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自打若姐兒那日和田氏難得一次的出府串門兒後,便不見人影兒了。
原是還時不時去老爺書房那兒請個安,或去外花園轉上一轉,現兒個便是整個得窩在自個兒的屋裡,面兒亦不露上個一二了,連婉心庭的内花園都不踏進一步了。
這倒是讓沈府裡的衆奴從們甚覺奇怪了去。
貼身丫頭問桃亦是不見了蹤影,隻道是犯了忌諱,被打發了出去。
在婉心庭當差的其他小丫鬟們亦見不着主子,連一個面兒都見不上。有個啥事兒,要緊的不要緊的,都必是要先禀告了問琴,再由問琴傳了話或是跑個腿。
同時這針線房的一個叫杏兒的針線丫頭據說也是因了犯錯亦是被打發了出去,不過因着平日裡一向悶不坑氣兒的,本就無啥存在感,便沒似問桃般被關注了去,亦或成為衆人的八卦。
問琴也自那日起進了小姐身邊兒的頭面丫鬟,近日來頗得臉面兒,不過亦是行事低調的很,問三句答一句,嘴巴比以前更是嚴了去,衆人都微詞她端着架子。
有些膽兒大嘴巴又不嚴的亦是背後悄悄嚼起了舌根子,道這還沒選上秀呢,便端着自個兒是娘娘身邊兒頭面嬷嬷的架勢了。若是他日選上了,可還怎麼地好了?
這話七拐八繞地傳至問琴的耳中時,問琴隻得搖頭苦笑一番,這肚腸子的憋屈亦沒處兒吐了去,唉.......
這田氏亦是三天兩頭去若姐兒的院兒,舔着嘴兒進去,哈着臉兒出來,一呆便是個大半宿,歡實兒地很。這場景擱着以前可是見不着影兒的。
最終,衆人隻估摸着這些罕見的種種皆是因着選秀,方方面面都要謹慎了去,便不再作他想,各忙各活罷。
“杏兒,咱全府的命都系一塊兒了去,一個船上的螞蚱,亦或說是全然拽在了你手上。做得好,便是全府通天的榮華;一個不慎,便是滿門抄斬。沈府一日倒了黴,你自個兒也讨不了好,更甭提留着這條命兒了。你可是明白?”田氏半順勸半敲打道。
“夫人,奴婢明白!奴婢亦不辜負夫人所托!”杏兒趕忙起身曲膝福禮道。
“哎喲,使不得,使不得。這日後為娘的還得給你施禮了去!你是沈府的嫡姐兒,身嬌肉貴,該端的架子要端着,甭給人看輕了去!”田氏舔笑道。
随之,又換了副語氣,厲色道:“和你說了多少次了,現兒個甭稱自個兒為奴婢,你不是杏兒,這府裡已經沒有了杏兒!你是沈碧若,便是真真正正的沈府嫡出大姐兒沈碧若!可是明白?”.....
“問琴,該如何伺候便甭用我多說,把杏兒,不,把若姐兒往細裡了教了去。若姐兒的動作習性兒,表情個性兒,都給她細細灌輸了去!不得有一絲疏忽!”田氏敕令道。
“奴婢竭盡所能,必不辜負夫人指望!”問琴恭順答道。
“你隻曉得一點,便是你的命也不是自個兒能掌控的!府上那些子知曉内情的家丁現兒個沒蹤沒影了去。你亦是簽了死契的,卻還能蹦達着,可知這其中的厲害關節?”田氏繼續敲打道。
問琴惶恐地撲通跪地,連聲道:“奴婢曉得這其中的輕重,奴婢都曉得!求請夫人放心!奴婢必無會犯一絲一毫兒的差錯!”
