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昭站在筆架山陸橋盡頭的土牆上,遠望着對面的清軍,歎了口氣。
“黃團長,你歎什麼氣呢?”一個人突然問道。
黃昭轉過頭來,看到是模範軍海軍北海第一分艦隊的指揮施琅。此時施琅正在了解陸軍的防禦狀态,以便和他們進行配合。
“可惜我們的大部隊已經走了。要是我們的主力還在,直接一口就可以吃掉對面的鞑子。如今我們陸軍剩下的人不多,守住筆架山雖然不是問題,但是要吃掉對面的鞑子卻還不夠。嗯,敵軍的軍營距離大海不遠,漲潮的時候不知道你們海軍的戰船上面的大炮可夠得到他們不?”黃昭指着對面的清軍大營道。
“應該夠得到。”施琅望了望對面清軍的營壘,估算了一下距離,然後這樣道。北海第一分艦隊由兩條從西班牙人那裡繳獲的巡防艦組成,算起來在北海艦隊中,也是最為核心的戰鬥部隊了。能夠成為這樣的一支分艦隊的指揮,對于年紀輕輕的施琅來說,應該是得到重用的表現了。
隻是施琅對于這個安排卻并不是非常的滿意。他甚至覺得如果能用這個所謂的“分艦隊指揮”的職務,換一個大艦隊的艦長就好了。因為在施琅看來,北海這邊根本就不是海軍的主戰場,在這邊,無論是滿清,還是如今已經投降了滿清的朝鮮,都已經沒什麼船了,所以他根本就找不到什麼海戰立功的機會。再說,就算他運氣好,某天遇到了數量其實已經比後世的大熊貓還要稀少的建胬或者是朝鮮船隻,打沉了他們,也算不上什麼功勞,就算是向上面報功,說“今天擊沉敵方漁船兩條”,“今天又俘獲一條漁船”?不說上面的态度,就是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不是?
“一會兒漲潮了,要不施指揮讓兩條船靠過去,轟他們一家夥?”黃昭道。
施琅卻搖了搖頭,道:“這地方,要實實在在的立功不容易。這幫鞑子幾乎全是騎兵,而建胬打仗,其實一向靠的是重甲步兵沖陣。鞑子大概是在知道我軍攻占了錦州之後,想起了筆架山,知道我們若是在這裡站穩了腳跟,會非常麻煩。所以派出這些騎兵,想要搶在我們前面,占領這裡。不過他們還是來晚了。呵呵,黃團長,你覺得要是沒有海軍火力的支援,這幫子敵軍的攻擊,你們陸軍能守住不?”
聽了這個問題,黃昭覺得,施琅這家夥也在表現海軍的優越感了。因為此前的一系列的功勳,海軍的一些家夥,在面對陸軍的時候,總有一種洋洋自得的優越感,似乎平白的就要比陸軍高一個級别一樣。這一點,此前在施琅身上似乎看不太出來,不想,多打點交道,這種海軍優越感還是冒出來了。
不過雖然略微有點不高興,但黃昭還是回答道:“别說這麼點鞑子,就是來個三五萬的鞑子,甚至就算是鞑子全軍都壓上來,這地方他們又能展開多少?我們守住這個口子,一點問題都沒有。”
施琅點點頭道:“黃團長,你看,如果我今天趁着漲潮,沖上去,給他們一頓炮擊,能打死多少鞑子?鞑子反而知道了我們的炮彈能打多遠。若是我一直把船藏着,讓鞑子根本就不知道我們的戰船在這裡,不知道我們的戰船有多強的火力,多大的殺傷範圍。等鞑子的大軍到了之後,你說他們會不會試着來攻擊一下筆架山?”
