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在那穿廊過洞的護法殿的狹窄甬道中才走了一半,便察覺出了某些不對勁,似乎周圍那些泥塑的護法雕像正乜斜着眼睛盯着自己,白猿忍不住一陣頭皮發麻,當他忍不住好奇心爬到一尊護法雕像上仔細端詳的時候才發現,某些護法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哪些好事者生生的挖去了,那自己身上剛剛感覺到的眼神...
白猿從神龛上端上來一盞油燈,透着那泥塑空洞的眼窩部位往裡面張望的時候,這才發現那泥塑裡面完全是空的,剛剛裡面似乎藏着什麼人,這一轉眼的功夫,早已在白猿眼皮子底下不知所蹤,可見這神龛下面有極精巧的機括,等白猿從神龛下往下跳的時候,周圍不知什麼時候神鬼不察的走近一些拿着棍棒刀的和尚,隻是對方似乎來者不善,打頭的一個僧人不由分說便一棍朝白猿劈臉蓋了下來。
身處促狹甬道中的白猿下意識的往旁邊一抓,隻是除了一盞孤零零的将明将滅的油燈,再也沒有可用之物,靈機一動的他一擡手便将燈芯和滾燙的桐油一股腦的朝來人潑灑了過去,猝不及防的僧人被炙熱的油珠不偏不倚的濺灑到臉上之後,發出凄厲的怪叫聲,揮過來的長棍接着在周圍亂打一氣,僧人似乎被滾燙的油珠灼傷了眼睛,任憑那些護法雕塑被擊打的泥木飛濺,依然兇悍的往周圍似乎是人影的白猿用上了打虎的氣力,其它僧人怕被誤傷,隻得木愣愣的待在一旁靜觀其變,此刻在他們的眼中隻有一個兇神惡煞的無頭蒼蠅敲打着一隻在各類泥塑中間上蹿下跳的猕猴。隻是這種局面沒持續多久,僧人便被一尊旁白轟然倒下的泥塑帝釋天以一記萬佛朝宗拍暈了,而原本泥塑帝釋天的空缺位置則停靠着彎腰氣喘籲籲的白猿,此刻他手中捏着不知什麼時候搶在手中的那根長棍,在周圍僧人撲過來的時候,早已像借着長棍支撐着身體彈射而起,從龛頂中露出來的縫隙靈巧的躍入了旁邊的天井中。
天井中豎着一排武器架,白猿順手抄起一根長棍,便朝出口殺了出去,長棍在手的白猿猶如猛虎下山,下手更是狠辣無比,一陣棍雨舞得密不透風,硬是讓擋住他去路的那些僧人沒讨到半分便宜,反而那些僧人身上,頭上,腿上或青或紫,或整或缺,和甬道中狼藉一片的泥塑護法幾乎沒什麼區别。
倫無序那漫不經心飛過來的一棍,讓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驚異,望着眼前這座似乎難以逾越的仰止高山,白猿硬着頭皮使勁渾身的解數撲了過去。
白猿早已在暗黑的森林中練就了一雙黑可視物的電眼,目力比普通人不知道強了多少倍,發覺自己和門神一樣擋住自己去路的僧人有着不小的差距之後,這才将大殿中的明火如意算盤般用長棍掃滅了,隻是那僧人似乎絲毫沒受到影響。
黑暗中的那位僧人如先前般八風不動眼神平視,讓人感覺不到他臉上的陰晴變化,隻是他不急于進攻一直采用守勢,僧人總能準确洞悉到白猿揮出來的淩厲棍風,而後适可而止恰到好處的在白猿的身體上還擊敲打一番,白猿這才體會到了吳永麟曾經說過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眼前這個幾乎讓自己萬念俱灰的和尚無疑是這樣一個高人。
“把武器放下吧,别作無謂的掙紮了。”
“我和你們不同,我曾經一個人過着無拘無束無憂無慮與天鬥與地鬥與野獸鬥的快意生活,這幾個月來,我認識了一幫真正值得交往的朋友,甚至和三個女人成了親,其實她們本來不屬于我的,隻因為我沒有像她們曾經愛慕的一個肥壯男人畏畏縮縮的偏安于一隅,這才獲得了她們的青睐和愛慕,如果我今天在你面前跪下,和當初那個男人又有什麼區别?這事沒得商量,文死谏,武死戰,我大字不識一個,隻認死理,今天你我其中隻能有一個人站着離開這裡。”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又何必...”
“我的人生已經趨于圓滿了,今天遇到你,是我的不幸,技不如人,我無話可說。”
白猿才說完,便将灌注巨大力道的長棍疾風暴雨般朝倫無序周身劃着圓圈點了過去。
倫無序急躍拔地而起,渾身升騰起一股無形的天罡真氣,手上那根風火棍由一根不斷幻化成兩根,再由兩根幻化成四根,這樣依次遞增,最後讓人覺得有數千根之多,這是倫無序由‘千佛手’演變而來的‘千佛棍’,當他這一招使出來之後,白猿亂成了一團,他完全從那些幻化出的棍影中分不出真假,幾十棍下去幾乎都撲了個空,那些棍影卻越打越多,而且周圍不斷有蚊蠅般的梵音傳來,似乎對方隻是想渡化這隻桀骜不馴的野猴子。
梵音似乎在漸漸削弱白猿體内的鬥戰氣勢,他揮棍的力道越來越弱,速度也越來越慢,白猿内心冒出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平和感覺,此刻白猿感覺自己被囚禁在一處牢籠之内,讓他渾身的暴戾氣息使不出來,與他戰龍于野的初衷相去甚遠,他逐漸消彌在夢幻與清醒的無量混沌旋渦中。
白猿那種與生俱來的求生意志讓他在這危機的關頭依然保持着難得的一絲清醒,隻不過這是用自殘的方式換來的,剛剛他情急之下不得不咬破了自己的舌頭,吸溜着那些帶着腥甜味道的皿液,周圍逐漸消失的千佛棍再次顯現了出來。白猿來不及細想,抱着試一試的辦法,他把手中的長棍用一記倒挂金鈎探路般踢蕩向了周圍那些讓他琢磨不透的棍影,接着他如追星趕月般翻騰在空中掃過去的長棍的背後,時不時在棍身上推波助瀾般推上一腳,直到這去勢似乎無窮的棍影碰到倫無序的真身被掃斷後,白猿這才露出了一個會心的微笑。
白猿将斷成兩截的棍子捏在手中,意猶未盡的冒了一句:“知道嗎?這就是我們紅塵之内與你們這些出塵之人的區别,留在我們心裡的身影會給我們帶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