑暢述别情,原來胡大能在碑廓百戶所比試合格後,又在黎應笙的親自選拔中成績優異,讓黎應笙大為欣賞,他使了好些手段方從右千戶所将其挖了過來,并任命其為夜不收哨騎隊長。
胡大能猛捶李嘯結實的兇膛,大笑道:“李兄弟,今天兄弟我在此借花獻佛,與你一醉方休才罷!”
李嘯笑道:“李某定當與兄弟不醉不歸!”
胡大能與李嘯的對話,讓整個宴會現場一下子就氣氛活躍了起來,其他的作陪者副千戶陳為果,鎮撫嚴以節,佥書安謙等人都是滿臉笑意,各人杯觥交錯,言笑晏晏,倒是一片和諧融洽之意。尤其是副千戶陳為果與家丁頭目郝長澤,頻頻向黎應笙敬酒,一副極親密團結的樣子。
席間,黎應笙刻意安排李嘯與自已同坐,行酒至中時,李嘯問黎應笙:“不知現在登州戰事如何?”
黎應笙臉上一絲冷笑掠過,随後将懷中殘酒一飲而盡,“咣”地砸在桌上,低聲言道:“現在戰事已大有好轉,上月八月十九日,朝廷調來了遼東總兵金國奇、副總兵靳國臣所率精銳軍兵共五千餘人,另派有祖大弼、祖寬、張韬、吳三桂等遼東悍将,已于八月底擊敗圍困萊州的耿仲明部,解了萊州之圍。本月初,又攻下黃縣,斬殺敵将陳有時。現在山東巡撫兼山東都指揮使朱大典大人正率全軍4萬餘人将登州鐵壁合圍,本官估計,最多至明年,應該能徹底消滅孔有德叛軍了。”
李嘯沉默了,來自後世的他明白,事情根本沒有黎應笙所想象得那麼順利。那孔有德耿仲明不僅得以出登州逃出生天,還帶了近萬叛軍、技工,連同珍貴的紅夷大炮等各類火器一齊投了入鞑子的懷抱,讓皇太極歡喜得行了滿人最貴重的抱見禮來歡迎他。後來,其所部人馬被鞑酋皇太極改為烏珍超哈營,孔有德也在崇祯九年皇太極登基稱帝改國号後金為清時,被封為恭順王,耿仲明則被封為懷順王。
這些話,李嘯隻能壓在心底,絕不能對黎應笙講,他想了想說道:“千戶大人,若官軍已圍登州,我等此去,卻是沒得甚陣仗可打?”
黎應笙搖頭道:“朱大人欲增兵馬以竟全功,叛軍于登州城外的殘餘兵力,需要另派兵馬剿除。還有便是恐孔有德部突圍而出,亦需增加兵力以防意外。故此,朱大人再三催促我安東衛派發兵馬,進往登州聽候調遣。”
李嘯哦了一聲,又問道:“那我安東衛是不是三個千戶所皆有派兵前往?”
李嘯此話一出,黎應笙正在倒酒的右手不覺一滞,随後他緩緩放下酒瓶,望向李嘯的臉上卻是淡淡的苦笑:“不是,安東衛指揮使王大人隻安排我左千戶所派兵前往。”
李嘯心下驚疑,正欲問黎應笙此為何故,卻見一旁的李長材向他連使眼色,讓其不必多言,李嘯方停口不問,轉而言他。
兩個時辰後,賓主盡歡而散。胡大能大醉,斜趴于桌上,兀自大喊倒酒。而前世經受過高度烈酒考驗的李嘯倒還好,除了面色酡紅外,再無絲毫醉意。
李嘯離去之時,黎應笙贈給他八百兩銀子,算是補助給李嘯一點現在擴充兵馬所需軍費,李嘯推遲不過,告謝接受。
回馬耆山的路上,李嘯一直都在想黎應笙送别時的那句話:“此去登州,戰陣兇險,前路莫測,望李總旗好做,好做!”
當時的李嘯,隻當此話是雙眼被酒精泡得通紅的黎應笙酒醉之言,現在想來,話語裡面似有無可言說的憂慮與感傷,自已細細想來,卻又覺捉摸不透。
離開安東衛城,三個人都是臉色沉重,滿懷心事。
一旁的李忠文輕輕說了一句,打破了回程的三人沉默:“我觀那黎應笙大人雖是豪爽作派,倒似有滿腹心事般。”
李長材接過話來,望着沉思的李嘯歎道:“總旗,方才我阻止你繼續發問,非有他意,隻想讓場面不至于太過尴尬。現在事情我等皆可看得明白,無非是安東衛指揮使大人王銘世一心隻想保存實力,對于派兵往登州參戰極不樂意,隻是在山東巡撫朱大典大人的強力催逼下,方不得不讓一直想前去參戰的左千戶所黎大人帶些軍隊前去敷衍了事,所以另外的右千戶所與後千戶所均無動靜。”
李忠文臉色凝重:“學生觀黎大人雖是勇将,但其高标孤峻,恐難與參将王銘世等人和光同塵。現在安東衛所内的大明官軍隻求混吃度日,黎大人這般銳意進取,怕是難得上下之心,更憂其有不測之禍啊。”
“兩位先生别說了,黎大人自身之事,我等不可遑言。我等隻求為國家盡心效力,問心無愧便罷。”李嘯一臉深沉,緩緩向兩人說道。
回到馬耆山,已是日色昏沉,在其他戰兵已經訓練完成坐地休息之際,李嘯看到上官雲傑做了一個泥馬模型,還在指揮那幾個從未騎過馬的精壯流民反複練習騎跨動作。
看到馬耆山上昂揚的景象,李嘯心裡的的積郁一掃而光,心中更多的是莫名的欣慰。
騎兵隊長上官雲傑在得知李嘯讓其後天去碑廓百戶所選擇軍馬時,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他反複地打着轉搓手,一臉的激動之色溢于言表。
李嘯讓李長材去通知那些工匠準備明天一齊去碑廓百戶所張銅柱武器鋪,協助他早日打出盔甲兵器。
一會兒後,李長材一臉歡喜回來,同時帶回了一個身穿粗布短袖襟衣的工匠模樣的人。
李嘯還未發問,那名匠人已是撲通跪地:“總旗大人,方才李贊畫說大人想開鐵礦,小人前來馬耆山後,卻無意發現了馬耆山内有一處品相上好的開采赤鐵開采之地。”
李嘯心下大喜,真是天助我也!
“你是何名姓,何方人氏,曾做何事?”李嘯和顔悅色地問道。
“小人顔均,遼東鐵嶺人氏,鞑虜攻下鐵嶺前,為當地紅印山鐵場住坐工匠作頭。”顔均平靜地回答道,臉上卻是滿滿的興奮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