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德――就是跟着陳光一起畫了押的那個孩子――正和一群孩子一起在一條船上幫忙清理甲闆。他的爺爺雖然也畫了押,算在了移民之中,但畢竟年紀太老,身體不太好,經不起一路的颠簸,剛到台灣就得了病,不久就去世了。至于陳光,這一段時間各種各樣的事情也多,完全也顧不得劉德了,劉德就被編入了那些孤兒之列。
鄭家打算把這些孩子培養成未來的家丁,所以給他們的待遇倒也還算不錯,至少飯是有的吃的。此外就是學各種技術。尤其是船上的技術,因為鄭家的根基畢竟在大海上。清理甲闆就是最基礎的技能了。
“嘿,阿德,你聽說沒有?”另一個叫黃善(将來也許叫鄭善)的孩子拖着一段纜繩走了過來,用肩膀碰了碰劉德說。
“聽說什麼?”劉德一邊低着頭擦洗着船闆,一邊問道。
“有人說鄭家大少爺到北港來了,聽說他才十三歲,就已經是秀才了。(事實上還不是)這次他到了這裡要把我們都找去有事情。有人說,鄭大公子是要在我們當中選一個人做書童。阿德,你讀過書,能識字,說不定就會被選上呢。”黃善的語氣中包含着壓不住的豔羨。
劉德聽了,卻沒有做聲,當書童的生活自然比如今要好很多。但是劉德并不想從此就成為别人的一個跟班。他隻是低下頭來,繼續擦洗着船闆。
黃善的消息倒也不是空穴來風。到了下午,吃過飯之後,一直帶着他們的老水手張大彪将他們召集起來:
“今天晚上都給我好好的洗個澡,明天一早換上身幹淨衣裳,跟着我去見大公子。今後的一段時間,大公子讓你們幹什麼,你們就幹什麼。明白了嗎?”
“知道了。”
“張頭,什麼事呀?”
下面一片嘈雜。
“都給老子閉嘴!知不知道規矩啊?!馬勒戈壁的,誰準你們這幫小兔崽子胡喊亂叫了?老子以前寵着你們,一個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還有沒有家規了?啊!?明天見了大公子,誰再這樣不知道規矩,胡喊亂叫的,看老子不打斷他的狗腿!”張大彪突然生氣起來了。
孩子們頓時都安靜了。張大彪看到大家都老實了,便繼續說道:“你們記住,大公子那是尊貴人,不是俺張大彪這樣你們可以随便亂說亂鬧的。大公子是慈善人,這次救你們來台灣,給你們飯吃,就是大公子的提議。大公子對你們都是有恩的知道不?大公子對人寬厚,那是他人好,但是你們不能因為這個就沒了規矩。知道嗎?”
“知道了。”這一次倒是沒有什麼嘈雜的聲音了。
“大公子讓你們做什麼,就老老實實做。大公子不會虧待你們的。大公子問你們誰的話,誰就好好的回答,别人不要亂插嘴。有什麼話要對大公子說,先舉手,這是規矩,知道不?”“我們知道了。”大家一起回答說。
……
第二天一早,在北港碼頭旁邊的空地上,這些孩子們正排成了隊伍等着“大公子”的到來。到了大約辰時一刻左右,一輛馬車在一群士兵的簇擁下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裡。馬車在空地旁邊停住了,一個半大孩子從車上走了下來。
“這就是大公子呀?”很多孩子都在心裡這樣想着。
鄭森走到這些孩子面前,先是掃視了他們一眼。這些孩子能夠活下來,本身就說明他們的身體基礎不錯。如今經過了一段時間,吃飽了飯,他們的臉上也都有了皿色,看起來比那些成年人恢複的還要好一些。
“你們中有哪些人以前讀過書,認識字?”鄭森問道。
孩子們互相看了看,最後從當中推出了三個孩子。
“隻有你們幾個嗎?”鄭森不由得有點失望。快三百個孩子裡,就隻有這麼三個認識字的。
這時候,鄭森突然看到一個孩子猶猶豫豫的舉起手來了。
“你過來。”鄭森看到那孩子畏畏縮縮的樣子,便努力的讓自己笑得和藹一點。
那孩子從人群中走到了鄭森跟前。
“你叫什麼?讀過哪些書,認識多少字?”鄭森問道。
“大……大……大少爺,我……我叫黃善,我沒讀過書,我隻認得十幾個字,都是阿德教我的,我不知道這樣算不算。”那孩子指着已經走出來了的另一個孩子說,顯然,他還是顯得很忐忑。
“當然算!隻要會寫自己的名字的都算!還有沒有?”鄭森立刻給出了肯定的答複,他已經明白,在這個時代,他的要求實在是不能太高了。
然而還是隻有四個人舉手,最後加在一起,所謂識字的人也隻有八個。不過後來這些孩子中也有人在和自己的孫子談起這段往事的時候感歎說:“當初我怎麼不把膽子放大一點,步子放快一點呢?那八大金剛裡面不就有我一個了嗎?”他的孫子就問:“爺爺你當時會寫自己的名字?”“當然不會,但是,八大金剛裡面的劉地和王存業當時都不會寫自己的名字,他們都是事後找劉德教他們的。”這人拍着大腿後悔地說,“你爺爺我當初就是太老實了!”
