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臣和他的家丁們承擔起了打佯攻的責任。王庭臣知道,即使是打佯攻,也是要認認真真的拼死戰鬥的,否則就無法讓黃台吉調動身邊的部隊去增援,就會直接影響到曹變蛟的突擊的效果。而如果曹變蛟的突擊失敗了,那就意味着整個突圍行動的徹底失敗。這樣一來,就算沒有死在這一戰中,自己又能到哪裡去呢?再回到松山去?那就是死路一條,不過早死晚死的區别而已。至于剃了頭發投降建胬,王庭臣覺得這事情他還真不太做得出來。既然如此,那這一戰就絕對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兄弟們,狗日的建胬這是不給老子們活路呀!沒别的辦法,隻有和他們打了。老子這次帶隊沖,要是沖不出去,大家就都要交代在這裡了!”王庭臣對自己的家丁說,“人活百世總有一死。俗話說,要死卵朝天是不是?一會兒老子帶着你們往左翼攻擊,是死是活就看着一錘子了。大家先吃點東西,死了也是個飽死鬼!”
說着話,就有人送上來了牛肉幹。這在當時是在行軍作戰中補充體力的高檔食物,尤其适合這種根本就沒有時間來埋鍋造飯的情況。
張厚照就着水,把一口嚼爛了的牛肉幹吞了下去,馬上就要沖鋒了,他也明白這很可能是他這輩子最後的一次沖鋒了,他們的攻擊目标是胬酋,那裡無論什麼時候,都會是敵人防禦最強的地方,即使有人佯攻什麼的,即使建胬真的上當,調走了一部分軍隊,直接向胬酋發起突襲也一樣是九死一生。小曹将軍接下這個任務,自然是已經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而自己作為他的親兵隊長,自然也應該一死報效。
張厚照将最後的一口牛肉咽了下去,他向遠處望去,卻見王庭臣已經帶着自己的家丁沖上去了,大批的戰兵跟在他們後面。看得出王庭臣這次也是在拼命了,張厚照遠遠地就看見他手持一杆長槍沖在隊伍的最前頭。建胬箭如雨下,隻見王庭臣将長槍揮舞得猶如風車一樣,擋住了不少的箭,但還是有不少箭射中了他。好在他身上的铠甲很好(和建胬,和流寇打了這麼些年仗之後,我大明的大小軍頭,都知道一身可靠的铠甲的重要性了。也都知道我大明工部是些什麼玩意兒了。所以一個個也都不像當年杜松那樣朝廷給啥铠甲頭盔就用啥了。王庭臣不算富裕,但是也給自己買了一套紅夷铠甲),那些箭也都沒能擊穿他的铠甲,給他帶來什麼傷害。哪怕是建胬白甲兵射出的重箭也是一樣。
一轉眼王庭臣就沖上了剛剛由其他人搭起來的一道長梯。從對面猛地刺過來兩杆拒馬長槍,王庭臣在長梯上躲閃不便,隻閃開了其中的一支,另一隻則刺中了他的兇口。不過雞兇形狀的兇甲保護了他,那支槍帶着火星從一邊滑開了,王庭臣一個踉跄,險些從長梯上掉下去,不過他很快站穩腳跟,挺着長槍向前猛地一撲,同時将長槍向着對面的建胬猛刺過去。而他的家丁們也都跟着他向着建胬撲了過去。
“王庭臣是在認認真真的拼命了呀。”一邊的曹變蛟道。這時候,一個家丁也正在幫着曹變蛟換上铠甲。
其實不僅是王庭臣,其他的幾路佯攻也都是在拼命。事實上,如果明軍任何時候都能像這樣拼命,其實他們的戰鬥力并不比建胬差多少。這一陣猛攻居然讓建胬的隊伍開始向後退縮了。
“将主,你看那邊有建胬往左翼去了。”一個家丁指着那邊對曹變蛟道。
“嗯,胬酋開始吧部隊往那邊調動了。好了,我們準備上陣了。”曹變蛟道。
“曹将軍,多加小心。”洪承疇也到了旁邊,對曹變蛟這樣說。
……
大概半個月後,鄭森得到了這一戰的結果。
“大明已經完了。”放下情報,鄭森歎息道。
“怎麼了?王師敗了?大哥,二叔不會有事吧?”在一旁的鄭渡問道。
“二叔不會有事。”鄭森又歎了口氣,“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鄭渡又問道。
“沒什麼……”鄭森卻不肯多說。
依照情報,這一戰的結果,比原本的曆史上還要慘痛。據說曹變蛟帶兵突襲黃台吉,眼看就逼近了黃台吉的大旗,卻被黃台吉的親兵擋住了。正僵持間,多铎和阿巴泰卻帶着軍隊從後面殺了過來,前後夾擊之下,明軍全面崩潰,曹變蛟,王庭臣等人都死在亂軍之中。至于洪承疇等人則生死不知。據說,也許,可能也是死在亂軍之中了。
鄭森又查問了鄭渡一些學習上的問題,就揮手讓他離開了。看着鄭渡離開,鄭森又突然歎了口氣。
“夫君可是在為洪督師擔心?”李香君走了過來。
“是,是有些替他擔心。”鄭森回答道,他又看了一眼李香君,突然又問道,“香君,你說洪督師怎麼樣了?”