黃昭想了想道:“我要是鞑子頭目,肯定不會。因為明擺着,就憑鞑子,攻擊筆架山,那就是送人頭。不過我想,鞑子多半還是會來打一下的。因為他們對我軍的戰鬥力并不是十分了解。甚至于,我估計他們對于我們的防禦工事的防禦能力,也會估計不足。畢竟,你看我們的這堵牆,不過是土堆起來的,而且高度也不算高。而且也不夠筆直,往上爬其實不算太難。在鞑子看來,他們打下過的城池中,有的是比我們這道防線更堅固的。”
施琅聽了便笑道:“黃團長,你看,這關外如今其實無論是在你們陸軍這裡,還是在我們海軍那裡,都不是主戰場不是?我們海軍在這邊,在海上根本就找不到立功的機會。鞑子那邊,如今連一條能出海的像樣點的漁船都沒有了;朝鮮人那邊也沒好到哪裡去。陸戰隊的家夥,好歹還有點在朝鮮沿海上岸,襲擊岸上目标的事情可幹,我們水兵呢?哪有立功的機會?所以你看,在我的兩條船上,幾乎都是一水的沒打過仗的新兵,老兵都被調到台灣和南洋那邊去了,因為那裡才是我們海軍的用武之地。
其實你們陸軍也是一樣。少将軍至少目前,根本就不願意在關外投入太多力量。他隻想要拖着鞑子,讓鞑子不能随便入關而已。要不然,少将軍怎麼會在奪取了錦州之後,立刻一把火就把它給燒了呢?如今關内才是主戰場,奪回京師,消滅流寇才是第一作戰目标。其實,你就看看你這個團,就知道我不是在瞎說。正常情況下,一個團多少人?你這個所謂的‘合成團’才多少人?連一個正常團一半的人數都不到不是……這樣一來,我們在關外,立功的機會也肯定沒有在關内或者是南洋多。我們兩個運氣不好,被派到這兒,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我聽說,真正的英雄豪傑,到了哪裡都能抓住機會,做出大的功業。所以任何可能的立功的機會,我們都要抓住它,立下更大的功勞。”
說道這裡,施琅停了一下,看了看黃昭的臉色,見他似乎也被自己的話吸引住了,便繼續道:
“黃團長,你看,我們先對鞑子示之以弱,引誘他們來攻打。我們再假裝勉力支撐,讓鞑子覺得好像再加上一口氣,就能把我們趕下海去。等到鞑子投入了大部隊,我們海軍再殺出來,用艦炮切斷陸橋。我們海陸配合,把鞑子的攻擊部隊一家夥吃掉,然後我們再借着漲潮,炮擊敵軍軍營。敵軍新敗,自然人心惶惶。又遭到我軍炮擊,隻怕更是混亂。而且敵人大軍紮營于此,要跑到炮兵射程外,也比如今更麻煩。炮擊的戰果可能會更大。甚至于……甚至于黃團長你的那個騎兵營,也能趁機去占點便宜。你說我這個想法怎麼樣?”
……
就在施琅和黃昭商量要如何才能弄到更大的功勞的時候,鄭森帶着模範軍的主力已經回到了靜海。
“鄭總兵,不知道鞑子那邊的情況如何?”一見到鄭森,福王朱由崧立刻就迎上來問道。
鄭森趕忙抱拳行禮道:“千歲,微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禮,還請千歲恕罪。”
朱由崧道:“鄭總兵不必多禮,不知如今軍情如何?”
鄭森便道:“千歲勿憂。微臣奉千歲之命,率領大軍,出擊遼東。賴千歲之洪福,宗廟之護佑,一日而下錦州。臣盡燒建胬在錦州之積蓄,斬殺建胬千人。建胬無後續之糧草,頓兵于榆關之下,必不能長久。微臣料敵軍必定會撤退,榆關必定無憂。臣料定最遲不過明日,榆關之圍,便可解去。千歲在此,靜候佳音便是。”
朱由崧聽了,又道:“鄭總兵一戰而破流寇,再戰而破胡胬,真是國之幹城。隻是,神京蒙塵于賊寇,直到今日還不能收複,孤實在是……”
鄭森聽了,知道朱由崧急于奪回北京,以确定自己的皇帝地位。便回答道:“千歲!微臣已經下令諸軍做好收複京師的準備。臣今日已經讓輕騎逼近京師進行偵察,今日明日先讓大軍休息兩日,然後便出兵收複京師。千歲,那李闖剛剛吃了大敗仗,他手中的軍隊中真正服從于他的不過數萬人,從陝西一路打到京師,可以說是早就疲憊不堪了。而他其他的軍隊都不過是新附之叛軍,他們投降李闖,不過是逼于兵勢,并不全是真心要從賊。對李闖尚懷狐疑。李闖以不過數萬人的疲敝之軍,轄制數倍于此的狐疑之衆。人數雖多,其實并不足為懼。最近又被我軍擊敗,士氣動搖。新附之軍越發的人心浮動。若是殿下許諾叛軍隻要反正,便既往不咎,則微臣敢肯定,京師指日可下。”
朱由崧聽了,便笑道:“這些小事情,愛卿自己決定便是了,何必問孤?”
鄭森趕忙道:“這……微臣如何敢自作主張?殿下……”
朱由崧便面露不耐道:“什麼事情都要孤來管,孤哪裡忙得過來?孤要爾等臣輔,難道是要有人時時刻刻不管什麼小事都來問孤?況且孤聽說‘君之所以患于軍者三’,軍政之事,孤所知不多,若是依着孤的意思,怕是反而有損于天下。所以這種事情,愛卿自己決定就是了。嗯,就這樣吧,孤還有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