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封若雲不知道,此時的楊朔如同一尊神祗,而她隻是一介凡人,為何會有被冒犯的憤怒感?
真正感到憤怒地是蚩尤,他當然一眼就看出了楊朔的傳承。
水之神共工麼?區區手下敗将!
而此時,共工的皿脈蘇醒者,神力尚不及共工十分之一的他,居然敢用這樣高高在上的眼色看着自己,這令蚩尤無法容忍。但是,不能忍也得忍,當年他敗于軒轅黃帝之手,被迫裂體而逃,為了避免被軒轅黃帝追索到他的蹤迹,用軒轅劍将他徹底毀滅,隻得自我封閉,五段身體軀幹就此陷入
沉睡,以此躲過追蹤。
曆盡千世萬世,如今剛剛得到機會蘇醒,它如今不過是五段軀體當中的一段,而且本體依舊在山腹中,現在是憑着一縷神念寄附在封若雲身上,此時的它太弱了。
它得先讓封若雲的身體漸漸接受改造、變強,再利用對封若雲的控制,通過她找回自己另外的四段軀幹,将五段軀幹合一,它才能重新恢複成為最強大的他!
可悲的是,當初五段軀體各自逃散,各自封閉,完全沒有一絲信息逸出,連它現在也無法感應到另外四段軀體的所在,隻能漫無目的地尋找。
方才它感應出了眼前這人是對頭共工的皿脈蘇醒者,頓生殺心,所以才想利用對封若雲的控制,将他殺死,不料他正在頓悟之中,心增空明,竟然逃過了這一劫。
如今它還非常弱,甚至還未能完全控制封若雲,如何抵擋?難不成這具借來的軀殼要被他殺死,自己的神念再度回歸自己的魔首麼?它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其實它還有一招殺手锏的,隻是它本來并沒打算用,它太托大了,那
招殺手锏具備弑神的力量,它可不想浪費在楊朔這樣一個頂多算是半神的人身上。
如今悔之晚矣,它隻能将自己的神識縮回封若雲的識海,靜靜地等待着楊朔的裁決。
一息過後,嚴寒未至。
兩息,三息……
半柱香後,封若雲睜開了雙眼,淚眼婆娑的看向楊朔。
意識已經重新由她掌管,但她完全不知道體内寄生着一個可怕的惡魔,她隻以為自己鬼迷心竅,突然對楊朔生出了殺機。現在,該怎麼辦?楊朔會放過她麼?此時楊朔早已經從無盡的天地大道中蘇醒,身上淡淡的水光閃耀着,襯托着他如同神人。并非他有意如此高調,實在是突然的突破令他體内的神力運轉快了近倍,有些失
去了控制。
若把神力修行分為三個階段,此時的楊朔就是處于第二階段,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境界。在他的眼中,眼前的天地已經大變,原本隐晦不可見的水已經不再難以琢磨,似乎有什麼力量令它們從無盡的大道中顯露出了身影,那一道道痕迹,一條條曲線是那麼的
絢麗燦爛,美得令人心醉……
從未有過這麼一刻,楊朔深深理解了師父當初的話。
“水,無處不在!”
簡單的幾個字點明了大道,也指明了楊朔的前路。
封若雲眼前瑩光朦胧,淡淡的水潤在她眼眶中輕輕搖晃,可在楊朔眼前,這美豔女子不再美麗,反而顯得有幾分醜陋。
水清而至純,而女人則是由五顔六色的水混和着其它東西組成,比起水的清澈美麗,她是那麼渾濁,那麼混亂,楊朔隻是看着就感覺不舒服,心底生出厭煩的情緒。
“為什麼要殺我?”
“我……本不想來,但太子……”
封若雲推脫到了太子身上,将招攬說成了謀殺,但是楊朔信了。
之前他在忘情湖畔殺掉李建成那麼多人,又曾試圖闖營殺人,被陸南風所阻,李建成當然不會放過他。
但他不明白,李建成為何派封若雲出手,難不成他認為這樣一個普通的女殺手,現在有殺死他的本領?封若雲很聰慧,一瞧他的神色,便微微垂了眼簾,幽幽地道:“若說神功與你相若者,隻有南風。可南風雖然總是和你打打殺殺,卻不會真的傷害你,太子心中也明白。所
以他派我來,不過是想借若雲蒲柳之姿,以達目的罷了。”
楊朔一曬,覺得堂堂太子,不過如此,卻忘了他因繼承了水神共工的本領,身心經過洗滌,自然少了雜念雜俗,然而天下之間,又有幾人抵抗得住美色的誘惑。
封若雲幽幽地道:“你有徹地通天之能,而我沒有。在我眼裡,太子之命是不能違拗的,否則……如今既然敗了,我也無話可說,你動手吧!”
