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鐵那怯怯地話語響起來:“李總旗,那我們現在的銀子就這麼多,怕是不夠吧。”
李嘯遙望着遠方,平靜地說道:“事在人為,我李嘯認定的事,就一定會把它做好。銀子的事,我自會想辦法。大家守墩辛苦,都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再安排各位做事。”
李嘯閉目靠柱而睡,不一會兒,就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墩台上一片寂靜,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睡着。隻有那朦胧的月輝,靜靜地籠罩着猶然有縷縷黑煙冒處的牛蹄墩,有如一首憂傷而遙遠的歌。
遠遠的雞鳴聲響起,李嘯等人從朦胧中醒來,天邊已出現了一絲略帶粉紅的魚肚白。
由于墩内燒損太過嚴重,李嘯決定武器與面粉等食物先放在墩台上,等下面整修好了再放回原處。
王氏與孟氏下去烙面餅,李嘯則帶着劉一顯等人,把墩内殘餘雜物收集清掃,然後統統扔放在墩外存垃圾所處。衆人好一陣忙碌後,墩内才大體幹淨了些。
劉一顯面色凝重,牛蹄墩内損毀十分嚴重,包括每名墩卒的居屋都燒得殘破不堪。
他¥,算了下,如果要去碑廓百戶所請泥水匠與木匠來修複的話,最少要花三十多兩銀子呢。
沒想到,一旁的李嘯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對他平靜地說道:“劉甲長,你等會去碑廓百戶所請泥水匠與木匠來,盡快把牛蹄墩修整好,另外,在墩外搭建流民草棚的事也交于你做吧。總共要花多少銀子,你到時來報知于我。”
劉一顯點點頭答應了,臉色卻有點慚愧:“這修複牛蹄墩的費用,本應各人分擔才是,怎麼好你李總旗一個人出?”
李嘯搖搖頭:“墩内兄弟都不是寬裕之人,這錢我來出也沒什麼。”
一旁的常正走過來,對李嘯說道:“李總旗,不如讓我與劉甲長一同去吧,我們再順便再去把糧食買回來。”
李嘯笑道:“也好,兩人互相也有個商量,上次我去那豐糧商行買一石面粉要價5兩5錢,常哥,你這次先買20石面粉回來,看看買得多了,能不能讓他們再便宜點。”
常正大笑:“李總旗你就放心吧。”
劉揚壯的居屋門吱呀一聲開了,李嘯等人看過去,隻見劉揚壯搖晃着從裡面走出來,他一臉蒼白,滿眼皿絲,神情依然滿是悲傷。
“劉哥,節哀順變,嫂子不會白死的,我李嘯一定會剿滅馬耆山的惡匪,為她報仇。”李嘯話語平靜,眼神卻十分堅毅。
劉揚壯不覺眼淚一下子又湧出眼眶,他顫聲道:“我代死去的娘子謝過總旗了。”
李嘯點點頭,劉揚壯又轉身對劉一顯說道:“在下今日送妻子回我劉家莊安葬,還望甲長準假。”
劉一顯長歎一口氣,什麼也沒說,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李嘯走過來,默默地從懷裡掏出十兩銀子,塞在劉揚壯手裡。
劉揚壯剛欲推脫,李嘯卻緊緊按住了他的手:“劉哥,這點錢,給嫂子買副好棺木吧,算是墩内兄弟的一點情份。嫂子受了一輩子的苦,就讓她走得體面些。”
劉揚壯手拿銀兩,放聲大哭。
李嘯轉頭對一旁的付鐵說道:“付鐵,等會你幫劉哥一同将張嫂子遺體運回劉家莊。這一路上,你要多注意些。”
付鐵趕緊說道:“李總旗,我會好好幫劉哥的。”
李嘯微笑拍拍他的肩膀,付鐵連忙挺直了身子,他的眼神中,明顯透出與往日不同的堅強。
李嘯眼神滿含贊許,這個與自已同齡的付鐵,似乎在這殘酷的皿與火年代裡,漸漸成熟了。
衆人送劉揚壯與付鐵扛着放了張氏屍體的床闆離開牛蹄墩,每個人都是一臉沉默與哀傷,王氏與孟氏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直到劉揚壯與付鐵的身影消失在那條逶迤而去的土路盡頭,衆人方一同回返牛蹄墩。
李嘯,劉一顯,常正三人邊啃面餅,邊在牛蹄墩外四處查看,最終确定了一塊背靠丘陵、平緩向陽的地方,作為流民草棚的安置地。
随後,劉一顯與常正帶上李嘯給的100多兩買面粉錢,出發前往碑廓百戶所。本來李嘯想給劉一顯幾十兩銀子作為請工匠的定金,劉一顯卻連說不用,說現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有人請他們做事就不錯了,完全可以讓工匠們做完後再一起給他們工錢,李嘯想了想,同意了他的做法。
李嘯一個人留下來,看守墩台,同時等着蘇福他們派來民伕清走那一大堆匪兵屍體。
望着那一大堆胡亂堆疊皿肉模糊的屍體,李嘯突然想起了明末的軍功制度。
明軍戰功,主要依靠首級來計算。最值錢的腦袋,是現在鬧得最猖獗的建州鞑虜,簡稱為東虜,軍士若斬得一顆東虜的首級,便可立即實授一級。次一級是蒙古鞑子,簡稱北虜,一顆首級可實授半級,再次則是李闖王張獻忠等流寇首級,其首級含金量大幅降低,要斬首十六顆才能實授一級,而最差的,就是這種各地山匪腦袋,因守土靖安是各地明軍份内職責,所以這種山匪腦袋最不值錢,一般要四五十個方能實授一級,而且朝廷兵部對此類戰功也是最為忽視,下發獎賞與升授總是遲遲延後。
這就是為什麼沒有騎兵願意去砍那些匪兵腦袋的原因。
所以,大明王朝制度性的失誤,讓黎應笙這樣本該積極剿匪的各地軍官,均認為剿匪是一件勝則功微,敗則折銳的雞肋戰事。
沒人願意做賠本的買賣啊。
隻是各地無人剿滅的土匪山賊,日漸猖獗,大大害慘了大明的普通善良百姓。
也許,自已自組義軍出兵剿匪,在整個大明朝,是頭一個。。。。。。
約摸辰時之際,遠處遙遙向牛蹄墩行來了的一衆人等,讓李嘯從思考中清醒過來。
忽然,有幾名騎兵從那一衆人中加速策馬奔來,直跑到站在墩門外的李嘯面前,方“籲!”地一聲,勒住馬缰。
最前面的騎兵向李嘯響亮地打了一個響指。
“王兄,一路辛苦,愚弟卻未想到是你親自帶民伕來。”李嘯一臉笑容地走上去,上前拉住馬缰,扶風塵仆仆的王大目下馬。
王大目抹去臉上的灰塵與油汗,笑着說道:“賢弟,咱公幹之人,就是奔波之命,安敢道苦啊。”
王大目說完,轉身招呼後面幾名騎兵一同牽馬入墩。
入得墩來,未等李嘯說話,王大目一臉神秘笑容地湊過來,低聲言道:“賢弟,愚兄給你送些寶貝來了,你且說,該如何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