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安有些無奈,但面對易十三咄咄逼人的氣勢,他心中亦生起戰意。此時的心情,确實需要宣洩。
對于數十步外那個身份不明的男人,二人均未在意,但亦知道當街厮殺終是不妥,是以極為默契地縱至身側高牆後。至于這裡是誰人宅邸,二人都不甚關心。
雖然不甚關心,二人畢竟知道這是别人的宅邸,于是又很默契地控制着各自的劍意拳風。雙方在院中的花樹假山間閃爍飄掠,像是一對翩翩蝴蝶,竟沒有鬧出多大動靜。
但在二人身形五尺之内,卻是内氣激蕩,殺意凜然。
易十三在荊州敗過一次,此番便格外謹慎專注;第五安但覺心中不暢,出手亦是不留餘地。
起伏騰躍、如影随形,轉瞬間二人便已交手十數招。
此時天空一亮。
第五安看着眼前那張顯得有些發白的臉,一念之間腦中閃出易十三擋在李景隆身前的畫面,以及他叫靜女為他女人的畫面,不由得戰意陡升。右手指尖忽地變幻,捏出震象訣彈出。
差距,是因為兩相比較而得出。
自荊州首次打出震象指,第五安方覺乾象指和坤象指竟真是入門功力,其威力和震象指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第五安清楚地記得,在荊州那道震象指彈出的劍氣,連自己都覺得震驚。是以此時捏訣彈出,心中已有擊敗易十三的預料。
訣成,指出!
第五安再度震驚,卻是意外的震驚。明明指尖内氣磅礴,卻未化象而去,竟是彈指成空。與此同時,前面的夜色中湧來一道又一道的漣漪。
愛和憎,均是相互的。
第五安覺得易十三可憎,易十三何嘗不是如此認為?亮光中看清第五安的面容,一念之間腦中亦是閃過靜女的影子,以及此人阻止自己實現從未向任何人提及的鴻鹄之志的可憎。
于是,疊水訣彈指而出,竟是用得全力。
漣漪漫來,劍氣森森。第五安别無選擇地疾掠後退,同時左手捏訣坤象指彈出。
一聲讓人心顫的悶響,像是一塊巨石投入到洶湧的激流,水花四濺。
第五安人在空中,隻感覺身前一道氣浪撲來,瞬間身體像不再是自己的,而更像是一隻被狂風吹卷的斷線紙鸢,加速向後飛去。
轟然落地,第五安嘴角溢皿,兇中氣皿翻轉。
正在此時,第五安眼前再度明亮,緊接着聽到一聲尖叫。瞟眼看去,見光亮和尖叫源于門口一個滿臉驚恐的小女孩,而自己和小女孩之間有一尊玉像,不禁微怔。
不着寸縷的玉像,光潔如玉、栩栩如生。
看着熟悉的臉、修長的腿,第五安口中喃喃道:“雪妹兒,是你麼……”話未說完,卻猛地騰身而起,向玉像撲去。
卻是窗外又是一片漣漪森然而至,門口的小女孩自然無虞,但玉像卻在漣漪的劍氣籠罩之中。
黃林檎到底反應過來,卻又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沒有護住兇部或者曲下身去,而是緊緊捂住嘴巴。卻感覺眼前一花,自己竟像是飛起來一般,然後後背便重重地抵在牆壁之上。
有些眩暈,有些飄忽,但聽着房内香榻案幾破裂、傾倒之聲,黃林檎終是感覺踏實。自己被抱得結結實實而産生的踏實,而讓自己産生這種感覺的人,卻是剛剛在夢中出現的那道模糊的身影。
狀況突然,黃林檎竟忘記自己寸縷不沾,心中沒有羞澀,而隻有疑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第五安本是内氣紊亂,此時強行用力,更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卻又感覺懷中柔軟,香氣撲鼻,掌中更是如撫滑脂,一時間亦是忘了松手。
二人倚牆緊貼,相互凝視,畫面說不出的旖旎暧昧。
此變故雖僅得片刻,但看在黃莺兒眼中則是驚世駭俗的震憾。此時卻未再發出一聲尖叫,而是瞪大眼睛,心亂如麻:“怎麼是他……小姐未着衣衫……
正值此時,窗外火把突現,人聲嘈嘈。
…………
宋忠心中隐有悔意,後悔不該忽生閑情,不該留戀本就不該留戀的京師夜色。作為錦衣衛指揮使,他自然有不錯的身手,但他卻不敢、亦不願像那兩人般縱身進宅,隻能叩門示警。
遠遠瞟着燈影晃動,宋忠飛掠而去,發現正是黃子澄剛至大門,于是趕緊說道:“黃學士,有兩名刺客進了宅中。”
黃子澄與李景隆被朱允炆留下再談了些密事,比徐輝祖等人出宮稍晚些。忽見錦衣衛宋忠急奔而來,不禁微微吃驚。
聽聞情由,黃子澄大驚,道:“那可如何是好?宋指揮使,錦衣衛可有人來輯捕?”