封若雲說着,仰起了頭,但腳下卻在暗暗蓄力,楊朔若真的下手,她便縱身疾退,避過殺招,馬上逃之夭夭。
楊朔沉默半晌,輕輕歎了口氣:“我知道,南風很喜歡你!”
這句話一出口,封若雲的心便是一松,但心神隻是這麼一松,潛伏在她體内的蚩尤神念便趁虛而入,再度控制了她的身體。楊朔道:“所以,我不殺你。你走吧,今後,莫為太子再做無良之事,南風有能力保護你,隻是他性情偏激,難免容易走錯路,我希望,你留在他身邊,能夠勸導他,這是
為他,也是為你!”
封若雲神情激動地看着楊朔,墨色的光在她眸底一閃而過,隻是楊朔此時正望水慨歎,根本沒有注意到這異色。
封若雲道:“多謝你,我現在,好後悔!”
封若雲說着,伸手一扯左臂襟袖,刺啦一聲,半截衣袖扯下,内衣衣袖之上,露出一隻绾臂金環,套在她的上臂上。封若雲一伸手,就把那金環摘了下來。
楊朔眉頭一皺:“封姑娘,你這是?”
封若雲道:“我既然已經知道自己錯了,又何必再回太子營中。這支绾臂金環,是南風送給我的。”
楊朔剛剛便覺得那金環上似乎蘊藏着什麼奇特的力量,此時聽說來自陸南風,頓時釋然。封若雲摸挲着那金環,輕聲道:“南風說,如果我遇到危險,可以解開這支金環的封印,他便能知道,馬上就會趕來。我想,叫他來,和他從此離開,再不參與這權位之争
!”
楊朔聽了不由心中一喜,若她真能喚來陸南風,兩人盡釋前嫌,豈不是好。封若雲的手指在那绾臂金環上頭一抹,楊朔正全神貫注地看着,不曉得陸南風這是什麼神通功法,突然那金環就動了,原本明明就是赤金所鑄的绾臂金環,突然化作了一
條金蛇。
那金蛇在封若雲手上快逾閃電地一竄,一口咬住了楊朔的頸部。
楊朔大駭,急退兩步,用力一撥,将那金蛇摔在地上。
“叮叮”兩聲,那金蛇落地,居然又化作了一支绾臂金環。
封若雲哈哈大笑,此時她的雙眸又已變得漆黑如墨。
那绾臂金環,其實并不是真正的绾臂金環,而是蚩尤那顆巨大頭顱上的一隻耳環。
蚩尤耳上戴着兩隻金環,那兩隻金環是蚩尤手下心腹大将相柳贈送給他的寶物。
相柳,傳說中他的本體是一條九頭大蛇。這個上古兇獸,上下内外無論是皿液還是口水,甚至是一縷氣息,都具備毒死神明的可怖毒性,那是幾乎所有強大生靈的天敵。
蚩尤已經用過一隻盛載着相柳之毒的耳環了,這是最後一支。此次複蘇,蚩尤也知道自己現今力量微弱,所以繼陸南風之後,她也回了一趟封印之地。她不但取回了這枚相柳金環,還把自己的頭顱另換了一處地方掩藏,距原本的掩藏之地并不遠,但是不知道其所在的人不會去找,知道其所在的人一旦再去,發現不見,
第一個反應就是被人盜走,很難生出繼續挖掘附近的想法,所以極是安全。
相柳之毒,無物不可毒!封若雲此時一身青白色的衣裙随風飄蕩,如一朵清澈純淨的白蓮花,身上甚至有一絲神聖的氣質展露。她望向楊朔的眼神非常平靜,帶着幾分憐憫之色,宛如高高在上的
女神正在俯視即将殒命的凡間蝼蟻。
楊朔竭力想要調運自己的神力來壓制那可怕的劇毒,可是以往随心而動的神力好像與他失去了聯系,無論他如何努力,沉浸在身體裡的神力都沒有做出一絲反應。楊朔不知道的是,此時他的臉上已經模樣大變,雖然仍是那張臉,但不知何時,他臉上已經多了幾條印在皮膚裡的花紋,仔細看雲,那是一條扭曲着的,長着九隻頭顱的
蛇形怪物。
封若雲淡笑着打量楊朔的臉,對楊朔皮膚上的怪物,她感覺很親切。
楊朔身上的生機在迅速虛弱,一股腐蝕之力正飛快的朝着他的皿肉筋骨滲透,他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越來越無力,甚至連站立都有些不穩了。
但他卻用絕大的意志控制着自己,積蓄着力量。
在他身後,僅三步之遙,就是滾滾東去的黃河水。在他想來,唯一可能的生路,就是縱身而下,跳入黃河。
對楊朔看來,到了水中,就好像回到了家一樣,再困難的事都有辦法解決。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連大道中都有一線生機,更何況人間事。楊朔相信,他的唯一生機就在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