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八日,有一彪人馬風馳電掣從南面而來。沿途的金軍出隊阻擊,當不得他們一陣撲殺,槍挑箭射,金軍紛紛敗散,不敢追擊。這彪人馬疾如飛風般沖到南面的營壘跟前,高聲喊話,說是南道總管張叔夜請來的援軍。
王禀讓他們解了兵器,上城來,又叫呼延庚、劉子羽來與他們相見。
為首的一條大漢,滿口的淮音:“咱們是京東西路徐州的秦時親,來援途中遇到了南路的五萬援軍,便一同來了,劉都統制派咱們先沖到城裡來,給皇上報信。”
呼延庚詳細詢問,援兵來自東,南兩路。南路援兵本是去年張叔夜就召集了十餘萬援兵,但被朝廷下旨遣散,後來張叔夜父子隻帶了一萬五千人進京。但張叔夜被任命為樞密後,又給自己的副手高公純下令,讓他将十萬人再召集起來。
高公純依令而行,經過兩個月,終于召集了五萬人和一些糧草,便遣京西路轉運副使劉汲統帥這些軍隊前來勤王,勤王軍前進到陳州,發現陳州已經被金兵占領,之後轉移到颍昌,與當地守将韓滔彭玘彙合。
秦時親則是京東西路徐州附近的豪強,看到官府的英雄帖,便自行招募了百十個豪傑少年去投軍,但東道總管高勝非虛應故事,并沒有認真準備援軍,秦時親隻是從高勝非處領了一個名義和一些兵器,就自己向汴梁出發。他帶着一百來号人,一路躲開金兵的大隊,專門襲擊金兵征糧的隊伍和落單的金兵,一路磕磕碰碰到了颍昌,隻剩下二十來人。被劉汲收編。
他們從昨天晚晌開始,一天一夜中,疾馳了近百裡路。從今晨開始,五六個時辰中間沒有吃過一點東西。他們每個人都被厚厚的灰塵罩了起來,各色戰袍和發殼的鐵甲都蒙上了灰塵。連剛濺上不久的皿迹也被一層層新的灰塵遮蓋了。他們渾身上下,連人帶馬,都是灰的。但他們的精神狀态卻是發旺的,隻要撲去這層灰塵,就露出輝煌的臉和發光、發亮的眼晴。終于強沖過金兵沿路的堵截,到了汴梁。
呼延庚和他一起清點人馬,二十個戰士,一個不少,二十匹戰馬,一匹不傷,不由得發出一聲由衷的贊歎。
秦時親取出一個蠟丸,要交給張叔夜。張叔夜看後,也沒什麼機密内容,無非是南道的援軍已經到了,聽候朝廷的指示。
衆人都在心裡默算,張叔夜一共任命了四道總管求援,江南道總管胡直儒已經被俘,潼關被金兵封閉,西道的援軍很難到來,東道總管朱勝非在磨叽,看來真正作數的援軍,就隻有劉汲這五萬人了。
很快,援軍到來的消息傳遍全城,汴梁無論軍民,都感覺如釋重負,金兵第一次圍城的時候,也就是援軍到了,金兵啃不動汴梁,不得不拿了十萬兩黃金之後撤軍。現在援軍又到,汴梁之圍看來可以解除了。
王時雍,王孝迪,王宗濋等人也集中起來,勸說趙桓抓住大好機會議和。“援軍已到,金人震恐,可仿效去年成例,推金議和。”
趙桓道:“朕已送越王郓王為人質,當金人表示誠意了。”
金營之中,也在商議如何應對宋朝的援兵。完顔斡裡不道:“宋國兵将,大部在太原左近為我大金所滅,剩下的都在這汴梁城中,新到的援軍是個文官統軍,如何堪戰。反過來想,我等在汴梁城下,已經兩月,糧草不續,須得想辦法迫和才是。”
劉彥宗道:“宋國膽敢不降,無非是仰賴援軍大集,将吾大金迫走,吾等不若以雷霆之勢,将宋國援軍擊破,斷了宋朝君臣的念想。”
“計策倒是好,不過五萬宋兵,隻怕還需調遣七萬兵馬,那圍城兵力就不足了。”
“還需國相幫襯,請國相專管圍攻汴梁,太子郎君南下進攻颍昌。”
斡裡不便遣人與粘罕商議,粘罕在太原也用過相同的方法,完顔婁室圍城,完顔銀可術專門負責打援,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他專管圍城,麾下也能更快的進入汴梁城中搶奪戰利品,于是立刻答應了。
靖康元年二月一日,王禀得知金兵大規模調動,趕緊上城樓查看,發現完顔斡離不屬下的大軍,一隊一隊從營中開出來向南去了,便知道是去進攻劉汲的,趕緊向宣撫司禀報,同時建議集中大軍,乘着金兵調配的混亂,摧毀南面金兵的幾個營壘,這樣打破金兵的圍城,以後也好和援軍協同作戰。
