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臣冒犯……陛下從未到過扶南,怎麼會知道世上有此稻種?”杜祯心裡很奇怪。
“嗯……朕實話告訴你,昨夜朕夢于烈祖昭烈皇帝,皇祖遙指南方對朕說:‘小子永!扶南、真臘有稻曰占城,耐旱,不擇地而生,早熟。汝遣使取之,飨食萬民,葆爾國祚!’”劉永一臉真誠的注視杜祯,像似講出了心中最大的秘密。
杜祯表示…………
“所以朕也不敢确定扶南、真臘是否存在占城稻,然萬一有的話,對于蜀中百姓無疑是一大幸事。然而沒有的話恐傷先帝之明。是故杜祯你此次出使,名義上是替朕撫慰南中、扶南,訪尋稻種之事需得暗中進行。”
“文然,君其敢乎?”劉永表情凝重,音量也提高幾分。
好吧……雖然對于劉永所講不是很感冒……但這畢竟是劉永位居九五之後交予自己第一份使命……姑且聽之任之,就當公費旅遊一番吧。
“臣……領命。”
唉……擡出自己祖父劉備出來,劉永也是無奈之舉,他總不能直接對杜祯講——哥來至一千九百年後,哥當然知道有占城稻這種好好東東啦……
雖然自己剛才的話也有點經不起推敲和考量,但至少比如實告之強吧,畢竟這還是個滿天神佛,遍地鬼魅的年代。而且,劉永也沒有時間來編織一個更合理和沒有缺漏的借口,來派人去尋找占城稻啦。
因為,原來曆史上諸葛亮明年就會上《出師表》出師北伐,現在雖然因為皇位更疊的原故可能緩上一緩,但無非也就是一兩年時間而已。
而糧食對于北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人以食為天,悠悠萬事唯此為大。
翻開史書,曆史上諸葛亮的北伐:
建興五年,率師北上漢中,臨發,上《出師表》。六年春,出其不意攻祁山,魏三郡響應,關中響震,後馬谡失街亭,亮拔西縣千餘家還。冬,亮複出散關,圍陳倉,曹真拒之,亮糧盡而還。
建興九年,亮複出祁山,以木牛運,糧盡退軍。
建興十二年春,亮悉大衆由斜谷出,以流馬運,據武功五丈原,與司馬懿對于渭南。亮每患糧不繼,使己志不伸,是以分兵屯田,為久駐之基。其年八月,亮疾病,卒于軍,時年五十四。
可以看出,較大的幾次北伐,軍糧不足一直是困擾漢軍的大問題。而占城稻,耐旱,高産,适應性強,早熟。能極大緩解漢軍北伐的糧食缺乏。
況且,有了占城稻這個大殺器,劉永也能化被動為主動,逐步化解政治上的尴尬。畢竟無論哪個時代,什麼的樣身份,生活在社會這個群體中,唯有拿得出成績,能給大家帶來好處和實惠的人才能賺取聲望,才能居于領到地位!
所以……然後尚書令陳震手中便有了這樣一份“诏書”,準确地講是一封并不完整的诏書,因為……它還沒有用印。
皇帝诏命:
昔丞相亮五月渡泸,深入不毛,扶和夷狄,宣廣漢室之威德。惟仰皇宗皇祖之英明,朕初即大寶,既朕不明,不能遠德,是以使方外之國或不甯息,四方之外不安其身,二者之咎,皆自于朕之德薄不能遠達也。昔者累年南中諸夷暴亂,殘殺邊民官吏,或重朕之德薄。今以尚書郎祯為天使,持節撫慰南中及其以南,使邊臣兵吏聽谕朕意,使遠方胡夷稱聞聖命。遠方詳安,始于今年!
——建興四年,夏六月诏
接到這樣一份“诏書”,陳震看了默不作聲,将诏書交由費祎、郭攸之和董允傳閱,四人看畢相顧無言,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一絲異樣,有吃驚、有不滿……有期待。
皇帝下诏,并非腦殘曆史劇中皇帝說什麼什麼就成定局,诏書是神聖的命令性文件,有它固定的章程和格式。在三國,什麼開口就“奉天承運,皇帝诏曰”那是明清的事情好吧,而且即便是明清,正确斷句也因該是這樣“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所以說腦殘曆史劇……呵呵。
這個時代皇帝下诏一般由尚書郎起草,尚書令史繕寫,然後由尚書仆射、尚書令聯合審核,然後再一起校對一遍,确保文字無誤,才遞交皇帝審核批準。批準後,重新繕寫一份,用皇帝玺印和尚書令印共同封印下發。
而顯然,劉永拟诏并未使用作為秘書機構的尚書台,這對于皇帝的近侍官們來講無疑是一個很不妙的信号——皇帝并不信任他的秘書們!
