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久間三太夫眼神一緊,看來有得打了,不過他不後悔剛才的決定,酣暢淋漓的戰鬥才是戰場之上最大的樂趣。
【砰!】
蓦然,一聲槍響,雖然,佐久間三太夫的兇口,多了一個洞。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立花外記和佐久間三太夫自己,在他們的驚愕之中,鮮皿開始從洞口流了出來。
【你真卑鄙!!!】
佐久間三太夫看了看自己的傷口,又看了看立花外記,眼中全是苦澀與不甘,還有一些輕視。
【武士之間。。。。。。之間應該堂堂正正的比武,你竟然。。。。。。竟然用鐵炮!太卑鄙了!真無。。。。。。無恥啊!】
說完這句話,一把倒在地上。
日本人對于武士刀有一種信仰般的執着,盡管這個年代,武士道還沒有完全形成,不過武士的行為準則與道德修養,早已經流傳到了日本的各個角落。
日本人為什麼都想成武士,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想通過這條方式獲得功名利祿,過上優越的生活。也是想通過成為武士把自己徹底變成道德品質都勝人一籌,受人尊敬的人。
關于武士之間的決鬥,雖然幕府法律沒有明确規定,但是日本各個階層卻有着共同的認識:在野的各家道場,在朝的各家藩鎮,都有明文規定,除非是在兇險至極,不得已的情況之下,武士決鬥決不可以【玩陰的】,要堂堂正正的來比試。
不可以從背後攻擊人,也不能扔石灰或者别的什麼幹擾對手的東西。即便是戰敗,也不需要氣餒,切腹即可得到寬恕。(好吧,切腹得不到寬恕就慘了。)
曆史上的劍豪宮本武藏之所以會有非議,其中一條就是因為他在和佐佐木小次郎決鬥之前,稍微耍了點手段,當然。以我們今天人的視角來看待的話,宮本武藏那個小計倆也不算是什麼不可原諒的,但是在日本古人的眼中,宮本武藏就是太卑鄙了。為了勝利竟然故意遲到!
不過稍微有點麻煩的是,以上的流程更适用于道場中的比武,到了戰場上,刀劍無眼,這些東西還能不能适用。就是個麻煩事兒了。
不過對于立花外記或者佐久間三太夫這樣比較傳統的人而言,光明正大的決鬥體現在各種地方,并不因為地點、背景的變化而變化。這也就是為什麼剛才佐久間三太夫明明有機會殺立花外記卻不不動手的原因,他更希望立花外記自我了斷,這沒有錯。立花外記沒有自殺,而是選擇死戰到底,這也沒有錯,武士可以選擇被自己殺害,也可以選擇被敵人殺害。
但是剛才的一聲槍響,卻把兩個人之間原本正面的戰鬥掃的蕩然無存。佐久間三太夫沒有想到,自己初次上陣,就要命喪黃泉,而且還是以這麼一種方式。
無論甘心不甘心,他最後都隻能倒在地上,閉上眼睛。
【大人!】
【保護大人!】
【你們太卑鄙了!】
見到自己的主公被殺害了,佐久間家的旗本悲憤交加,紛紛沖了上來,這時候,槍聲又響了。而且比剛才更加密集,聽上去至少有三十四個人在開槍,在槍聲中,跑在最前面的那幾個人被打死。随後,立花家的旗本也沖了上去,将剩下的人全部殺死。
大将一死,佐久間三太夫帶來的數百騎兵也就頓時沒有了鬥志,在立花軍的攻擊之下,他們迅速潰敗。
隻有立花外記自己。還呆愣愣的站在原地,過了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到底出了什麼事兒。
實際上,暗地裡放槍并不是他的計劃,也不是他的風格。
【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時候,一個男人騎着馬來到了他的身邊。
【外記大人,敵人已經潰散,命令你的将士,追擊向前!】
立花外記并沒有馬上答應,他擡起頭仔細一看,竟然是伊達政宗,而且他的手裡面還拿着一枝鐵炮。
毫無疑問,剛才的【冷槍】是伊達政宗放的,就算不是他本人開槍,跟他也脫不了關系。
【主公,剛才是你在開槍嗎?】
【沒錯,就是我。】
伊達政宗看了看立花外記,又看了看自己剛才開槍射擊,槍口因為硫磺燃燒而冒出的一絲青煙,不帶太多表情的回答道。
【主公為什麼要那麼做?!我是在和敵人決鬥,這樣做是違背武士道的!】
立花外記又是憤怒,又是苦澀的問道。
【外記,我年紀比較小,不太理解你們這些前輩們的想法,在我看來,在戰場上決鬥,和在道場決鬥完全不是一回事,再到産生剛毫無疑問是要遵守各項規則的。但是這裡是戰場,作為武士,我們要做的,就不不惜任何手段,取得勝利,你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不!我完全不能明白主公的意思,為了勝利,我們什麼手段都可以使用,哪怕它再下作沒有沒關系?】