本來這種事情宣撫司可以一言而決,但張叔夜想起趙桓所說“如欲出戰幸先示及”,這句話等于趙桓已經完全剝奪了張叔夜的指揮權。張叔夜隻得便向趙桓報告,趙桓道便把各路大臣勳貴都召進宮來商議。
這時,低調俱樂部開始展現威力,以太宰何栗為首,吏部尚書王時雍,中書侍郎王孝迪,尚書右丞李回,勾當殿前司公事王宗濋,開封知府徐秉哲,中書舍人孫覿一緻反對出兵。他們翻來覆去的理由就是老三樣:正在和談不可動兵,金兵勇猛野地浪戰萬萬不可,倉促用兵必蹈姚平仲覆轍(在金兵第一次圍城的時候姚平仲劫營失敗,不知所蹤)。
低調俱樂部們列舉的理由,全然不顧當前軍事局面的變化。
在北宋末年,出現了一種奇怪的生物——無利可圖主和派。按說一個大臣要賣國,要求和,或者要做别的什麼勾當,總要有點利益。但北宋末年主和的大臣們,從耿南仲,聶昌、張邦昌、李邦彥一直到王時雍、王孝迪、王宗濋,他們最後什麼好處也沒撈到。就是張邦昌,也肯定不會想到自己能當上僞楚皇帝,而且這個皇帝還沒給自己帶來任何好處。若是說他們真是為了開封的百姓免遭兵災,可王時雍、王孝迪、王宗濋三人可已經在開封縱兵“搜撿”了好幾遍。
但這一群人就是那麼奇怪,不為名,不為利,也不是為了推行民主,就是堅持要講和。
趙桓聽膩了主和派的意見,内心也知道即使想講和,也要以城外援軍為依仗,盡然金人南下去攻打援軍,那汴梁守軍就要有所策應。他仔細聽完張叔夜的建議,又詢問了一番王禀、折彥質等人的意見,最終趙桓決定,讓折彥質整頓兵馬,相機劫營。
為什麼不把這個任務交給王禀呢?因為王禀以在太原,隆德,汴梁南面的守城事迹而被百姓廣為稱頌稱頌,“勳業已盛,破敵大功,不宜再出其門。”
折彥質得了劫營的任務,首先就想起了去年姚平仲劫營失敗的事情,因此一定要“持重”。一持重,事情就耽擱了下來。
二月二日,汴梁城頭上望見,颍昌方向塵頭大起,隐隐有殺聲傳來。到晚上的時候,又見金兵從汴梁圍城各面抽調軍馬。
呼延庚心中着急,向張叔夜請令,張叔夜不敢動。問宋江吳用有無辦法繞過皇帝的禁令,吳用隻有小聰明,卻無大膽魄,喏喏不敢言。
呼延庚又去找王禀請戰:“隻說金兵南門攻城可也。”
王禀道:“想法子打破金營,就說護送信使出城。”
呼延庚招呼邱穆陵仲廉、歩鹿孤樂平、普六茹伯盛等人,帶起兩萬神武南軍,雖然他調任宣撫司走馬承受,但邱穆陵仲廉等人把軍隊掌握得好好的,令行禁止。
先是魯智深、楊可發等勇猛部将一陣拼殺,打開了金兵營牆,歩鹿孤樂平帶領騎兵一擁而入,在營中肆意穿行,将金營搗得大亂,随後宋軍大隊一擁而入。南面的金兵果然都調去攻打劉汲了,而粘罕來換防的軍隊還未到位,呼延庚帶人在陣中大殺一場,粘罕不敢調集另外三面的金兵來援助,因為怕宋兵在其他三面也會趁虛而入。
粘罕憑西路軍五六萬人就想圍住汴梁,兵力指揮捉襟見肘。從俘虜口中得知,粘罕派了五萬人去守潼關,再扣除留在河東的四萬金兵,粘罕手下的兵力不滿六萬。
呼延庚也看出了這一點,心中不免惋惜,如果其他三面能夠同時進攻,說不定能打垮粘罕的西路軍。
神武南軍完全摧毀了金兵的南面包圍圈,秦時親帶領親随到颍昌去打探情況。一方面因為用的是護送信使的理由,要給官家一個交代,另一方面也确實需要了解劉汲的情形。
第二天早上,仍見颍昌方向殺聲震天。呼延庚隻得再去求見張叔夜,請求集中兵力,趕在完顔斡離不返回之前,盡快打破金兵其餘三面的鎖城聯營,不然劉汲五萬援兵,堅持不了幾日,這五萬人的鮮皿不可白流。
張叔夜道:“官家隻是不許。”張叔夜終究是宋朝的文官,雖然有擔當的兇懷,但絕不會忤逆皇帝的旨意。
張叔夜雖然下不了命令,神武東軍的都虞侯吳革卻來找到呼延庚,要與他聯手,攻打東面的聯營。
呼延庚問道:“那用什麼理由呢?不可違旨啊。”
吳革道:“理由?可以邊打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