“算了吧,爺爺,你還算是趕上北港集訓,已經比好多人強了。”做孫子的最後這樣說。
在找到了這八個能“識字”的人之後,鄭森又說道:“你們可能也知道,最近有不少人都得上了打擺子的病,這個病很難治,得上了除了求老天爺幫忙,辦法真的不多。但是我們雖然沒有什麼好的治病的辦法,卻還是有預防的辦法的。隻要預防得當,染上這種病的可能性就會大大的降低。這樣也算是能救人了。隻是如今正是忙碌的時候,一般人也都沒時間專門去做這事,所以我就想到了你們。
我要傳授你們一些用于預防這種疾病的方法,我的時間也很忙,不可能一個個的細細的教你們。所以我隻能先給你們八個講講,你們八個要更用心一點,回去之後就要靠你們來給他們講解了。所以你們要更認真更努力一些。明白嗎?”
“明白。”這些半大孩子都異口同聲的回答道。
“那好,你們就先跟我走。”鄭森說。他又轉過頭對張大彪說:“其餘的就還交給你,你上午讓他們繼續活動活動,但是不要太累,吃過中飯之後,就把他們分成八個,算了還是三個組吧,然後讓他們跟着他們幾個學今天上午我交給他們的内容。”
“大少爺,我明白了。”張大彪回答說。
……
鄭森要教給那些孩子的東西其實也很簡單,無非就是“打擺子”是被蚊子咬造成的。所以要避免染上打擺子病,就要減少被蚊子咬。要減少被蚊子咬,就要盡可能的消滅蚊子。而要消滅蚊子,就要這樣做……
考慮到這些孩子的基礎,所以鄭森采取了最為填鴨式的方式:原理是什麼你們統統不用管,反正你們現在也懂不了。你們隻要記住該怎麼做的一二三,并且将它們背得滾瓜爛熟就行了。知道怎麼幹就行了。
所以,所謂的教其實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讓那八個半大孩子背那些一二三而已。但就是這樣,進度也還是不能讓鄭森滿意,畢竟沒有上過學的孩子,在背誦方面還是要比鄭森熟悉的,洪家族學的同學以及鄭家的那些兄弟們差很多的。在鄭森看來最多兩刻鐘就應該能倒背如流的東西,到了這裡,都已經一個時辰了,這些家夥背得磕磕巴巴的。不得已,鄭森隻好減少了今天預計的背誦量。而且他還估計,隻怕等到下午,那些其他孩子的表現會更糟糕一點。然而等到晚上,鄭森又過去随機的抽查了一些孩子之後,卻發現這些孩子們倒是背得很不錯,這讓他很有些疑惑,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呢?
“簡單,打一頓比什麼都管用。”張大彪回答說,“那幾個小子回來之後,俺就跟着那幫子臭小子一起背,等我背來了,我就讓他們幾個每人拿上一根棍子,然後一個一個的檢查那些臭小子的背誦,誰背不來,就打一頓。所以說,人是賤蟲,不打不行!”
這樣的粗暴的輔助倒是起到了不錯的作用,隻花了半個多月,基本的一些東西就教的差不多了,這時候,天氣也越發的熱了起來,瘧疾發病的情況也越發的嚴重了。于是鄭森再次找到鄭芝鳳,打算将手下的那些小孩子派出去了。
“我讓一隊人送他們過去,順便讓村長們配合一下他們。”鄭芝鳳說,“我看了一下你的那些計劃,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不過,反正花銷也不大。而且砍下那些樹木,也能派上一點其他的用場,雖然你用這些樹的做法是真有點浪費,但是反正台灣這邊别的沒有,樹木什麼的多得是,浪費點雜樹也就浪費了,也不算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