宋忠點頭,道:“已然通令,立刻便至。”
黃子澄不再多說,速速進府,喝人搜尋。自己心念愛女,喚着宋忠和數名下人急急向宅後而去。
…………
易十三心中微喜,見第五安被重撞,卻是想也未想便跨至窗前,再度彈出疊水訣。他一心想要除去阻礙自己和國公的對手,至于眼睛餘光中瞟着的那個赤裸的女子,生與死并不是自己關心的事情。
見第五安竟然閃身避開,易十三有些意外。正欲躍入房中,卻察覺身後有人急急而來,趕緊飛身掠上房頂。
站定,他俯瞰着火把像螢蟲一樣漫向腳下,忍不住微微歎息。
但是,易十三知道自己進曹國公府不過十來日,實在不宜惹上麻煩。再者,自己與國公一樣都是做大事的人,适時隐忍亦是必須的。
一念至此,易十三再無猶豫,飛身掠開,很快消失在夜色裡。
…………
第五安聞得異常,心下一驚,卻又明白此時的窘境,當即右手輕拂,将門口小女孩手中那道光亮撲滅,然後身形遽然飄開,從窗口躍出。
見火把逼近,第五安不及多想,掠上房頂遠去。
黃林檎但覺身前一空,竟沒見着那人是如何離開。此時亦是明白發生了甚事,不禁窘羞不已,趕緊披衣裹身。又将黃莺兒拉進門來,低聲寬慰。
稍傾,聞得父親黃子澄問道:“檎兒,你可有事…….窗戶怎地沒了?”
黃林檎拽着黃莺兒,示意她不要說話,自己穩穩心神,道:“父親,女兒沒事。窗…….卻是剛才有人在外面打鬥…….”一時着急,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辭。
黃子澄聽得愛女無事,總算松下口氣。窗戶爛了着實事小,明日尋匠人修好便是,但刺客真在宅中卻是大事。于是令數名下人遠遠守在外面,再問宋忠錦衣衛何時來人。
黃子澄和數名下人皆是普通人,并沒有看見比翠鳥還快的第五安,但宋忠卻是在火光中瞟着一道身影從窗裡竄出上了房頂。
隻是,聽得那窗子裡竟是黃子澄愛女的閨房,宋忠自然知道厲害關系,忍住沒有說明,改口向黃子澄解釋說錦衣衛不時便到,讓其萬勿擔心。
說話間,十數錦衣衛校尉、力士趕至。
宋忠與其中一人耳語,讓其領人而去。自己率數人與黃宅下人細細搜查,終确定刺客已然離宅。
黃子澄放下心來,囑宋忠留下人手助守,又派數名下人值夜,方自歇息。
黃林檎聽得宅内漸漸安靜,心中卻反而翻騰起來,想着剛才的事情,臉上又是滾燙。卻又不得不拉着黃莺兒反複叮囑,今夜之事萬勿向任何人提及。
黃莺兒雖年幼,卻也知道光着身子被别的男人摟着是何等大事。況且,做出這樣大事的男人并不是曹國公,自然連連點頭。
二女相擁互慰,心思迥異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