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發現了那條樣式獨特的縱帆船之後,比利亞就知道自己的船隊肯定被那些鄭家海盜盯上了,他原本想靠着橫帆船順風速度上的優勢來擺脫這個追蹤者。但是那條縱帆船,即使在順風的條件下,依舊快得離譜,輕輕松松的就跟上了他們的行動。看得出,如果需要,它甚至還能跑得更快一些。
而且控制着這條船的水手們也很小心,他們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和比利亞的距離,使他們既能看清楚比利亞的船隊,不至于在月夜下跟丢目标,也不至于因為靠的太近,遭到這些武裝商船的炮擊。在這個時代,海上很不太平,到處都是海盜,或者是客串海盜的商船。西班牙人也好,荷蘭人也好,他們的商船上面都是有大炮的。
“這些家夥很滑頭,一定是鄭家收買的那些該死的異端在控制着那條船!”比利亞惡狠狠的罵道。對于尼德蘭的那幫子背叛帝國,背叛天主的叛逆,西班牙人一向都是恨之入骨的。
“船長,我們要不要主動追過去,擊沉他們?”大副伊戈爾問道。
“不,那是浪費時間。”比利亞搖了搖頭,那是條小型的縱帆船,她在順風的時候的速度都不亞于自己,也許比自己還要快,而在逆風的時候,她肯定會更快。而且,這條船也絕對比自己的裝滿了貨物的大帆船來得靈活。所以去追逐這樣的小船,就像是讓一隻笨拙的抹香鲸去追逐一條海豚。沒有任何追上的可能。
“不要理會他們,我們最重要的事情是盡快拉開和不知道躲在哪裡的鄭家的船隊的距離。”比利亞說。
顯然,那條小船并沒有武裝,所以她不可能對自己構成直接的威脅,真正能威脅到自己的,隻有不知道隐藏在什麼地方的鄭家的船隊。不過比利亞覺得,自己還是有機會擺脫鄭家的船隊的威脅的。
“鄭家的船隊都是些戎克船,隻要不是逆風航行,這些船的航速即使是空載,也不如我們。我們隻要不是正好一頭撞進他們的隊伍中,在這樣寬廣的海面上,他們是攔不住我們的。”比利亞對伊戈爾說,“對了,讓瞭望哨多注意其他方向,找一找鄭家的船隊在什麼方向。”
也就在他們說話間,那邊的“飄風号”又一次向着空中射出了一枚焰火。焰火在高空中炸開來,五顔六色的,煞是好看。
“看來他們的船隊應該不算太遠。”伊戈爾說。
……
“瞭望哨看到什麼了沒有?”鄭森問道,顧绛也站在一邊,急切的等着回答。
“少将軍,沒看到什麼……不過從剛才的焰火來看,我們和他們的距離正在縮小……”水手長張宇——一個十六七歲的大孩子趕忙向鄭森報告到。
這時候從桅杆上突然傳來了鐘聲,那是瞭望員敲響的。接着鄭森就聽到了瞭望員興奮的呼喊:“十一點方向發現敵船!一共三條,不,一共是四條!”
鄭森用手在柚木的欄杆上狠狠的拍了一下道:“太好了!我們抓到他們了,他們逃不掉的了。太好了,讓我們追上他們!”
因為鄭森他們的船隊,無論是船身,還是船帆都采用了低可見度的深灰色塗裝,所以當鄭森他們發現了懸挂着白色的船帆的西班牙商船的時候,比利亞他們卻還根本就沒有發現正在逼近的鄭家艦隊。
“少将軍,我倒是認為我們不要追得太近。”老傑克開口了。
“您才是艦隊的司令。在如何戰鬥的問題上,您指揮我們所有的人。”鄭森回答道。
“好的,那麼,命令将前主帆降下來,将速度降低到六節,我們遠遠的跟着他們。”老傑克首先傳達了命令,然後又轉過頭來對鄭森解釋道:
“少将軍,現在是晚上,雖然有月亮,能見度也不能和白天比。如果敵人發現了我們,如果他們看清了我們的陣容,他們就會明白,無論是跑還是打,他們都沒有希望。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完全可能采取分散逃跑的做法。在如今的能見度下,他們逃脫的可能性就要比白天大得多。我們如果像現在這樣遠遠的跟着他們。首先,因為我們的船是灰色的,不容易看見,他們未必能發現我們,而且即使發現了,他們也看不清我們的陣容,而我們的速度也會讓他們産生一些幻想,所以他們也不會分散逃跑,而是試圖直接甩掉我們。我們就這樣跟着他們,一直到天亮之後,然後再加速追上去,到那個時候,他們即使想要分散逃跑,也是毫無作用的了。”
鄭森點點頭道:“傑克船長,謝謝您的教導。”
就這樣,艦隊一直保持着在遠距離跟随狀态,而直到天亮,西班牙人才發現他們的存在。
不過西班牙人并沒有完全絕望,在比利亞看來他們之間的距離還很遠,足足有三海裡以上,正常情況下,要追上這樣的距離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如果水手不夠熟練,也許一整天都追不上來。而隻要能撐到晚上,那他們逃脫的可能性就大了。
“實在不行,還可以抛棄一部分貨物。”比利亞這樣想道,雖然扔掉任何一點貨物都會讓人心疼到幾乎要暈過去,但是為了保住命,必要的時候就是黃金,也不是不能丢。
“升起前主帆,挂起我們的旗幟!”剛剛回去睡了一覺的傑克船長精神奕奕的站在船尾發号施令,他一手拿着望遠鏡,一手卻抓着一個酒瓶,酒瓶裡全是台灣出産的甘蔗燒酒(朗姆酒)。他舉起酒瓶,對着嘴巴猛喝了一口,然後又喊道:“小夥子們,唱起歌來,讓我們全速前進!抓住他們!”
