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這世間是沒有鬼的
潋滟叫他阿柳。
他突然想起來他似乎才隻是兩歲。
而他現實中的生活還是沒有名字的。
也就是這樣的一想,讓他陡然心下一震,這才想到原來這是夢境。
他便緊緊的蹙起眉來,總覺得她的話說的不是他卻又是他,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遺忘了,可卻就是記不起來。
“你……你說的是我麼?”
霧氣越發的大了,他都看不清那撐船的船家。她的臉也越發的模糊,似乎是要隐入身後的煙雨霧霭,他清楚的意識到她又要離開了,可是還是忍不住的伸手想抓住她,可是觸及之處還是一片帶着蓮香的冰涼。
然後,他一個激靈,醒了。
床頭的龍涎香袅袅升騰在半空綻放,繡着大片大片紫藤蘿的曼帳迎風而動,垂了一地的流蘇。外面紫藤蘿也開的熱鬧,王城深深淺淺的紫色中,他突然記起夢裡那張美麗卻又陌生的臉。
他伸開肉肉的手捂住臉,良久隻是低低笑了一聲。
他三歲。
兩隻眼睛裡有一隻看不到東西了了。
可是很奇怪,他能從裡面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不屬于這個世界裡的東西。
有時候虛無缥缈卻又是有形狀的。
最後他給它們取了一個名字。
叫做鬼。
三歲的同一天,他果真就又做了一場夢。
夢裡的那段時日裡是他十九歲,馬上就是弱冠之年。而家中卻遭遇巨變,皇帝聽信奸人的話不僅罷了父親的官,還把他們一家遠流放至邊疆。那是他夢境之中的生活中過的最苦的一年,一夜之間,從頗具盛名的王城四公子成了階下囚,寄人籬下。
母親在趕赴邊疆的路上染了重病,父親不肯拼了家産給母親治病導緻母親不治而亡,他埋怨父親薄情,更埋怨自己無能。母親死的當天是他二十歲的生辰,他冷着臉跪在靈堂中,不吃飯不流淚,隻是執拗的跪着。不知跪了多久頭暈目眩的感覺襲來,他忍不住昏了過去,醒了的時候他果不其然見到她。
他慢慢起身出門。
天地一色疏離,回廊處翹起的檐遮了細細的雪,火紅的燈籠挂了一路,他循着燈籠走過這一路,終是看見她一襲白衣靜靜的坐在檐下,她似是聽到了聲音回頭看他,溫和的笑意裡依舊滿滿的寵溺:“來。”
他邁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過去,看見她一貫帶了寵溺的眼,突然一伸手抱住了她,埋在她懷裡終于哭了出來。
哭這種東西壓抑的久了,哭起來就會一發不可收拾。他不知道這是現實還是夢境,隻知道拂過他頭頂的掌心格外的溫暖,像極了他的母親。
“潋滟,潋滟……”
他一直喚着她的名字,一聲一聲,帶着嗚咽如同小獸嘤嘤的哭泣。她目光帶了憐惜,也隻是不說話靜靜的由着他發洩。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他帶了哽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潋滟,你對我真好,再沒有像你這樣對我好的了,我日後定會八擡大轎鳳冠霞帔娶你為妻。”
檐下突然飄起了雨,絲絲涼涼,落進脖子裡帶着深入骨髓的冰冷。她手心一頓,看向陰沉的天際,隻是抿緊了唇不說話。
清晨,他悠悠轉醒,依舊是在靈堂,外面蒼茫雲海印着白绫白蠟的靈堂,出奇的相配。站在門口雪地裡的父親,面色蒼白如同薄雪,拄着拐杖滄桑的臉再沒之前的意氣風發。
也許終究還是愛着的。
風沙掠過繁華,轉眼,那夜的風雪和屋檐下的燈籠桃樹上的風鈴就成了他生命的唯一光亮。
可惜,他卻是隻有晚上并且隻有他一個人能見到她。不過他很滿足,隻要能見到她就算赴湯蹈火風口刀尖也是好的。
夢裡的自己也有那一朵玉雕的蓮花。
他看着那玉雕的蓮花,找了根繩子把它挂在了脖子上。清涼的玉似乎席卷了漫山遍野的蓮香撲面而來,肆虐的風沙和荒涼的戈壁就離他遠去。
然後……他就再次醒了。
那時候他已經三歲。
已經能說話能走路了。
父親給他請了一個先生,他閑着無聊的時候經常自己亂想着,終于有朝一日看着那個先生發問:“先生可認識鬼嗎?”
先生一愣。
可能也是沒想到這位小少爺才三歲的年紀竟然就會認得鬼了,便遲疑着道:“鬼是不存在的,少爺可是别人拿它吓你了?”
不存在的?
他不信,便顫顫的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後,一本正經的道:“可是我身邊就一直有鬼啊。”
先生并沒有在意這個問題。
隻是當小孩子亂說的罷了。
隻是很久之後。
等到了很長時間之後,衆人都把這位少爺給遺忘的差不多了之後,他才猛然響起來這個事情。
那時候方覺得不可思議。
他第四歲的晚上早早就爬上了床,這幾年的時間裡他已經摸透了這個夢境,每次都是在這個時候這個時間裡,所以他老早就爬上了床。
于是便果真的又做了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