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如此,桑托斯還是要做一些準備的,所以他又顫顫的從瞭望塔上下來。好不容易下到地上,又喘了一會兒氣,便叫來十多個土著,拿上火繩槍和鋼刀長矛迎了過去。同時讓人去通知那些還在種田的人,稍微做做準備。
這時候桑托斯看到的那隊人已經走出了樹林,他們也沒有任何的遮掩,而是大大方方的朝着村子就過來了。這種大大方方的架勢倒是讓桑托斯松了口氣。而且他們人數也不多,不過二十來人而已,雖然每個人手裡都提着有武器,但是在叢林中穿行,有這些也是正常的。而且那二十來人的武器其實也都很原始,除了走在前面的兩個人手裡各有一把鐵質的砍刀之外,其他人的手中就都隻拿着短矛(矛頭也不過就是火燒之後磨尖的木頭而已)和吹毒箭的吹管了。這也是更偏遠一些的地方的土人們通常的武裝水平,他們手裡幾乎沒有什麼金屬制品,所以裝備水平一直很低下。桑托斯估計,這些人手中的那兩把鐵砍刀,多半都是通過交易得到的。
看到桑托斯帶着人過來了,這群人中走出一個個子矮墩墩的家夥,那人将手裡的一根吹管遞給旁邊的人,然後攤開雙手向桑托斯走了過來。桑托斯認得,這人是更遠的林子中的一個部落的小頭領,叫做席爾瓦,以前他們也經常來到桑托斯他們的村子,用他們獵獲的獵物從他們的手中換取食鹽和鐵器。而他們的那兩把鐵砍刀,一把是那位給這個矮子取了個西班牙名字的叫做卡洛斯的神父去他們那裡傳教的時候送給他們的,另一把則是他們從桑托斯那裡交換得到的。
“嘿,桑托斯,你們還有那種砍刀沒有,還有鹽沒有,我們這裡有些東西,想和你們換一些東西。”那個人喊道。
“猴子,你這次帶了什麼來?”桑托斯問道。其實不用問他也大緻知道那個叫做席爾瓦的家夥能帶些什麼來,無非就是些鹹肉而已。
桑托斯直接稱呼席爾瓦為猴子,但席爾瓦并沒有任何不高興的意思,因為猴子這個稱呼在他看來并沒有任何的歧視的味道,事實上,在那個神父給他取了個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的名字之前,他的名字就是猴子。
“老樣子,鹹肉,另外還有一隻大鷹,後面那個籠子裡面裝的就是。”席爾瓦回答道。
“一隻大鷹?”桑托斯倒是來了興趣,他知道,席爾瓦口中的大鷹是什麼東西,那是呂宋特有的一種漂亮的鷹,翅膀張開來,幾乎有一根長矛那麼長,西班牙人很喜歡這種難得一見的獵物,所以如果能弄到這樣一支鷹,說不定都可以從西班牙人那裡換到好幾支火槍了。用它來換砍刀,自然更是綽綽有餘。桑托斯朝着後面望了望,果然看到有兩個人擡着一個籠子,裡面好像是有一隻大鳥。他歎了口氣道:“猴子,你們來的不巧,要是往日,這樣的一隻大鷹,确實可以換一把砍刀,和一大袋子好鹽。隻是如今,那些白人正在和那些信仰魔鬼的壞人打仗,他們暫時被包圍了,所以這大鷹就沒人買了。所以……”
其實即使西班牙人被包圍了,這隻大鷹也一樣能賣出一個好價錢的,因為如今這島上除了西班牙人,還有其他的白人,比如說荷蘭人。作為中國人的如今事實上的盟友,這些荷蘭人也經常在呂宋出現,他們甚至也和與中國人敵對的土著做買賣,反正隻要有錢可以賺就行。将大鷹賣給他們,雖然沒法換到槍支什麼的(中國人對這個控制得很嚴實。),但是還是能換到其金币的。無論怎麼說,這樣的一隻大鷹,是絕對不止一把鐵砍刀和一袋子鹽的。不過,不欺負一下這種不開化的土人,實在是對不起上帝的教誨,不是嗎?
