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陳玄禮的禀報,李隆基終究皺起了眉頭,看着面前的玄衣壽王,不見半點絲毫惱怒的說道:“據朕所知,壽王身邊恰巧有一支叫做青螟衛的暗衛吧,這些在年前劍南遞到朝廷的奏報之中皆可以查到。”
事已至此,李清發現自己終究是太稚嫩了,但是放棄掙紮、不做抵抗又不是自己的性格,首次擡起頭顱,直視着面前與自己面貌至少有着七分相似的威嚴帝王,蒼涼的音調之中夾雜着幾絲苦笑,“事已至此,兒臣知道再多說什麼都隻會增加父皇的懷疑,但是有些話,兒臣卻不得不說,民間都說知子莫若父,兒臣的性格想必父皇再了解不過,做過就是做過,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兒臣隻問父皇相不相信兒臣會冒天下之大不違做出這等忤逆之事!”
“呵呵,若說苦肉計,本王麾下四名心腹愛将兩個重傷昏迷,至今生死不明,另外兩人也是渾身染皿,就算是兒臣此刻渾身上下也是有着不下于三處刀傷,每一處皆是深可見骨,請父皇想想,兒臣真的會為了一個女人做出這些犧牲嗎?”
“就算是兒臣有朝一日真的會為一個女人做出這些犧牲,那個女人也絕對不會是父皇身邊的貴妃娘娘!”
一句話,讓兩人臉色巨變,看着身後因為壽王的一番話而臉色慘敗的傾國佳人,李隆基心中剛剛升起的舐犢之心就被濃濃的嫉妒心所壓制,當即大袖一揮,握緊不知何時拿在手中的天子劍,道了一聲:“放肆!”
眼神微眯,自然看出了李隆基手中的天子劍,強行壓住心頭的緊張,目前而言,唯有以進為退,步步緊逼,方才能夠為自己奪下一線生機,“怎麼,父皇是要斬了兒臣嗎?”
聽到此言,原本被憤怒充斥着兇膛的李隆基腦中一醒,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甯死不折的倔強青年,終究還是軟下心來,緩聲說道:“不管作何解釋,此次終究是你的嫌疑最大,在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你就好好在府内反省吧。”
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面上不動聲色,以頭叩地,躬身拜倒:“兒臣謝父皇不殺之恩!”
聽到此言,已經邁開腳步的李隆基腳步為之一頓,臉色複雜的掃了身後自始至終都未起身的壽王,片刻之中,在沒有半點留戀的邁開腳步離開,自李隆基之後,一身緊身勁裝的楊玉環在經過玄衣壽王身邊的時候停頓了頓腳,看着青年渾身上下的鮮皿以及倔強的面容,猶豫了片刻,終究沒有開口,緩步離開。
誰都沒有想到,原本以為此次壽王就算是不死也要脫層皮的一衆人等,眼看着此事竟然虎頭蛇尾的就這麼結束了,其中有不乏不少心有不甘之輩,隻不過既然陛下已經開口,李亨等人自然不好在做什麼,紛紛三五成群,在一衆親信的簇擁下離開此地。
于是原本熱鬧的場地随着一批又一批隊伍的離開,僅僅隻剩下為數不多的兩支隊伍,一支是盛王,一支是延、棣二王,與李清有着六分相似的盛王上前兩步,看着已經站起身來的玄衣青年,冷聲說道:“此次你倒是命大,相比于半年之前,你确實是更加難以對付了!”
聽到盛王意有所指的一番話,李清不見絲毫惱怒,“本王沒死,倒讓琦弟失望了!”
言罷,不再理會盛王,走到延、棣二王面前,拱手行了一禮,鄭重的說道:“方才多謝兩位仗義執言了。”
對于李清的客氣,生性灑脫不羁的延王擺了擺手,淡然說道:“舉手之勞罷了,再說,我們這麼做也有我們的目的,錦上添花又怎低得上雪中送炭。”
面對着延王的坦然,李清一時之間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唯有将此次的情意記在心間,而後拱了拱手,獨自一人向着來時的路回去。
當夜,壽王府龍魚池畔,一襲宮裝三千青絲被一支玉簪挽起的韋嫣語看着躺在自己懷中青年細碎的眼神,心中滿是疼惜,雙手理了理青年而變得鬓發,溫聲說道:“夫君若是累了,就歇上一歇吧,無論何時,嫣語都會陪在夫君身邊!”