于是暗灰色的前主帆被展開了,一面紅色的三角形旗幟也被挂了出來。在水手們高聲的唱起歌來:
“我們是海盜,兇猛的海盜。
左手拿着酒瓶,右手拿着财寶。
我們是海盜,有本領的海盜……”
聽着這歌聲,鄭森忍不住轉過臉去,去看到顧绛也正好将臉轉了過來,兩人相互看着,忍不住一起笑了起來。
“這首歌又是一首泰西歌吧。”顧绛笑道,“真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做強盜的歌曲。”
“這歌如何?”鄭森問道。
“鄙俗之極。”顧绛道,“然而,不害其真。不過若‘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何不策高足,先據要路津’‘不如飲美酒,被服纨與素’豈不鄙俗,但得其真,便有意趣。”
鄭森也笑笑道:“甯人兄真是高論。”
在這歌聲中,艦隊的速度開始迅速的提升。不過兩刻鐘左右之後,他們的船就已經加速到了十一節左右。靠着這樣的速度,不過半個時辰多一點,他們就追上了西班牙人的船隊。
“讓人向他們喊話,要求他們投降。”傑克船長大喊道,接着他又轉過頭來,對鄭森道:“少将軍,你打算怎樣對待那些西班牙人?要不要殺光他們?”
“如果他們願意投降,并且他們沒有直接參與過西班牙在呂宋島的屠殺,那我就可以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如果他們在我們發起攻擊之前拒絕投降,一定要我們開炮……”鄭森低下頭想了一下道:“在我們開炮後再投降的話,就讓他們抽簽,我們将吊死投降者中的三分之一。”
顧绛聽了,看了看鄭森,卻沒有說話。
這時候,雙反的距離已經相當近了,一群從巴達維亞專門雇傭來的懂西班牙語的大嗓門的水手在傑克船長的開始朝着西班牙人大喊了起來,喝令他們立刻收起風帆,放下錨鍊投降。如今他們在上風位置,這叫喊聲順着風,能飄得很遠。
“船長,我們怎麼辦?”伊戈爾臉色蒼白的問道,對手的速度之快,實在是出乎了他的預計。
比利亞則咬牙切齒地盯着追在後面的鄭家艦隊,聽着那邊傳來的勸降的聲音,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他轉過臉,看了看船上的水手們。
“船長,他們有四條巡航艦,我們打不過的,也逃不掉的。”一個水手忍不住說。
“是呀,船長,我們不可能對付十二條軍艦,這毫無希望。”另一個水手附和道。
鄭森的艦隊,包括“奮進号”在内,一共有四條巡航艦,此外還有八條經過了改裝的快速捕鲸船。用來對付區區的四條商船,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比利亞也明白,自己的船隊根本不是對手,而且就現在水手們的士氣,隻怕他就是下令抵抗,也未必能得到執行,甚至水手們發動叛亂也不是不可能。
“船長,我們到遠東來是為了發财的,而不是為了和這麼多的軍艦進行絕望的戰鬥的……”又一個水手說。
“船長……”
“你們相信他們說的條件嗎?”比利亞問道。
“我們是海員,我們沒有在陸地上殺過人,更沒有殺過平民。”一個水手說。
“他們殺了那些中國人,搶到的錢并沒有分給我們……”
“船長,如果我們不信他們,我們就會死光對吧?如果我們相信他們,我們最多也是死光,不是嗎?”
“船長……”
“好吧。”比利亞看了看大家,然後說,“這是你們的意思。那麼我們就……”他又轉過臉看了看跟在後面的那條巨大的戰艦,歎了口氣道,“那我們就按他們說的投降吧。”