這話可以點都不客氣了,在場的人都變了臉色,包括伊達政宗,他的表情漸漸陰沉了下來。
伊達政宗身邊的旗本心中暗叫一聲【不好】,他們跟随伊達政宗已經有段時間了,知道後者的脾氣,這是要發火的前兆。
于是他們急忙大聲喝道:
【立花大人!你這是對主公的做法有意見嗎?請你三思而後言!】
立花外記是九州立花一族的分支旁系,也算是皿統高貴。
在日本南北朝時代,大友貞宗的兒子大友貞載以築前國糟屋郡立花城為據點并稱立花氏為開始。
以後成為大友氏的重臣,但是在立花鑒載一代因為背叛了大友義鎮(宗麟)而被同樣是大友氏支流的戶次鑒連(立花道雪)攻滅,于是在立花鑒載的兒子立花親善一代斷絕。
立花外記的家族是在明應之亂的時候從九州遷到東北來的(這距離夠長的了),與他的在九州的遠房親戚們不一樣,奧州立花家不過是伊達家手底下一個的藩士而已,而且立花外記本人這輩子曆史上也沒有多少名聲,既沒有立花道雪那樣勇冠三軍的威名,也沒有立花宗茂那樣作為一方大名的運氣,他的一生幾乎是默默無名的,這樣在歲月長河中流逝的人太多太多。
不過即便是這樣。立花外記也依舊有自己的一套行為準則,那就是他自少年時代起,就信奉的武士道。
聽到伊達政宗左右兩邊的旗本在呵斥自己,立花外記的表情卻并沒有什麼太多變化。他能明白,這些人明面上是在責罵自己,實際上卻是在暗示自己不要亂說話,這是在為自己好,他都懂。
但是現在的情形已經不是什麼懂不懂的關系了。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對他一生的武士名譽都是個嚴重的影響,決鬥的時候竟然放冷槍,這傳到别人的耳朵裡,不管是不是自己幹的,恐怕都會把自己狠狠的譏笑一番的。
伊達政宗冷冰冰地說道:
【下作?哦,沒錯,在決鬥的時候竟然用這種手段,确實很過分,但是。外記,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這裡是戰場,并不是道場,道場裡有自己的一套決鬥流程,你該怎麼來就怎麼來,但是這裡是戰場,戰場之上,隻要能取得勝利,什麼手段都可以使用。】
【主公。你說什麼?什麼手段都可以使用?】
立花外記目光灼灼的盯着伊達政宗,一副根本就不認同他的話的樣子。
【是的。。。。。。你看,敵将已經被打死了,這份功勞就算到你的頭上了。你應該很高興才對啊。】
【但事實上,我一點都不高興!】
立花外記眼神冰冷、語氣生硬。伊達政宗漸漸感覺到了自身的壓力。
這些落後于時代的東西早就該丢掉了,再把它們殘留着,隻會對自身造成掣肘甚至危害。
他歎了一口氣,說道:
【外記,我知道我的想法你不一定會讓認同。但是沒有辦法,我是你的主公,我所做的一切,你都應該表示理解和認同,明白嗎?】
這話聽着怎麼都覺得怪怪的,仿佛伊達政宗已經心虛得沒詞兒了,隻能通過自己【主公】的身份來壓制立花外記一樣。
立花外記先是一愣,然後揶揄地笑了:
【主公的話我自然得聽,但是呢。。。。。。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講,說出來怕您生氣啊。】
【有什麼話你盡管說,我洗耳恭聽。】
伊達政宗已經預感到這不是什麼好話,不過他也沒有什麼理由躲着不聽,這些年來,他已經聽過太多不利于他的言論了。
【武士争奪天下,本身就是追名逐利,為利益而很贊原本無可厚非,但是呢,如果眼中隻有利益而忘了自身的行為準則的話,那就超脫了界限,很容易走火入魔,主公,如果您隻看到利益,而忽視奪取利益而需要遵守的規則與底線的話,恐怕。。。。。。恐怕您這一生,都無法奪取天下!】
【。。。。。。】
這回不僅是伊達政宗愣住了,連他身邊的旗本也都傻了,立花外記竟然敢對伊達政宗說出這種話,難道他不要命了嗎?!
立花外記說完這一席話,也不等伊達政宗的回話,便行了個禮,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道:
【主公既然讓我向前攻擊敵人,那我這就去執行命令。。。。。。告退!】
也不管伊達政宗是什麼表情,轉身就離開了。
雖然忤逆了主公,可是立花外記并不後悔,相反的,他覺得很痛快,把自己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現實環境如何變化都沒有關系,隻要按照自己的人生準則一直走下去就行了。
是的,立花外記就這樣一直走了下去,直到幾個時辰之後,他陣亡在敵人手底下為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