剿滅了反賊,南方大定,羅信的心情很舒暢。胡宗憲想通了之後,也仿佛去掉了心靈的枷鎖,整個人都和氣了許多。兩個人并肩騎馬而行,欣賞着深秋的景緻,不時地交談着,發出哈哈大笑。
萬大全他們畢竟都是老兵出身,所以依舊派出斥候,那些斥候不斷地來回,并沒有什麼危險,隻是禀告着隊伍走到了哪裡。
這一日。
和羅信并肩而行的胡宗憲突然歎息了一聲,望着一個方向,神色有些複雜。
“怎麼了?”羅信奇怪地問道,這一路上,胡宗憲都很開心,已經很久沒有歎息了。
“前方不遠就是分宜縣!”
“分宜縣?”
羅信神色一怔,便想起來這分宜縣是什麼地方。那是嚴嵩的故鄉,嚴嵩倒台之後,便回到了故鄉分宜縣,同時也理解了胡宗憲為什麼感歎。
因為對于胡宗憲來說,成也嚴嵩,敗也嚴嵩。
胡宗憲正是因為讨好嚴嵩,而站穩了腳跟,也正是因為讨好嚴嵩,如今腳跟不穩,眼看着就要摔趴下了。
“他……如今一子兩孫,兩死一流放,好在回到了故鄉,應該被族人照料得很好吧!”
“未必啊!”羅信也歎息了一聲。
“怎麼會?”胡宗憲出聲反對道:“不器,你還年輕,并未經曆太久嚴嵩時期。嚴嵩對家鄉人非常好,常給予恩惠。他的族人不會忘記他的恩惠。”
“呵呵……”
羅信笑了兩聲,仔細回憶嚴嵩的晚年記載,在記載中,嚴嵩的晚年過得十分艱難,那是以為徐階痛打落水狗,根本就不給嚴嵩活路。
徐階作為内閣首輔,門徒遍天下,一聲令下,已經是平民的嚴嵩便走投無路了。最後将嚴嵩逼得沒有屋子住,沒有東西吃,活活的給餓死。
由此可以想象,徐階當初在忍受嚴嵩的時候,心中有多麼恨嚴嵩。但是就是心中這樣恨嚴嵩,在表面上卻對嚴嵩十分恭敬,甚至将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嚴嵩的兒子為妾。
“徐階……真不是良人啊!”
羅信心中暗道,随後心中突然靈光一現,這也是一個打擊徐階的機會啊!
不用怕嚴嵩東山再起,嚴嵩此時已經老邁無能了,而且一個兒子一個孫子都被嘉靖帝給搞死了。就算嚴嵩還身體倍棒,吃嘛嘛香,嘉靖帝也不會再給嚴嵩東山再起的機會。但是,這不妨礙嘉靖帝痛恨為難嚴嵩的人。畢竟嚴嵩跟了嘉靖帝幾十年。如果把徐階為難嚴嵩的事情讓嘉靖帝知道,不知道會是一個什麼結果?
“我們去看看吧!”
“你……”胡宗憲臉色一變:“他已經如此了,不必再去羞辱他了吧?”
羅信搖了搖頭道:“我又沒有說去羞辱他,我隻是去看看。我羅信再不濟,也不會去羞辱一個土埋脖頸的老人家。嚴嵩對大明是造成了極大的危害,給官場帶來了極為不好的風氣,也害死了很多人。但是,既然陛下将他變為庶民,如果我們這些當官的再去為難他,豈不是丢了讀書人的身份,豬狗不如?”
“那你幹嘛非要去看看他?”
羅信默然片刻道:“嚴嵩還是一代宗師。”
胡宗憲明白了,他也是進士出身,除去嚴嵩所做的那些事,誰也不能夠否認,嚴嵩在文學上,确實是一代宗師。羅信歎息了一聲道:
“隻沖這一點,就值得尊敬。就像兩個江湖高手,一正一邪,雖然最終邪不壓正,但是那邪的武功卻值得尊敬。”
“不器這是以正道高手自居啊!”胡宗憲的心放下來,不由哈哈大笑道:“實際上,我倒是不怕你羞辱嚴嵩,隻是你一旦這樣做了,宣揚出去,會被人所不齒。但是,即便如此,你去看他,就不怕陛下動怒?”
“沒事!”羅信擺手道:“再說,陛下未必會動怒。人年紀老了,難免會活在回憶當中,而嚴嵩是陛下回憶中不可缺少的人物,也許陛下心中也想要知道嚴嵩的狀況呢?”
“如果陛下想要知道嚴嵩的狀況,會通過錦衣衛和東廠吧?”
“不會!”羅信搖頭,心中暗道,如果陛下想要通過錦衣衛知道嚴嵩的狀況,怎麼會讓嚴嵩餓死?想了一下道:
“陛下也是個要面子的人,不願意讓人知道他還惦記着嚴嵩,而且陛下心中覺得,嚴嵩會過得很好。不說這些了,我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就去!”胡宗憲也笑道。
一行人向着分宜縣行去,半個時辰左右,衆人便見到了分宜縣。衆人進入到分宜縣,裡面的街道很寬,不遜于府城的街道。
街道上人流很多,熙熙攘攘,一派熱鬧的景象。
“一個現成繁華成這個樣子。”胡宗憲笑道。
“這應該也與當初的嚴嵩有關吧,嚴嵩倒是很關心自己的家鄉啊!”羅信輕聲道。
魯大慶打聽了驿館所在的位置,衆人便向着驿館行去,來到驿館,便見到驿館不僅寬大,而且氣派。胡宗憲不由歎息道:
“嚴嵩對家鄉還真是好啊,想必他如今的生活不錯。世上記得恩情的人還是很多的。”
羅信笑了笑沒有言語,魯大慶遞上了南方經略的關防,那驿丞便急忙上前施禮,然後帶着衆人來到了後院,給羅信等人一個單獨的跨院。這個單獨的跨院十分寬闊,而且裝修的十分考究。
跨院很大,裝他們這二百多人一點兒問題都沒有,此時已經接近黃昏,衆人紛紛洗漱,羅信也洗了一個澡,出來之後,驿館便送進來飯菜。
羅信等人已經奔行了一天,一個個都坐下來開吃。羅信和胡宗憲相對而坐,還喝了一壺小酒。兩個人都不說話,胡宗憲有些失神,他向着嚴嵩的起落,也想起自己的起落,心中不由複雜至極。
羅信心中在思索着,徐階會不會像曆史上記載的那樣,睚眦必報,便是把嚴嵩扳倒之後,也不放過嚴嵩,深深的折磨嚴嵩,直到将嚴嵩折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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