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京師附近吃了兩次敗仗,但李自成和他的臣僚們都覺得,這次的北京之行其實還是賺了的。他們從北京撤退的時候随軍攜帶的金銀大多都被模範軍搶了回去,但是,在撤退前,李自成就已經将一半左右的金銀珠寶送回了襄京。此外,這趟北京之行,幹掉了明朝皇帝,一路上消滅了大量的明軍。當然,李自成自己的最為嫡系的部隊也有不少損失,但是,李自成和劉宗敏都覺得,隻要有了足夠的軍資,再假以時日,訓練出一批更精銳的軍隊并不是什麼大問題。當然,鄭家軍的戰鬥力的确讓李自成他們很是擔心,但是過往的經驗也告訴他們,其實,這并沒有什麼特别可擔心的,因為在此之前,他們也遇到過比自己能打的官軍,依照朝廷一貫以來的專門出豬隊友的習慣,李自成和劉宗敏都覺得,這支軍隊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自己人坑了。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真的這樣想,不過至少,大家表面上都做出了一副相信是這樣的樣子。對左良玉的軍事行動的準備開始進行,大順的新建立的國家機構為了這一戰開始努力的運轉了起來。
要說如今最為忙碌的還是左平章(實際就是丞相)牛金星,如今各種物資的收集、調度,人員的安排,幾乎都要由他來忙碌。相形之下,名義上官位比他更高的右平章惠世揚的事情倒是要少很多。
惠世揚原本是東林黨的重要人物,當年在魏忠賢的《東林點将錄》中,被安上了一個“霹靂火”的外号。因為黨争的時候戰鬥力強,甚至和左光鬥,楊漣等一起位列“東林五虎将”。後來東林黨被魏忠賢整,“五虎将”基本上都死了,隻有這位活了下來。等到九千歲完蛋了,惠世揚可能覺得自己該出頭入閣拜相了,卻不知道為什麼,他雖然入了内閣,但卻沒能當首輔什麼的了,甚至還有傳言說“五虎将”中除了他别人都死了,他之所以沒有死,那是因為他暗中和魏忠賢有所勾結。大家沒有像對待阮大铖那樣清算他,一來是看他資格老,二來也是沒有真憑實據。隻是這樣的人,又怎麼能入閣拜相呢?結果别說首輔,甚至閣臣的位置他都沒坐穩,很快就被崇祯皇帝找了個理由革職了。
于是惱怒不已的惠世揚就幹脆回了老家。再後來,李自成打下了西安,開始到處招攬士人,不少不太得志的讀書人便加入了李自成的行列,再後來,李自成到了惠世揚的老家,為了表示禮賢下士,照例派人送信過去,表示了招攬之意。本來依着李自成的看法,成功招攬到惠世揚的可能性并不大,因為這位可是名滿天下的東林黨人,清流領袖。而且這個時候也已經年過八十了,還出來當自己的官的可能并不大。沒想到惠世揚一接到信件,立刻就表示願意輔佐李自成,并說什麼“天生老臣,以遺陛下”。惠世揚明白,雖然他已經老了,事實上也根本做不了什麼幫李自成出謀劃策的事情了,但是他是第一個投靠李自成的高級文官,在他之前,投靠李自成的士人一般也就是個秀才之類,就連李自成的宰相,也就是一個舉人。而他可是正宗的兩榜進士出身,而且還是名滿天下的清流,甚至還入過内閣!他的投靠,可以大大的增加李自成的大順的合法性,所以哪怕僅僅出于千金市馬骨的考慮,李自成也必須厚待自己。而且,飽讀詩書的惠世揚自然也看得明白,大明朝氣數已盡,已經不是藥丸,而是乙烷了,目前不過是屍居餘氣罷了。在他看來,李自成成為新的一代.開國君主的機會非常大,這個買賣很是做得。
果然,就像惠世揚預計的那樣,李自成立刻就提拔他擔任大順的右平章。按中國一貫的傳統,文官以右為尊,武将以左為尊。惠世揚一下子就成為了大順地位最高的文官,也算是實現了自己的“宰相夢”。
在原來的曆史上,惠世揚剛當上宰相不多久,李自成就拿下了北京。正當惠世揚一心以為自己投資成功,能成為開國宰相的時候,卻不想“我大清”殺了進來,并且在一片石大敗順軍。看到自己投資失敗,惠世揚趕忙割肉止損,離開李自成,又去投奔了多爾衮,也算是成為了“三朝元老”了。但是,多爾衮可不像李自成,急着要用千金來買一段馬骨頭,不要說宰相,就連一個正式的官職都一直不肯給他。惠世揚便以告老回家試探,誰知道多爾衮也毫不挽留……于是惠世揚隻能憤憤的回了老家。回去之後不久,又有副總兵王永強起兵反清,惠世揚又跟着反清複明。王永強失敗後,惠世揚便不知所之了。
而在這個時空裡,李自成雖然也吃了敗仗,但是退出京城的時候遠比原本的曆史上更加從容,所以惠世揚也一直跟着李自成撤到了襄陽,依舊擔任着大順朝的右平章。而且和别人相比,惠世揚表現得對于大順朝的前景似乎更看好一些。做起事情來也格外的認真,每每一研究起政務便到深夜,大多數的事情,隻要問到他,他居然都能說出個道道來。以至于李自成都忍不住贊歎他的能力和努力,和人說:“若是老平章年輕十歲就好了!”
這天晚上,惠世揚在自己的官邸中照例又忙到了半夜,才總算将各種相關的文案看完。他的小兒子将這些文件都收拾好,便來服侍惠世揚泡腳睡覺,父子兩個也就借着這個時間談起政局。
“為父原以為這亂世快要結束了,誰知道這亂世才剛剛開始;為父也以為皇上是漢高,如今看來,隻怕更像是張角、李密和黃巢。你知道我為什麼這樣說嗎?”惠世揚低聲道。
張角是漢朝黃巾軍的領袖,李密是隋朝瓦崗軍的領袖,黃巢則是唐朝後期的起義軍領袖,他們統帥的義軍都給了當時的朝廷極為沉重的打擊,但是最終神器卻沒能落到他們的手中。惠世揚這樣說,他對李自成集團的前途的看法自然算不上好。
“孩兒不知,還請爹爹教誨。”他的小兒子朝着四面望了望回答道。
“愚鈍!”惠世揚搖了搖頭道,“曆朝曆代,若是藩鎮或者諸侯割據的局面一旦出現,可有人能成功的造反的?以前大明那邊,雖然已經有些軍鎮多少有點藩鎮的味道了,但他們還不是真正的藩鎮諸侯,但是如今你看看這個皇帝下的那些诏書,隻怕這天下用不了多久,就滿地都是諸侯藩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