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頭野牛正在新搭建的牛棚裡吃草,母牛捉來時就已經懷孕,楊俶安排了專人看管。
牛們發現這裡不但草料管飽,還提供遮風擋雨的安全牛棚,看上去似乎沒有越獄的打算,隻是暫時還不願意和人親近。
三頭小豬吃下一些蔬果糠糟,哼哼着被關進豬圈睡覺。
牧豬人是楊俶在與綠岩部族戰鬥中俘獲的一個奴隸,賜名葛四,他對這行有着濃厚的興趣,每天晚上抱着豬睡,說是這樣暖和,連篝火都不用生了。
耕牛和豬的馴化已在進行中,楊俶接下來前往首領自營地,查看之前安排下去的農業進度。
從聚落西面的牧場回來,沿河東進,直抵河岸的耕地,農奴們遠遠看到楊俶過來,紛紛鞠躬問好。
秋季以至,作物進入成熟期,今年風調雨順,黍粒顆顆飽滿,呈現金黃,即便沒有後世改良品種那樣沉甸甸壓彎莖幹,但已經長出了豐收的勢态。
楊俶找到後杌時,農夫正在為大豆種植發愁。
這位被楊俶指派為農業部部長的男子此時正蹲在一株大豆面前,仔細觀看着作物的葉子,一邊撓頭一邊彙報:“首領,我們的大豆無精打采,是不是病了?”
“會不會被蟲子啃了?”
“沒有,這個季節蟲子不多,而且我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捉蟲。”後杌小心翼翼捏起一片大豆葉子,翻到背面給楊俶看,示意上面沒有蟲洞。
楊俶稍加觀察,發現了問題。
這個時代的農耕模式非常粗放,在土地上挖個坑,把植株往下一埋就完事了。
如果是土質适宜的地方,這樣做自然無可厚非,但遇到土質不夠好的地方,那就效果欠佳了。
楊俶交給後杌耕作的試驗田,是那天晚上搬走了巨石之後開辟出來的土地,肥沃程度雖然不下于周圍,但是常年被壓,土層緊實,土粒之間缺少空氣流通的空隙,水澆下去更是難以浸潤大豆的根部。
“好吧,我來教你松土。”楊俶發現自己的慣性思維又開始作祟了。
如同建造獸欄時忘記說明放置網刺一樣,楊俶想當然認為松土是衆所周知的農業常識。
畢竟後世小鐵鍬或小鏟子随處可見,就算是買個鋤頭也是分分鐘快遞過來。
可是現在呢,連青銅器都沒冶煉出來,遑論做工精良的鐵農具?
怎麼松土啊,用手刨?
怎不是犰狳,也不是蜜獾,打洞的技能點,不曾點過。
所以還是要依靠石器。
楊俶發動薛辟疆和後杌,很塊從聚落中收集到了一些扁平石塊、木杆和繩索。
沒辦法,雖然十分簡陋,但還是制作了兩柄石器鋤頭,木杆被砍到隻有一米半長短,一端削去分叉枝桠,刮掉毛刺,另一端綁上扁平石塊。
由于制作匆忙,石塊和木杆之間的連接有些松動,目測鋤地十來下就需要重新用繩子加固。
楊俶的目的隻是為了給後杌示範鋤頭的原理和用法,後期改良石鋤當然是要農業部長自己動手,自己給他分配了這麼多奴隸,他也應該學會怎樣分配人手了。
“為什麼要給作物松土呢?”楊俶決定用最樸素的世界觀給後杌解釋,“你自己也說過,萬物有靈,每一株植物,都是一個生命,對不對?”
“對。”
“既然是生命,那麼它就需要呼吸,需要喝水,但是它們呼吸與喝水的方式和我們不一樣,我們用嘴,它們用根……唔,事實上不同植物的情況也不盡相同,我隻告訴你最常見的那部分。”楊俶口中念叨,手中的鋤頭不停,開始給一株大豆松土。
楊大首領告訴農業部部長,松土之後我們的灌溉才能更加有效,作物的根部也能得到空氣,這都是有利于作物生長的因素。
講解了松土的原理,接下來自然而然就會提到施肥,但楊俶一看咱的部長大人理解能力有限,光松土都還要拿着鋤頭比劃好久,沒揮舞過鋤頭的雙臂戰戰兢兢,有些發抖,隻能歎氣讓他自己先實踐一番。
給後杌布置了石鋤制造,外加整塊試驗田松土的任務,楊俶發現迎面跑來兩列人。
尤麗娅跑在最前,精神抖擻,口中喊着一二一二,後面是十來個半大少年,口歪眼斜,氣喘籲籲,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肺跑炸。
不是吧,他們營養都還沒跟上呢,你就開始長跑拉練了。
楊俶招呼道:“喲,這不是河灣地八十萬禁軍教頭兼兵馬大元帥嘛。”
“立、定、一、二!”尤麗娅喊停,抹了把臉上的汗水,走過來不懷好意地打量着楊俶,“我們是不是很快有牛奶喝了?”
