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烏鴉峽谷1
雨林中的夏夜,并不甯靜,雨滴聲、蟲鳴聲,還有夜間覓食動物發出的嚎叫聲,交織成了一曲奇異的夜曲。身處在這樣的環境裡,仿佛有無數雙陰森的眼緊緊地盯着你,又好像有一條陰冷的蛇,懸在你的頭頂随時要落下來一般,每一聲細微的聲響,對人的心理來說都是一種折磨。
巨大的山洞裡,幾處熊熊燃燒的火堆點在四周,火光環繞。山洞中央,一個壯得像山一樣的男人橫在地上,身上被粗粗的麻繩綁縛了,雙眼緊閉,昏迷不醒。
一大桶冷水從頭澆下來,韓束打了一個寒戰,漸漸張開千斤重的眼皮。朦胧中一張年輕的臉映入眼簾,細碎的發絲擋住了他的眼睛,他嘴角的笑卻透着一股子邪氣,一身藍衣刺眼得很。韓束眼睛倏地睜大,瞪着蹲在地上托着腮幫對着他笑的男子,被暗算迷暈的記憶瞬間湧到腦中,韓束破口大罵道:“你們這群無恥匪類,居然耍陰招,有本事現在就放開我,單打獨鬥較量一番!”
男子也不惱,斜睨着他啧啧笑道:“我們是無恥匪類,自然是陰險狡詐、心狠手辣的,我看還是先卸掉你一手一腳再來較量,你說可好?”
清朗的聲音帶着笑意,手中的鞭子卻是毫不留情地抽在韓束的腿上。
暗暗咬牙,強忍下疼痛,韓束不認輸地破口罵道:“娘的,不要以為老子怕你,有本事再來啊!”
猛地站了起來,男子拔出身後族人腰間的匕首,回到韓束面前,銳利的刀鋒在他手臂上遊走,男子似笑非笑地回道:“好!我成全你,那就要右手右腳好了!”
冰涼的利器在皮膚上劃過,韓束頭一昂,倒是沒有露出半點怯懦。男子發絲掩蓋下的黑眸微閃,手中的匕首深深地刺入堅實的手臂,殷紅的皿沿着刀鋒滴落。
“嗯!”韓束悶哼了一聲,虎目圓睜,瞪着男子就是不肯求饒一聲。
男子不爽地拔出匕首,還要再刺,身後一道淡淡的男聲不輕不重地說道:“言歌,夠了。族長自有安排。”
火堆旁,布衣男子手中拿着一支短箭在把玩,眼裡似乎隻有手中的玩意,其他的事情入不了他的眼,與藍衣男子的招搖相比,他低調到吸引不了任何人的眼光。
言歌撇撇嘴,将手中的匕首扔給族人,走到布衣男子身邊坐下,不爽地将一節斷鞭扔在一旁。
無極淡漠的眸中閃過一絲詫異,“你的鞭子?”這條鞭子是言歌的師傅所贈,平日裡他極其愛護,怎麼會斷作兩節?
言歌狠狠地回道:“被一個兇婆娘斬斷了。”最好不要讓他找到機會,不然他一定讓那個臭女人好看!
“誰?”無極把玩短箭的手一頓,這鞭子是金絲與玄鐵交織而成,堅韌無比,什麼兵器如此鋒利?
韓束半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那破鞭子一定是被夫人的冰煉斬斷的,真是爽快!
刺耳的笑聲讓言歌更加怒不可遏,他霍然起身要沖過去教訓韓束一番,但是迎上韓束那雙滿不在乎的眼之後,言歌忽然停了腳步,計由心生。他雙手環在兇前,繞着韓束身邊,繪聲繪色笑道:“我看那女子應該是夙家軍中的軍妓吧,我說你們過得還真是逍遙啊。夙家軍就是夙家軍,其他軍隊還當真是不能比的,就連軍妓都會武功。而且啊,那樣貌,那身段,那皮膚,那兇……”
言歌語氣越發的淫穢,韓束怒火中燒,雙腳被繩子綁住,但他還是擡起兩隻腳向言歌踹去,罵道:“住嘴!不許你侮辱夫人!”
“夫人?誰的夫人?”言歌自然知道那樣的女子不可能是軍妓,但是夫人?難道……
言歌低叫:“你說那個女人是夙淩的婆娘?!”
韓束這次沒理他,不過臉上的驕傲已經說明了一切。
言歌臉色一暗,喃喃自語道:“這下麻煩了!”傳說夙淩就已經很難對付了,她那婆娘恐怕也是個難纏的人物。
一名十多歲的男孩兒走進洞内,對着言歌說道:“首領有令,将此人先關押起來。”
言歌對着身後的兩名男子招招手,兩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将韓束拖起來,言歌冷笑道:“押下去,就這麼困着他,再餓個三天三夜,我看你還勇猛得起來嗎!”
“是。”兩人拖着韓束往山洞更深處走去,韓束暗暗留心周圍的環境,通道内,每隔數丈便有一人站崗,其中還有一隊人巡視。看他被押進來,那些男子居然每個人都目不斜視,一臉傲然,這實在不像是一般的匪類。
這次的對手真是棘手,原來他們是輕敵了。
韓束被押走之後,男孩兒繼續說道:“左右使,首領有請。”
言歌、無極對看一眼,跟在男孩兒身後,穿過山洞間的一片灌木叢來到岩洞前。夜色下,一抹黑影站在洞口處,他站在暗處,身上又披着一件大袍子,看不清長相。兩人早已經再習慣不過,恭敬地躬身說道:“首領。”
黑影擡擡手,言歌獻寶似的急道:“我抓的這個人,品級應該不低,不然夙淩的婆娘也不會為了救他沖進樹林裡。如果夙淩不想落得個貪生怕死、棄屬下于不顧的罪名,三日後一定會來。”
黑暗中,傳來一道略顯沙啞的低吟,“兵家最忌諱焦躁,夙淩征戰沙場多年,這點定力還是有的,他也不該是沽名釣譽之輩,三日已經足夠他想出應對之策了。”
言歌眉頭皺在一起,奇道:“我就不明白,首領為什麼要逼那個夙淩前來,若是想趁機擒了他,又為何給他三天時間想對策?”
