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伯彥聽說要借人頭,不由得緊張起來,莫非是要,把對金議和的過錯都推到自己身上,借自己的人頭表明絕不降金的決心,以激勵天下的士民?
黃潛善已然瑟瑟發抖,汪伯彥想到的,他也想到了,而且想得更深一步:趙構和秦桧會不會把軟禁皇帝的罪名安在自己頭上,作為向汴梁妥協的下台階。
秦桧舉目四望,宰相韓肖胄并不在堂中,汪伯彥、黃潛善,耿南仲三人精神萎頓,惶恐不安,今日過後,這三人在趙構面前,絕非自己的對手。他施施然的對趙構拱手道:“大王,有一人,名為宋将,實為宋賊。是他在和議達成以後,堅持不肯南撤,又陰使衆将過江偷襲,此人名為愛國,實為害國,真愛國賊也。”
聽到是一員将領,汪伯彥感到一陣清風從腦門掠過:“此人為誰?這愛國賊是誰?”
“殿前都指揮使,王禀。将王禀之頭送給金人,一來表明我朝與大金議和的決心,不惜自斷臂膀,以明心迹。二來向天下萬民宣示,非是議和錯了,也并非大金不守信用,而是有愛國賊破壞和議,害了朝廷,害了國家。”
黃潛善跳出來補充:“其三,就要讓那些堅持抗戰的丘八和亂民看看,誰破壞和議,誰就是反賊。”
“此議甚好,”耿南仲贊同的說,“靖康年間,若非朝廷戰和不定,老夫早已在燕雲議和,豈會有後來金人惱羞成怒,令二帝蒙塵之羞。”他轉身面向趙構拱手道:“秦大府此議,乃是正途,請大王下令,将王禀斬首,以謝天下百姓。”
趙構面露沉痛的神色:“王禀乃本朝宿将,要以他之首級,去安撫金人,着實讓人痛心。孤無顔見衆臣也。”趙構說完,站起身來掩面而退。
汪伯彥,黃潛善二人面面相觑。秦桧道:“大王已經應允,相公,樞密,請拟鈞令。”
王禀自打數月前離開太平軍回到金陵,就一直被軟禁,随駕遷往杭州之後,同樣住在一個狹小的院子當中,不得出門,王禀的兒子已經在太原戰死,眼下隻有孫兒王沆陪伴在身邊。
這天祖孫正在家中家中閑坐,突然有攝政王府使者到,讓王禀接令。王禀也不拜香案,昂首接令。
“茲查殿前都指揮使王禀,跋扈軍前,行為有差,傲慢金使,友邦人士,莫不驚詫……念其有功于國,不蒙法場之羞,令其自戕,獻首殿前,以全國是。”
王禀都聽呆了,抛開強加的罪名不說,鈞令就是說朝廷需要你的腦袋,你自己割了送上來吧。
王沆叫道:“豈有此理,我父為國捐軀,吾祖當朝宿将,豈容爾等王府内侍欺辱?”
“小子,亂叫什麼。”王禀喝住了自己孫兒,對使者說道:“謹遵鈞令,且待吾與家人說幾句話,交代後事。”
“鈞令在此,爾還是早早上路,咱家要回去吃晚飯。”
王禀突然大喝一聲,須發皆張:“連幾句話的時間都等不得嗎?”
王禀沙場宿将,發起怒來,自有一股殺氣,使者不敢動彈,結結巴巴的說道:“爾……殿帥,休要小人難做,有話交代貴公子,請速言。”
王禀将王沆拉到一邊,簡單交代了幾句,王沆隻骨折流淚,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王禀突然大聲說:“都記好了,老夫戎馬一生,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也不怕去見閻王。就不知列位相公,有沒有面目來見我。”說完,他走到一邊挂着佩劍的牆上,取下佩劍,自刎身亡。
“來呀,取下首級,裝匣子,用石灰封了。”使者指使護送他來的衛士。
王沆好像吓壞了,縮在牆角,一動不動,任憑自己爺爺的首級被割走。
使者将首級先送到秦桧的杭州府衙,秦桧一面檢視着首級,一面問道:“王禀的家人有阻攔嗎?”
“沒有,他就一個孫兒,吓得躲在一邊,話都不會說了。”
“如此懦弱,那便不足為慮。貴人将首級送到王府去吧。”
嶽飛在廣德,得知金兵進攻湖州,便判斷說:“金賊此行,必往杭州,吾等要去相救。”
王貴道:“哥哥,皇上又不在杭州,在汴梁的太後才是朝廷正主,哥哥不若率軍北上,去投奔太後,也好奔個出身。”
“王貴兄弟,我等結義師抵抗金賊,豈是為了出身?金兵沿途定然劫掠,朝廷大軍若被擊潰,也會到處肆掠,百姓可就遭災了。若杭州攝政王在,一來可以約束朝廷軍隊,而來江南也有個主心骨。皇位誰為正主,非我等草民需要關心。”
嶽飛“孤軍轉戰,且行且擊”。,嶽飛大軍前後六戰,斬敵一千二百多首級。終于到達湖州郊外的鐘村。
“湖州州治安吉縣,已經遍插黑旗,為金賊所據。金賊大軍,已直奔杭州而去。”
“金賊怎會直驅杭州,朝廷不在湖州左近借助水師堵截嗎?”
這時,營官來報,馬軍司統制劉經和後軍統制扈成前來同嶽飛會合。嶽飛将兩名将領請到帳中落座,問道:“二位統制,為何不見朝廷大軍?”
劉經道:“朝廷前幾日斬了王殿帥的人頭,說他‘愛國為賊,激怒友邦’,送與金賊求和,在湖州據守的兒郎們心涼了半截,大多散去了。”
“殿帥?”嶽飛沉默半晌,才喃喃自語道:“激怒友邦四個字,怎能讓人心服?”他又問劉經和扈成:“二位将軍作何打算?”
劉經道:“莫非刺史還未聽說?”
“聽說什麼?”
“攝政王已經離開杭州,遷往明州了。”
趙構居然又跑了,在殺害大将修好金賊之後,居然又跑了?
“攝政王為何要去明州?”
“攝政王以殿帥的首級求和,金賊不應,繼續攻往杭州,攝政王就退守明州了。”
“那……二位将軍作何打算?”
劉經道:“末将也找不到上官,願聽刺史号令。”
扈成道:“吾卻想帶着隊伍,北上去投汴梁,刺史可願與某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