“沒有牛奶,也沒有羊肉,不準打它們的主意,知道不。”楊俶已經再三和毛妹強調過,現在的牲口都是用于繁衍馴化的,不能吃,但少女似乎總有些不良的沖動和企圖。
“好吧……”尤麗娅撇撇嘴,“還有三公裡,今天的十公裡拉練就結束了,全身都是汗——你回來時幫我帶兩桶水,我要泡澡。”
“喂,不是給你指派了五個奴隸嗎?”楊俶怒道。
“才不夠呢,都讓我打發去制作石矛和木盾了。”尤麗娅理直氣壯地反駁。
就算給你再派五個,你還是會讓他們去生産軍備,别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德行。楊俶無奈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事實上楊俶也不知道現在就培養自己的私兵是對失措,尤麗娅和這些少年理論上來講算是河灣地的職業兵,他們從小開始便脫力農業或手工業生産,進入軍訓模式,在毛妹的現代化殘酷管束下成長。
現在軍隊,無論是紀律還是組織程度,都能完爆古典時代十八條街,何況是遠古部族時期的散漫戰士。
與此同時,這些少年将和薛辟疆一起接受楊俶的思想教育。
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不僅僅擁有優秀的訓練和精良的裝備,更需要的是軍魂。
所謂軍魂,就是知道為何而戰,有目标,有方向,在此基礎之上,鋼鐵般的意志得以鍛造,舍生忘死的信念得以淬煉,就算一百次被打倒,也能一百零一次站起來。
越過高山,越過平原,跨過奔騰的黃河長江。
楊俶現在還沒有建立成熟的理論體系,地質隊員可當不了政委,所以在他的概念中,這支軍隊不應當隻忠于自己,更主要的還是忠于這片土地。
聽起來十分理想化,實踐起來也十分理想化。
但這種事情自己不做,難道交給毛妹的兒子們去做?站在個人的角度,自然是家天下萬萬年最好,但站在中華的角度,卻是建立起規範的制度更為重要。
楊俶好歹也曾是扶過老奶奶過馬路的驕傲紅領巾,思維自然和那些穿越過後立馬感染土著病,開始吟詩作對的文青不同。
統一全球算個啥,所謂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我楊某人還要建立起永不崩壞的制度,保證世界的長治久安。
府兵制、傭兵制、征兵制,還是職業兵制?心中盤算着未來兵制的走向,楊俶指派了兩個奴隸給毛妹打洗澡水。
這種事情還要大首領安排,真是不像話。
幫助後杌完成石鋤的打孔改良後,天色已晚,楊俶腹中饑餓,開始盤算晚餐。
月出東山,流光皎皎,尤麗娅這時候還沒有糾纏自己做飯,估計是自個兒搞定了晚餐。
毛妹當然不是不會做菜,事實上按照她自己吹噓,摩爾曼斯克煙熏鲟魚是她最拿手的菜式,配上酸黃瓜和沙拉,澆蓋濃厚的酸甜醬,美味可口。
但是現在沒有黃瓜,也沒有沙拉,海魚都是奢望,隻有河魚能夠充數。
尤麗娅吃慣了北冰洋的海魚,對河魚略有嫌棄,但是她沒得選擇,也隻是把風幹河魚切成塊兒,配上漿果和野菜來吃。
楊俶推開房門,首先看到的是桌子上的食物,風幹鯉魚灑了點鹽末橫置陶盤正中,魚身的一側是一堆綠油油的菜葉,另一側則是紅黃相間的地莓果子,黍米煮熟了覆蓋住魚尾巴那部分,魚肉被小心剔除了刺,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楊俶把魚肉塞進嘴巴時,發現毛妹在自己的房間裡面滞留,她已經洗完澡,身上是一件薄薄的獸皮圍裙,大概就蹲在床頭位置——雙腿彎曲成不雅的折角,腳尖踮起,膝蓋抵至兇口,卻被分量頗足的兩團擋住。
典型的斯拉夫蹲,毛子的種族天賦。
她似乎在觀察什麼,楊俶心想既然你給咱準備了晚餐,也算是幸苦了以小會兒,那就不把你攆走,放任在房間裡面多玩會兒吧。
幹掉風幹魚肉的同時,楊俶發現毛妹居然在偷偷觀察自己。
嗯……她似乎有點心虛?
可是咱房間了除了洗換的衣服,記事的紙筆,簡陋的油燈,再沒别的東西了啊,除非是那台聯想筆記本,可問題是筆記本又不能上網,動作片的硬盤又被格式化過,她看不了美劇也玩不了遊戲,還能搞出花來不成。
楊俶把最後一塊魚肉放進嘴裡,享受絲絲肌肉纖維在唇齒間碎裂,帶着少許腥味咀嚼入腹的感覺,然後起身收拾盤子。
剛走三步,就聽到尤麗娅在裡面驚恐大喊:“楊,我按了什麼?我把你電腦裡的文件删光啦!”
“你說啥!”楊俶大驚失色,把陶盤一扔,飛也似沖進卧室。
“沒了。”尤麗娅指着空空如也的電腦文件夾。
楊俶接過鼠标猛點,然後便是一個暴栗敲在毛妹腦門:“傻妞,你把文件删得隻剩下病毒了!”
桌面空空,張将軍兩眼放光,自信微笑。
一個莫名的進度條在桌面冒出,“loading”大字在進度條正中顯現。
楊俶的筆記本,此時正在發生某種不為人知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