鄭森和洪家的關系是大家都知道的,如今出了這事情,鄭森表現的很關心倒也正常。
李香君咬着下嘴唇想了想,道:“督師多半是殉國了吧?”
鄭森點點頭道:“就怕被建胬抓到了。若是……”
“奴看過洪督師的詩文,其中一腔忠肝義膽,堪照日月。想來他就是被建胬抓到了,也定然不會偷生。”李香君道,“當年張睢陽(張巡)、顔常山(顔杲卿,顔真卿的族兄,起兵抵抗安祿山叛亂,兵敗被殺)也被叛軍抓到,反倒是成就了他們的名節。文丞相《正氣歌》曰:‘為張睢陽齒,為顔常山舌。’後世洪督師也當與張睢陽、顔常山齊名,顯榮于身後,斯固百世之遇也。夫君何必擔心這個?”
“希望吧。”鄭森搖了搖頭,“我上次曾在軍中見到過洪督師。回來後和你說起過沒有?當時督師對朝廷頗有不憤之氣。這些日子,我細細的研究了胬酋的各種情報,雖然是個蠻夷,但……萬一督師做了王猛……不過我想督師對于大節應該還是把持得住的。”
知道曆史的鄭森當然不會相信洪承疇能把住什麼大節,不過如今洪承疇到底是死是活,他還真不知道。畢竟曆史改變了,原本的曆史上,洪承疇的軍隊是在松山城中完蛋的,而這一次卻是在亂軍之中,在這樣的混亂中,就算黃台吉下達過一定要活捉洪承疇,難道建胬的士兵們在砍人的時候,還要先問一句“你是不是洪承疇”?難道把刀子指向他的時候,他的頭頂上還會自動的冒出“洪承疇”三個字?所以,洪承疇死在亂軍之中的可能性也确實不小。
“希望他是死在亂軍之中了吧。”鄭森這樣想道,“這對于華夏,對于他的家族也都是好事情。當然,萬一他沒死,萬一他和曆史上一樣投降了滿清,當了漢奸,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全新的經濟模式支持下的吸收了曆史上的近代軍事革命精神的軍隊如果還不能碾壓一群制度落後,軍事技術落後的野蠻人,那還要穿越者幹什麼?的确,玩謀略什麼的,我多半比不過洪承疇,肯定比不過黃台吉,但是超越一個時代的智慧可不是用來玩宮鬥的。在一切的智慧中,種田的智慧才是最高的智慧。”
“你說得對。不過,我最希望的還是督師能吉人天相的逃出來。”鄭森道。
“洪督師真的要是逃回來了,反倒未必是好事,至少,對于洪家未必是好事。”李香君道。這個時代的人的某些看法,和後世還是有很大差别的。
“好了,先不說洪督師和建胬的事情了。北方太遠,如今我們還有迫在眉睫的大事要辦呢。”鄭森道。
“夫君說的可是要迎娶董家姐姐的事情?”李香君說道。鄭森擡起頭來,看到她臉上隐隐的有些憂色。
“這雖然是大事,但卻不能用迫在眉睫這樣的詞。”鄭森笑了,“南邊的那些家夥又有些不太老實了……”
“其實不是他們不老實,我看倒是夫君您希望他們不老實吧?”李香君突然又高興起來了。
“亂說真話可不是一種好習慣。”鄭森也笑了。
上次的戰争中,鄭家還沒有拿下馬尼拉的力量,所以隻好和西班牙人妥協。算是達成了一個共同開發菲律賓的協議。但對于這個協議,雙方其實都是很不滿意的,西班牙人自不必說,做夢都想着把在上次戰争中失去的東西連本帶利的搶回來,就是鄭家,在如今已經有了更強的力量,尤其是在馬尼拉附近有了可靠地立足點之後,對那個共同開發的協議,其實也是不滿的。正所謂“窮則共同開發,達則自古以來”,如今在鄭森看來,正是到了“自古以來”的時候。如今他缺乏的隻是一個借口了。不過這個借口并沒有讓他久等,因為西班牙人也一樣忍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