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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造化弄人

三國之涼人崛起 文二郎 3505 2024-01-31 01:14

  公孫瓒忍不住了,在涼國兵馬的步步緊逼之下,接連喪失地盤反而無力還擊,隻能躲在邺城高牆之下……公孫瓒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派出使者,他要在邺城之下與馬越親自會面。

  馬越對此自然是喜聞樂見,因為江東孫策向荊州出兵,緻使曹孟德的朝廷兵馬過早地撤出冀州的征戰,全面揮師南下支援劉備,眼下的冀州隻剩下馬越、公孫瓒、劉和三家兵馬相互争鋒。盡管馬越的兵勢在冀南已經占據了邺城之外的所有城池,但公孫瓒在城池之中仍舊屯着三萬兵馬,糧草也不計其數,若強行攻城隻怕六萬兵馬會折損過半。

  而圍城,顯而易見,公孫瓒會比他所預料的還能堅持更久的時間。

  當收到傳信時,馬越當即與公孫瓒定下邀約,在明日于陣前一叙。

  說起來,他與公孫瓒自幽州一别,已有十餘年未見了。

  兵馬擺出陣勢,雙方會面的位置便在涼國軍陣以北、邺城以南的五裡,遠離了雙方兵馬的威脅範圍,做下為對方的安全所保證。

  次日,陰天大雨,馬越穿着鬥篷蓑衣帶着兩名親随前往越好的地方會見公孫瓒。

  遠遠地,便見一騎白馬奔馳而來,泥濘的雨地中盡顯馬上騎手高深的技藝,更讓馬越眼前一亮的是,騎手隻有一個人。公孫瓒一個人便來會見馬越,這何嘗不是對他人品的認可。

  “伯圭兄,許久未見了。”待到公孫瓒勒馬翻身,馬越起身拱手,隔着重重地雨幕說道:“當年不曾想過,再見面會是這般情況。”

  公孫瓒看着馬越倒沒有笑,隻是一甩缰繩邁着大步過來,看了馬越半晌才說道:“君皓,你還是十幾年前那個樣子。”

  怎麼會還是十幾年前的樣子,在那些彈指一揮便從指尖溜走的歲月裡,他們這些馳騁于亂世的男人哪個不是各有際遇,各種辛酸苦辣便要在這時間嘗個便呢?莫說是不忘初心,單單經曆了那些難以言明的事情,親近與背叛,欲與利的交鋒,情與義的交割之後,誰還能心如止水?

  他以為他掌握了戰争的一切主動權,但馬越見到公孫瓒時,知道自己錯了。盡管他在戰略上壓了公孫瓒手下無良才的優勢,強取豪奪下公孫瓒下轄的大多數土地,可他在公孫瓒的臉上……見不到一點窮途末路。

  他看過太多人兵至大敗,有些瘋狂,有些絕望,有些如釋重負,他以為自己對窮途末路英雄遲暮這些事情已經有了很深的了解,因此他深切地明白,公孫瓒這不是垂頭喪氣的模樣。

  時隔十餘年,公孫瓒如今仍舊還是那副模樣,豪邁而偏激的英雄膽。

  “伯圭兄,難道就不是十幾年前的老樣子嗎?”馬越笑了,說罷他覺得有些無趣,他們誰都不是壞人,但到頭來卻刀兵相向,還強裝出這種親近做些什麼?旋即擡手說道:“伯圭兄,你看我的軍陣,六萬兵馬一旦強攻城池便會多有損傷……”

  馬越還沒說完,就被公孫瓒擡手打斷,指着馬越身後的親随說道:“取榻來。”

  說罷,公孫瓒對馬越說道:“今日便别說軍政大事,那些東西某家不是很懂,能撐到現在也隻是運氣罷了,但某也是不會投降的,這塊土地……是某的兄弟們用命換來的!因此,即便是君皓你,想取冀州,也要拿命來換!”

  公孫瓒指着周圍的土地,這是土地啊!是什麼引各路諸侯近乎瘋狂地相互攻伐,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土地。

  土地意味着财富,意味着人口,意味着強大。

  人們需要土地,就像需要空氣一般。

  馬越突然覺得有些心酸,他運氣好,先有程立後有賈诩傾囊相助,大的戰略上從不用他去操心,因而每一步穩紮穩打立下涼國偌大家業。回首當年梁鹄便對他說過,他與公孫瓒是一樣的人,隻是公孫瓒少了些,運氣。

  “某家沒有做錯什麼,那劉虞勾結外族不該死嗎?若聽進去某的谏言,什麼烏丸鮮卑,如今早盡是漢家馬場,難道想叫我大漢子民在塞外牧馬錯了嗎?”公孫瓒咬着牙,那模樣看上去絕非窮途末路,而是悲壯。“韓馥要殺某家,那便各憑本事,所以他死了,某還活着。朝廷也要殺某家,曹操出兵,劉和打着為父報仇的旗号,說到底,包括你馬君皓難道就不是觊觎冀州這塊土地嗎?某家又究竟做錯了什麼!”