事實上,桑托斯他們鄙視那些“還沒有開化的土人”的程度,甚至還要超過西班牙人。雖然他們在西班牙人眼裡也是“不開化的土人”而已,但他們自己卻覺得自己雖然不如白人,但卻比其他的土人更高級,更“開化”。他們甚至覺得,西班牙人以及其他的白人鄙視他們,乃是因為還有這些“不開化”的,和他們膚色相似的家夥拖了他們的後腿。為了表現他們和“那些野蠻的土人”的區别,他們也必須對這些土人更嚴厲一些。所以在交易的時候欺負欺負人家,乃是非常正常,乃至是非常必要的事情。
這種情緒其實非常常見,比如說後世有一部美國片,叫做《被解救的姜戈》,裡面有一個片段就格外的有意思:當自由黑人姜戈騎着馬出現在南方白人奴隸主的莊園附近的時候,那些白人們還沒什麼反應呢,作為莊園管家的老黑奴卻首先跳出來斥責姜戈作為一個黑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居然“敢在高貴的白人莊園騎馬,也不看自己配不配”!因為作為一個“高等黑人”,他不能容忍還有黑人能比他更高。而最近,某位在美國據說非常成功的高等華人,用英文發了一封給新的華人移民的公開信,指責他們居然不願意老老實實的融入美國社會,還想要保留中國特征。也就是這個道理。事實上,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哪些人最看不得中國好,估計,“高等華人”們甚至能排到日本前面去,因為如果中國真的發展好了,就顯示不出他們的“高級”了。
席爾瓦眯了眯眼睛,似乎對這個情況不太滿意,他過了一會兒才問道:“那麼這隻大鷹能換什麼呢?”
“什麼都換不了。”桑托斯笑眯眯的說,“除了白人,誰要這東西,養着還要費肉。白給都不要。”
“這……我們捉到它可是費了好大的力氣的,而且上次也是你說要這個的……”席爾瓦的臉全黑了。
“上次是上次,如今是如今。這可怪不得我。”桑托斯看看跟着自己過來的十多個村民手裡的鋼刀和火槍,又說道,“要不這樣,這大鷹你們帶回去,先養一陣子,等白人老爺們解了圍,打赢了這一仗,自然就有人買了,然後你們再把這大鷹帶過來,還是能換一把鐵砍刀加上一袋子鹽的。”
席爾瓦似乎想說什麼,但又忍住了,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那大概要等多久?”
“這可說不準,快一點一年左右吧,要是慢一點的話,說不定要兩年。”桑托斯很輕松的回答道。他知道,那些“不開化”的土人可絕對沒能力把一支頓頓都要吃肉的大鷹養個一兩年的。
席爾瓦低下頭,想了半天,然後憋出這樣的一句:“我要是把它殺了賣肉,你給多少?”
“一樣不值錢。”桑托斯絲毫不為所動,“你們帶來了多少鹹肉?先别管那隻鳥了,看看你們的鹹肉再說。”
席爾瓦揮了揮手,幾個“低等土人”就扛着一些藤條筐子走了過來,他們将那些筐子放在桑托斯的面前,讓他查看裡面的鹹肉。
“這些鹹肉都不太好。”桑托斯皺着眉頭說,“每一筐我隻能給你們一包鹽。”
“這怎麼行?”席爾瓦瞪大了眼睛道,“做這樣的一筐,就要半包鹽呢!”
“如果你們不願意,你們可以把東西拿回去自己吃。”桑托斯毫不動搖。
席爾瓦瞪着桑托斯的眼睛,似乎想要發怒,不過桑托斯不為所動。他知道,就席爾瓦那麼幾個人,那點力量,和他來硬的,那是自己找死。果然席爾瓦眼裡的火焰消失了,乞憐之色從他的臉上浮了起來。
“再加一點吧……這也太少了……求求您,再加一點吧?哪怕一點點……”席爾瓦最後這樣說。
“那好吧,看在我們是朋友的份上。”桑托斯露出了真誠的笑容,“如果你把那隻大鳥給我,我就再多給你們半包鹽。誰讓我們是朋友呢?”
經過一番讨價還價,最終席爾瓦還是屈服了,接受了桑托斯的價格。這時候太陽也已經快落山了。
席爾瓦道:“桑托斯村長,我們今天晚上能在你們的村子裡面過一晚上,明天再走嗎?”
“當然可以,誰讓我們是好朋友呢。”桑托斯回答道。
晚上穿越叢林走夜路是不可能的,而且以前的交易中,這些人也都是在村子裡面呆一晚上,第二天再回去的。
一轉眼已經是後半夜了,月亮落下去了,太陽還沒有出來,正是一天中最為黑暗的時候。除了也有的鳥兒,以及在瞭望台上值班的瞭望員,一切都睡過去了。但在這個時候,席爾瓦卻突然醒了過來。
席爾瓦等人被安排在一間草屋裡,他們橫七豎八的躺滿了屋子的地面。席爾瓦伸出腳,蹬了蹬睡在他旁邊的兩個人,他們都一下子就坐了起來,顯然他們都醒着。
“時候差不多了。”席爾瓦壓低了聲音,“大家準備好。”
于是這十幾個人都爬了起來,抹黑将吹管什麼的拿在了手裡。席爾瓦将吹管底部擰了一下,又從那裡拔出了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