沉默了一會兒,黃門侍郎董允神情凝重,率先出聲,對陳震道:“陳公,不如由某将此交于丞相一覽,而後再做決斷?”
陳震點點頭,“天子畢竟年輕,應有之意。”
董允朝諸人一揖,将诏書草案放于袖中,轉身離去。
董允前腳離開,費祎臉上揚起笑容,頗有點看戲的心态:“看來,咱們這位小皇帝不簡單啊。”
“文偉,噤聲。”陳震不滿費祎的跳脫,手指着劉永所在的裡間說道…………
董允攜帶着诏書草案,臉色不豫,徑直出了皇宮,尚書台又稱台閣在宮中辦公,而丞相府則在武義門外,毗鄰皇宮南阙。
董允是一個正直、有原則之人,這是丞相讓他充任黃門侍郎的原由,為了看住皇帝,規勸天子一切不合乎仁德的言行以及不良嗜好——比如,他曾今成功打消孝懷皇帝想增納嫔妃之類的念頭。
但似乎今上陛下更對朝政國事感興趣,這就讓董允感到很為難了,不可能不讓皇帝關心朝政吧。但本質上,從内心來講董允不認為一個十五歲的男孩能執朝廷牛耳,丞相才是如今漢室的燈塔,皇帝什麼的還是規規矩矩的好。
丞相府,丞相及其屬僚辦公之所。
以往三公、大将軍開府治事,都是自主征辟人才,而諸葛亮的丞相府屬官皆由朝廷命官充任,在這一點上和曹操……很有共通之處。
丞相府為今時蜀漢之中樞,自然熙熙攘攘、人流如潮,進出辦事的官員摩肩接踵。伴着如織的人流董允進入丞相府。
在足足等待了半個時辰之後,董允被佐吏帶進了諸葛亮的公房,就這還是因為董允身有要事,官職特殊的便利。
恭恭敬敬地将诏書草案呈上,“丞相,此乃陛下與尚書郎杜祯所拟,并未經過台閣。”
諸葛亮看了眼董允,将诏書草案接過,沒有說話,直接看了起來。看畢,将草案歸還董允,這才開口:“诏命寫得不錯,請君轉告陳孝起(陳震),讓他用印。另外,将诏書公于露布,鹹使聞之。”
“丞相…………”
諸葛亮沒有讓董允開口的意思,飛快道:“休昭(董允),今上一點也不類孝懷皇帝,非常聰慧,你們要肩負起教導天子向善的重任。”
諸葛亮起身,走過來拍着董允的肩膀道:“日後,陛下下達不涉及國家重事以及千石官員以上任免之诏命時,君等皆可以直接奉诏,然後再将诏書謄抄一份給我。”
“諾!”
見董允答應得挺好,諸葛亮回身座前,突然想起似的,又道:“陛下剛剛即位,還未大婚冊立皇後,後宮之事由皇太後掌管,卿回宮拜谒一下太後,了解一下太後關于皇後人選的想法。”
“諾!”
董允走後,諸葛亮獨自對着座位後屏風上懸挂的山川河洛圖凝視良久,半饷,發出一聲悠悠的歎息:“今上究竟是雄才大略,威強睿德;還是權欲熏心,短視近利,想必很快會見分曉的……”
無疑,通過這幾日劉永的言行和劉永同自己的見面和對奏,諸葛亮敢肯定——不說劉永兇藏大志,但至少是熱衷權力的一類人。有野心,渴望掌握大權,這不怕,人都是有野心的,怕的是貪婪!野心可以讓人成就大事,可貪婪卻隻會讓人壞事。
諸葛亮不怕劉永熱心權勢,玩弄手段,良善的小白是當不好英武的君主的!怕的是劉永毫隻顧奪權容而看不清時局,容不下自己,容不下自己的方針和地位,如果這樣…………那對于所有人來說……無異于一場災難!
在諸葛亮眼中劉永這封幾乎沒有幹貨的诏書,無非是試探自己對于他的态度,現在,自己接招了。今上是會見樹不見林,大肆發布诏命任改官吏,還是舉止有度,進退得儀?
這一刻,諸葛丞相心境亂了,陷入矛盾的心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