  侍從搬來長榻,馬越的華蓋搭在其上遮住風雨,公孫瓒盤腿坐于其下,勾手再命侍從取些酒來。侍從無助地看看馬越,見馬越點頭這才返身奔馬取酒。

  “難道就因為他們行無禮之事,也要套上個大義的名頭,所以他們就是對的,某家便是叛賊?”公孫瓒笑了,這十餘年自劉虞死後,公孫瓒似乎便在天下間成了人人喊打的貨色,再不是當年耀武揚威躍馬遼東的白馬将軍,而是叛賊!可在那個節骨眼上,如果劉虞不死,便是公孫瓒要死……那個時候的公孫瓒是真的沒有做錯什麼。“不說那些了。”

  公孫瓒搖頭笑笑,這十餘年的狼狽鼠竄,走到哪裡便是人人喊打的模樣,扛着壓力從幽州打到冀州,不容易。

  不多時,侍從将酒壇奉上,公孫瓒也不多言一掌拍開封蓋,仰頭灌下一大口烈酒,随後将酒壇遞給馬越,神色中帶着幾分疲憊,問道:“這些年斷斷續續聽到你的消息,過得累不累?”

  多少年了,走在路上身後總是有些跟随,前路則總是一個又一個艱難險阻成了邁不過去的坎兒,哪怕聲望廣布天下,哪怕兵威震世,都未曾有人問過一句,這麼拼搏你累不累。

  在今天,卻被敵對陣營的白馬将軍問了出來。馬越内心頓感五味雜陳,猝然間覺得有幾分心酸。

  大雨還如瓢潑般地降下,華蓋不是雨傘,僅僅是一種裝飾,因而還是有不少雨滴落下來,身邊環繞着無休止的涼意,烈酒入喉卻叫人覺得心裡暖。馬越沒有回答公孫瓒這個問題,隻是同樣地端着烈酒,仰頭灌下兩口,一舒心中郁結,這才與公孫瓒一同盤腿坐在濕漉漉的榻上,二人并肩看着遠方重重軍陣與瓢潑大雨,默不作聲。

  這個時代最殘酷的事情便是,各為其主。這個為,不是為了,而是成為。他們都是各自的主人啊,身後有着成千上萬張口指望着他們,期待着他們。誰能說這不是另外一種身不由己。

  馬越心裡也曾有過沖動,告訴公孫瓒這仗咱們不打了,我退軍。甚至是我跟你結盟,但這些話太過輕易,走到今日,他們都已經不是曾經那個戛然一身的人了,不能在信馬由缰各自奔走。他們的一廂情願,便意味着後面的千萬人之心要為這一廂情願付出代價。

  所以他不說話。

  二人就這樣在沉默的大雨中傳遞着酒壇,一口一口喝着同一壇酒,生怕是自己一不小心便壞了這份甯靜。

  過了半晌,壇中酒液所剩無幾,馬越也是酒态正酣,公孫瓒突然指着前方大片土地說道:“就在那裡吧,方圓十餘裡皆是平地,是邺城近畿難得的好去處。”

  馬越轉過頭,大概知道公孫瓒想說什麼。

  “明日我邺城三萬兵馬傾巢而出,将與公會戰于此。”公孫瓒自馬越懷中取過酒壇,最後喝了一口,将酒壇遠遠擲出,瓦壇摔碎的聲音被淹沒在大雨裡。公孫瓒也走出華蓋,任憑大雨将全身淋得通透,對馬越大聲喊道:“你我之間,尚缺一場生死。我們誰都沒做錯什麼,那便戰吧,讓老天決定該誰勝,該誰敗。若某家勝了,你便回你的涼國繼續做你的涼王。若你勝了,邺城與某家一顆項上人頭,便都歸你。”

  公孫瓒說罷,便去牽馬,行至一半又再度返身走回到榻邊拱手說道:“明日若是戰死,妻兒便托付于你,某幼子名續,便勞你将他養大成人,莫要再讓他趟着兵事的渾水,隻求得一普通人家便可。”

  說罷,公孫瓒翻身上馬,在雨地的泥濘中疾馳而去,那一襲白衣白馬,在馬越眼中像極了十餘年前上谷長城内督率着三十騎白馬義從擎着鐵矛馳騁左右的年輕身影。

  世道艱難,誰又看得清後面的路,便是他馬越,回首來時,也覺得造化弄人。

  公孫瓒走後很久,馬越一個人靜坐雨中,望着遠處太行大山隐于雨霧中的輪廓,想了很久。

  天下間的諸侯,有幾個開始便是目标明确,打着是争霸天下的主意要在這天下馳騁這一遭。大多數都是和自己一樣,被生活推着走,他們的經曆決定了性格,性格決定了命運,而命運,則決定了生死。

  混亂的大時代下,誰又能不感到遺憾呢?

  這就像公孫瓒給馬越的感覺,如果說公孫瓒今天說的話有一句最能打動馬越,那無疑就是他說,他沒做錯什麼……但他敗了。

  走錯一步,便落得被三面交攻,平心而亂,公孫瓒不差,也不錯。但就是少了那麼點兒運氣。

  當馬越縱馬奔回大營,一衆武将皆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道:“主公,公孫瓒那厮如何?”

  馬越輕輕搖了搖頭,或許隻有他自己才清楚這搖頭當中意味着什麼。

  “備戰,明日于平原與公孫伯圭部堂堂之陣,分勝負,定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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