見問琴頗為識作,田氏點點頭,便滿意離去。
君都内的選秀終是轟轟騰騰地拉開了帷幕,亦到了殿中複選關節。禦坐上正端坐着的,是大華朝第五代君皇淩元帝景甯,頭戴帝冠,龍目半斂,神态莊嚴。
自元後盧氏薨了去後,淩元帝便再未有立後,遂後位空置至今。
而皇帝左側下首依次坐着德太妃,容太嫔和阮慧妃,右側下首依次坐着嚴貴妃和盧淑妃。
皇帝親母姚太後因着身子不支,已是恙恙續續了數載,遂對這場選秀無心亦無力,隻囑咐了德太妃幫襯着些皇帝,将秀女們給仔細了相看來,亦囑咐了皇帝不可不敬徳太妃的把關便罷。
大殿上這一帝衆妃之前已選閱了衆高品大員之女,現都隻覺甚是眼花,微顯疲憊之色。
此時正垂立在大殿門口,和其他秀女站成一排的杏兒從後背到額頭已是汗津泠泠,心亦要跳到嗓子眼兒,隻盼着自個兒能落選。田氏可是允諾過,若是落選,仍是沈府小姐,還給議門好親事兒。想必這日子可比在宮裡頭提心吊膽的要好了去!
“宣,從五品翰林院侍讀沈如海之女,沈碧若!”司禮内監尖着嗓子唱名道。
杏兒低頭恭順地上前叩拜道:“臣女沈氏碧若參見皇上,願吾皇萬歲萬萬歲!臣女參見德太妃,參見容太嫔,參見貴妃娘娘,淑妃娘娘,慧妃娘娘,願諸位娘娘福榮安康!”
“沈碧若?沈如海之女?頭擡起朕瞧瞧!”皇帝聲音想起,頗帶和慈。
杏兒強壓着哆嗦擡起了頭,撐在地面的雙手亦是忍不住的發抖。
“恩....像,果然是像,”看到杏兒的臉孔後,景甯雙目頗有些呆滞,眼眶微紅,暗自歎道。
“皇帝!您可是疲累了,喝些茶歇上一會兒吧。”旁邊的德太妃看出了景甯的失态,出聲提醒道。一旁兒的嚴貴妃趕忙遞了茶盅給皇帝。
景甯頓時回過神來,拂着蓋子喝了口茶後,定了定心神兒,又繼續問道:“家裡可有何人?”
“回皇上,家中有家父,嫡母。祖母與親母已然過世,”杏兒細音輕聲地答道。
“可曾念書?平日裡有何消遣?”德太妃微笑道。
“回..回太妃,臣女隻略為念了女戒,除此之外,并無念過其他。平日裡喜好擺弄些女紅針線,擅刺繡。”此時杏兒的聲音略帶顫抖,隻盼着快些離去。
“無念過其他書....唉...可惜了她那一身兒的才學....”景甯心裡頭稍稍歎息道,面上亦是不顯。
“恩!女子無才便是德,喜好女紅,端莊賢容,很好,很好!皇帝,您看着如何,覺着如何?”德太妃點頭滿意道。
“臣妾亦是覺得,這沈府小姐溫柔知禮,面善可親,很得臣妾眼緣。”嚴貴妃附和道。
其實更讓這嚴氏滿意的,是這無什野心的雙眸,還有那種見不得場面的小家子氣息兒。至于女紅,呵呵,皇帝頗為看重和欣賞才女,雖無顯露,但自個兒伺候了皇帝數載,亦是給觀察了出來。這般的好拿捏,又不通文墨,可不正好合了她的眼緣嗎?至于皇帝那略微失态的反應,以後再說了去!
“姐姐,合您的眼緣可沒用的來。這自自然地,必是要看是否合了皇上的眼緣。日後都是要服侍皇上的,皇上的心意便是秀女們的福氣,可不是嗎?”慧妃捂帕柔聲道。
“恩,慧妃論的好,确是這個理兒!”德太妃微微颔首道,随即側首含笑輕問道:“皇帝,這沈氏女,您道是如何?可是滿意?可留牌子?”
面無表情眉頭緊皺地思慮了那麼一會兒功夫,直至殿上衆人幾乎面露不解時,淩元帝景甯大手一揮,道:“留!”
禦書房内,景甯細細緩緩地展開了一卷長畫卷兒。
畫卷兒上有兩佳人,或彈筝,或撲蝶,或蹙眉,或耳邊輕語,或共讀書卷,或持扇嬌笑,靈然若現,楚楚生輝。
“芙兒,我這麼做可對?我也不知了去.....”景甯雙手輕撫着卷上一手腕兒戴着蓮心镯的佳人,輕聲喃喃自語道。目光逐漸飄向遠方,似乎在追憶着某段缥缈如煙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