伸手握住佳人在月光的映射下如玉的纖手,隻覺得身上的疼痛也輕了幾分,感受着耳邊一個小生命正在緩緩孕育,李清的内心變得甯靜無比,真的閉上了雙眼,用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嫣語,幸好這世間還有你!”
感受着懷中青年均勻的呼吸,韋嫣語螓首微低,用自己的額頭抵住青年的額頭,内心無比的溫馨。
相比于壽王夫婦的溫馨,丞相府内書房李林甫父子缺少了幾分溫馨,多了幾分鄭重和嚴肅,看着面前即使一身常服也難掩身上威勢的父親,李岫略作猶豫之後,終究還是開口道:“今日之事,父親如何打算?”
面對着獨子的提問,頭花灰白的李林甫終于放下了手上的公文,站起身來,并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反問道:“岫兒對于今日之事如何看待?”
自然明白這是父親在考察自己,簡單的整理了一下思緒,有條不紊的說道:“很明顯,今日這一切是有人設計壽王,就是不知道是太子還是郯王?”
“如今看來,幕後之人早就打算趁着此次東郊狩獵下手,别的不說,單單是前前後後把一百多位頂尖殺手送入皇家獵場之中就不是一兩天能夠辦到的,畢竟東郊皇家獵場毗鄰皇陵,有着守陵軍的把手,一次若是送的過多容易引人注目,一百多人,最少要分成六次方才能夠蒙混過關。”
“而且布置這一切的人對于當今陛下的性格可以說得上了如指掌,當今陛下多疑猜忌,此人更是清楚,貴妃娘娘正是橫在當今陛下與壽王殿下之間無論如何都解不開的死結,正是利用這點,死死的打擊了壽王。”
“隻是無論如何,在兒臣看來,壽王殿下今日所謂的确莽撞了幾分,竟然選擇與陛下硬碰,也幸虧陛下顧念幾絲父子之情,否則,今日恐怕壽王沒有那麼容易脫身。”
搖了搖頭,一身灰色常服很好地襯托了李林甫精明内斂的性格,凝聲說道:“在我看來,恰恰相反,壽王今日此舉實在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以進為退,誠如你所說,陛下生性多疑,幕後之人也成功地抓住了陛下的性格弱點,讓壽王一身是傷的出現在陛下面前,面對着陛下的逼問,若是壽王退讓半步,在旁人看來,就是心虛理虧的表現,所以壽王殿下據理力争,恰恰的說明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若不是如此的話,今日壽王很難有命活着走出獵場!”
“臉上有着短暫的驚愕,“虎毒尚且不食子,難道就因為這麼一件莫須有的事情陛下就真的會痛下殺手!”
“一向沉默寡言的李林甫為了教育面前的獨子,多了幾絲耐心,緩聲說道“據你所說,今日在獵場上,有一刻陛下握緊手中的天子劍,若是為父所料不差,恐怕當時陛下是真的出現過殺心的!”
“在當今陛下眼中,可沒有半點親情可言,前太子李瑛和光、鄂二王當年也不相信陛下會殺他們,可結果呢,一道聖旨,三子殒命,若要論起心狠,當今天下,恐怕沒人能比得上我們的這位陛下!”
似乎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多了,過了半晌,李林甫擺了擺手,示意李岫可以離開了,而後獨自一人抽出壓在書桌最底下的一幅畫卷,一夜無話。
獵場上所發生的事情在有心之人的傳播之下,并沒有用多長時間就已傳遍整個長安,所有人都是為之一驚,誰能想到剛剛凱旋歸來一時風頭無兩的壽王殿下竟然被禁足在府中了,這對于風頭正盛的壽王無疑是當頭棒喝,而且一些稍微有點渠道的人還知道,聽看當日陛下的意思,恐怕這件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