那道沙啞的聲音沒再回答,無極淡漠的聲音回道:“首領是想試試夙淩的能耐。”
言歌嗤之以鼻,笑道:“我看也沒什麼能耐,這次還不是被我們偷襲了!”居然還讓一個女人追進來,自己躲在外面,這種男人再厲害也有限!
黑影轉身進入岩洞内,隻留下一聲略帶嚴厲的警告,“夙淩威震六國多年,不可輕敵。”
兩人不敢造次,趕緊低頭回道:“是。”
對于那位傳聞中的大将軍,言歌不以為意,無極則是永遠的靜默。
悶熱,這是所有人的共同感受,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經曆過最為嚴酷的戰争,戈壁、沙漠、荒野都見識過。在他們心目中,雨林裡邊太陽曬不到,到處都是青翠的樹木,環境不應該有多麼惡劣,但是當他們真正進入的時候,才知道這裡一點也不比沙漠好受。
身邊的空氣都是濕濕的,悶悶的,身上不停地出汗,衣服永遠是濡濕的,腳下踩的土地泥濘濕滑,腳幾乎是泡在稀泥之中,越來越沉重,呼吸也開始不暢快。
走了大約大半個時辰,終于聽到了嘩嘩的流水聲,水霧也越來越濃重,就這樣他們還是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走進他們的目的地――烏鴉谷。
一行人早已經狼狽不堪,終于到了,這是所有将士們的心聲。
當然也有三個人例外,一個是一身紅衣的慕易,他一路上腳幾乎不着地一般,所以當衆人滿腳泥巴的時候,他除了衣衫濕了一些之外,仍是一身的清爽;還有一個是一臉冷色的夙淩,腳上雖然還是沾染了一些泥巴,但是那毫不在意、目空一切的霸氣讓人根本不能把狼狽這個詞與他聯系在一起。
而另一個人則是此刻靠在峽谷旁的百年大樹上,将包在腳上的芭蕉葉潇灑一扔的顧雲。
冷蕭和劉星暗暗哀号,進來時就看見頭兒掰芭蕉葉,當時怎麼就不知道照做呢?!以後無論她做什麼,他們都要效仿才行,不然就會受這種罪!
餘石軍走到烏鴉谷岩壁上,低頭看去,下邊奔騰而下的水流比他想象的要湍急,激起的水霧已經叫他滿頭的水汽,倒退幾步,餘石軍向夙淩回禀道:“将軍,果然如夫人所言,河水已經填滿了峽谷,而且水流湍急,不可能潛入河中遊過去。”話語間難掩欽佩。
夙淩還沒開口,顧雲已經率先回道:“我說過,不許再叫我夫人。”早在他們第一次叫的時候她就已經不爽了,說了他們依然照舊,現在正主回來,她可不想讓人誤會她稀罕他将軍夫人的位置,她避之唯恐不及!
“這……”餘石軍為難地偷瞄了夙淩一眼,将軍的臉上越發的黑了,但是這是讓他不要叫夫人作夫人,還是要繼續叫夫人作夫人呢?!他好疑惑啊?!
“沒想到這裡風景如此俊秀,在此喝酒賞月倒是不錯。”入目之處盡是蒼翠,奔騰的水汽朦胧迷蒙,為幽靜的山谷平添了一股生機,這處不錯,以後倒是可以常來。
慕易一襲紅衣,站在崖谷邊上,配上那如夢似幻的景色,他自己或許不知道,有了他,這滿目的翠綠都别有一番風情。隻是顧雲不像他是來郊遊的,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顧雲擡頭看了一眼高聳的喬木,對着冷蕭和劉星說道:“冷蕭,劉星,你們一左一右,爬上去從高處俯視周圍,将你們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地畫下來,要注意比例。”
“是。”兩人沒有二話地各自選了一棵大樹,悶頭往上爬,不一會兒,兩人都已經到了枝頭,在枝頭上坐下,兩人掏出顧雲早上叫他們收好的木炭和白紙認真地畫了起來。
想不到木炭這麼好用,以後都不需要用到筆墨了。
夙淩若有所思地盯着兩個身手矯健,卻對顧雲唯命是從的年輕人,沉默無語,餘石軍自動自發地走到顧雲面前,問道:“夫……青姑娘,有什麼需要末将做的?”在顧雲冷眸瞪視下,餘石軍還是沒出息地改了稱呼。
顧雲瞥了夙淩一眼,冷笑道:“你聽夙大将軍的号令好了,我可不敢随便指使夙将軍的得力戰将。”
餘石軍一愣,有些尴尬地站在那裡,卻不敢回頭看夙淩一眼,因為他已經感受到那股冰刀一般的寒氣朝這邊直射過來。
昨夜夙任花了一個時辰和他說青末是如何戰勝羽,如何收服那些新兵的心,如何聰穎,如何有勇有謀,他還是第一次聽任這樣誇獎一個人。即使如此,他仍是堅持認為一個千金小姐出身的女子,可能略懂兵法,可能學識淵博,可能身懷武藝,但是絕不可能吃得了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